順著山崖攀下去并不是很困難，但下面的景象卻變得全然不同了。

    有了這一道十五六米的斷崖形成的高低落差，現(xiàn)在的谷底變深了許多，兩邊的山仿佛是突然間拔地而起，剛剛還有些秀氣的淺山一下有了峻峭的意思，升高的山壁擋住了絕大多數(shù)的月光。

    可以想見白天這里也不會見到多少陽光，身后瀑布沖擊形成的濕氣經(jīng)久不散，加上靠近地脈陰氣上行，周圍溫度明顯低了很多。

    相較于前一段的一馬平川，現(xiàn)在的道路不止暗淡，而且曲折。

    山壁升高之后稍有些轉(zhuǎn)折前路就會從視野里消失掉，一群人七拐八拐在山谷里轉(zhuǎn)了一陣子，什么時候能到看不出來，不過兩面山體夾得更近了這一點倒是十分直觀——原本是沿著河岸走的一群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能淌水前進(jìn)了。

    當(dāng)然這幾十個人都是修士，即便現(xiàn)在是淌水，也不至于太過凄慘，避水咒這樣的東西還是有的。

    符紙往身上一貼，在水里跟在路面上行走也沒有多大差別，而且也不會在走動的時候產(chǎn)生太大聲響。

    雖然如此，可這畢竟是深入敵營，就像山壁上悄悄潛行尾隨在他們身后的兇尸，該來的總還是會來的。

    宋昀注意到這一小撮人影已經(jīng)有一會了，路上借機(jī)看了兩眼，大致能清楚一些情況心中戒備。但殷懷對此就灑脫多了，基本態(tài)度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不鬧事，大家完全可以和平共處。

    帶頭人態(tài)度如此，可想而知是鬧不起來的。

    不過這些兇尸倒是頗有些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意思，甚至完全可以看做是官方給的實錘。走了這么久還覺察不到黃泉該有的陰氣，原本宋昀心里已經(jīng)犯了嘀咕，可現(xiàn)在有了這些兇尸，瞬間疑慮全消。

    這些兇尸當(dāng)然不可能是專程來為他們送行的，后面的路上一定藏著需要他們守住的東西，是不是黃泉還不好說，但總之至少是個重要的東西。

    又走了不久，兩邊山勢開始急劇收縮，山谷已經(jīng)收緊到了只容一人通過，腳下水流隨著收緊的谷底漲上膝蓋，明顯能覺出行進(jìn)吃力了不少。

    宋昀正在心里盤算一群人現(xiàn)在走出了多遠(yuǎn)，前面的殷懷忽然停了下來。

    宋昀腦仁一瞬間緊繃起來：“怎么？”

    “往前走?！币髴褌?cè)了側(cè)身子，回頭來看他。

    順便還伸手在他下頜上勾了一下，笑道：“我給你墊后。”

    這一起一落之下情緒起伏實在有點大，腦子里繃緊起的一根弦原本是來預(yù)險的，現(xiàn)在碰上此情此景，一下子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

    宋昀看著殷懷眼底的笑意愣了幾秒鐘，最后還是身后其他人由遠(yuǎn)及近的響動讓他一瞬間回過神來。

    宋昀一激靈，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yīng)，臉上掛不住，嘴邊也沒話說，百般尷尬只好一貓身子從善如流站了過去。

    宋昀走在最前面，一個人面紅耳赤了一陣子才穩(wěn)住心神，然后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站到前面來之后，腿上水流帶來的壓迫感好像少了許多，走路輕快了不少。

    宋昀慢吞吞轉(zhuǎn)了轉(zhuǎn)腦子，水流是從后面過來的。

    他現(xiàn)在大致能明白為什么殷懷剛剛說是給自己“墊后”了。

    兩人隔得很近，身后那人走路時候帶起的波動宋昀在水下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宋昀懸崖勒馬止住了后面的思緒，然后有點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感覺剛剛才消退下去的溫度有一次攀到了耳尖上。

    事實上宋昀這個開道先鋒并沒能做多久，轉(zhuǎn)過一彎之后，前路便突如其來消失了。

    確切說來這不該是山谷，應(yīng)該說是裂谷才比較合適?，F(xiàn)在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就是裂谷的盡頭。

    眼前的裂隙逐漸收攏，最終歸入一段破損的山壁，水流跟山谷里其他的一切一樣，都在盡頭收縮成了蜿蜒深入山體之中的一條裂隙。

    眼前的路沒有半點光亮，好像是盡頭，又好象是通入無底深淵的開始。

    但顯然盡頭是不可能盡頭的，前面還有路，腳下的水流速度依舊湍急，說明前面等著他們依舊是一條河。

    宋昀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身后給他“墊背”的那人：“跟水走么？”

    殷懷對于這一處地形一點都不訝異，聽見宋昀這樣問，只是十分淡然地點了點頭。

    山腳下水底已經(jīng)成了一個坡面，往前走傾斜角度越大，同時水流也就越深越湍急。

    水位沿著收緊的巖壁上升，此時已經(jīng)沒過腰線，雖然有殷懷貼在他身后站著，水流的力量依舊好像是一只大手將他一個勁地往前推。

    宋昀不由得腳下放慢了些，感覺在這種情況下稍有不留意就要被推個趔趄。

    不過這道裂隙遠(yuǎn)沒有他想想的那么狹窄，宋昀一路向里，雖然四面山壁壓迫，但還沒到需要低頭或者側(cè)身的地步

    裂隙的盡頭一直延伸到山體之中，剛剛在裂谷中至少還有些光亮，現(xiàn)在深入山體，真的就是一點光亮都沒有了，就算修士五感超群，宋昀眼前也是漆黑一片，只有模模糊糊一道水面波動反光的分界線還算是有個路標(biāo)，讓他不至于走著走著撞到一旁石壁上去。

    前路沒有光亮，所以山體并沒有被洞穿，而這水系的水量也絕對不是山石吸收能消耗得掉的，所以這水流一定會在前面的某一處轉(zhuǎn)入地下。

    宋昀向來習(xí)慣于早做計劃，從進(jìn)來開始一路都走得非常謹(jǐn)慎，加上眼前模糊、耳邊也都是水聲，他的五感便很大程度上轉(zhuǎn)向了觸覺，仔細(xì)感覺著腳下水流的波動，免得一會毫無防備被直接吸進(jìn)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