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知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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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暗水淵的小城正好有夜市,都是修士在賣自己挖出來的靈草、捉來的靈獸、煉制的丹藥符箓等等。 阿竹這也沒見過,那也沒見過,踮起腳東看西看。 算算時間,楚若婷也該回無念宮一趟了。她在攤前挑選西江特產(chǎn)的靈果靈酒,黛瑛和荊陌應該會喜歡。 恰在此時,旁邊兩名修士低聲交談。 “游氏少主真退婚了?” “退了。游家門口被林叁小姐潑得全是糞,飄臭十里。” “這么好的婚事都退了?想什么啊?!?/br> “搞不懂這些世家子弟,那南宮軒也是,被個女修迷得七暈八素……” 許久沒有聽到故人的名字,楚若婷盯著手里的靈果,不由愣神。 楚若婷刻意不去探聽往事。有時候會想念和青青在青劍宗的日子,但它跟著游少主,顯然比跟著她更安穩(wěn),以游少主的為人,也不會虧待它。 都過去十年了,游少主選擇退婚,應是遇到心儀的女子。這樣也好,若像上輩子為一個喬蕎終身不娶,實在不值得。 楚若婷對游月明心懷感激,即便這輩子大家不會再有交集,她也希望他能過得平安順遂。 等阿竹玩夠,兩人一同回到昆侖墟。 楚若婷又投入無涯學海。 晴日映照巍巍雪山,純凈的藍色天空,遼闊又高遠。 楚若婷將繪好的符箓交給雁千山批閱,便轉身跟阿竹堆雪人去了。 阿竹原本不喜歡堆雪人,因為雁千山從小給他堆到大,全是圓頭圓肚的那種。可楚若婷不一樣,她手巧,堆出來的雪人精致美觀,不論人或靈獸,全都惟妙惟肖。 “阿竹,折根竹枝來?!?/br> 楚若婷堆了一只青青。 阿竹直接扯了根自己的頭發(fā),往雪上一插,就變成了它的利爪。他喃喃道:“……這只獸我好像在哪里見過?!?/br> 楚若婷道:“或許某本靈獸圖譜上有記載?!?/br> 看過的書太駁雜,阿竹這會兒記不清楚了。 楚若婷倒也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她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的殘雪,看向晴朗的天空,忽然問:“對了阿竹,為什么昆侖墟這么久都不下雪了?” 除了她剛來那日見過一場“符箓雪”,其它時候昆侖山上都是萬里晴空。 她自幼生長在四季如春的青劍宗,從未有過冬天。后來輾轉到隰海,更不可能見到雪了。故此,她還挺喜歡欣賞大雪紛飛的美景。 阿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整個昆侖墟都是師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要下雪,也得師尊想下才行?!?/br> 楚若婷頓時明白了。 這昆侖墟好比浮光界的靈真秘境,由雁千山一人主宰。他飛升或隕落,昆侖墟就會成為另一個秘境。 她忍不住看向草廬里的男子。軒窗內,他正襟危坐,低頭執(zhí)筆,認真審閱這兩日她繪出的符箓。青衫飄逸,黑發(fā)半扎半束,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平心而論,雁千山對她頗為照拂,想到他難逃死劫,楚若婷十分唏噓。 她走到檐下,透過窗戶問:“雁前輩,我這幾張符畫得如何?” 雁千山未曾抬頭,淡淡道:“尚可。” 楚若婷眼眸流轉,忽然又遞給他一張符,“那你再看看這張?!?/br> 雁千山兩指夾過,還未細看,那符箓突然“砰”的化為一縷青煙,青煙散盡,一個拳頭大的小雪人在他桌上翩翩起舞。雪人圓手短腳,沒有五官,動作十分滑稽可笑,待注入的靈氣耗盡,雪人“啪嘰”癟了下去。 雁千山:“……” 楚若婷趴在窗戶邊,雙手捧著臉,清澈的明眸里盛滿笑意,討好道:“雁前輩,給我下場雪吧?!?/br> 雁千山凝望著她的面孔,夷猶片刻,隨手揉碎一張符箓。 如柳絮的大雪,紛紛揚揚散落。 落在山間、檐階、竹林、她的肩頭和裙上。 * 楚若婷和阿竹打起雪仗,你追我攆了好一會兒,終是累了,往門口臺階上一坐。 阿竹笑她沒坐像,雁千山從屋內走出,袖手而立。 楚若婷仰望了他一眼,訕笑著問:“雁前輩,你不會也要說我沒坐姿吧?” 雁千山垂眸,輕輕搖頭:“不會?!?/br> 他知道她的過往,知道她過得很累。若在昆侖墟能尋得片刻放松,不失為一件好事。 楚若婷確實也是這樣想的。 院前細雪飄飛,竹葉隨風簌簌,白鹿與仙鶴啼鳴,紅塵俗事好似在這一刻都化為烏有。 楚若婷舒展地伸了伸手臂,愜意地嘆息道:“雁前輩,我算明白你為什么避世不出了。比起疲于奔波,在這里做閑云野鶴,更無憂無慮,自在逍遙?!?/br> 雁千山頷首:“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br> 楚若婷忽然有感,她忍不住問:“雁前輩,你有沒有想過,破碎虛空之后的世界,又是什么樣的世界?” 雁千山沉吟了一下,道:“浮光界數(shù)萬年來,亦有飛升上界的修士。如,公子赟、岐仙真君、女襄……雖飛升上界后需與下界斬斷塵緣,但據(jù)零星記載,上界與浮光差之不多?!?/br> 更有傳聞,女襄天賦極高,已脫去仙骨,臻化成神。 楚若婷看過他不少書籍,這些有所知曉。但還不夠,她心中的疑惑始終不能解。 “那有沒有可能,我們的世界是一本書……”楚若婷覺得不太妥,立時緘口。 雁千山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無字天書的書頁嘩啦啦翻動,閃爍著無數(shù)星子。 他沉聲道:“大道叁千,浮光界不是唯一,浮光界之上,還有真仙界。真仙界之上,還有真神界。真神界便是盡頭么?肯定不是。世界不計其數(shù),它們或許是一本書,一粒塵,一滴水,又或是相同的兩個世界。一個真,一個假,一個虛,一個實……天地玄奧,神妙無上,你我窮盡一生都不能參悟?!?/br> 連雁千山都搞不懂,楚若婷更是滿頭霧水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不去想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起身道:“雁前輩,我要走了?!?/br> 雁千山想起楚若婷和荊陌的一百個海螺約定。 他蹙額,“伏羲玉你不要了?” 楚若婷嘆氣,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下一刻,她出手如電,想抽出他發(fā)間的玉簪。 她拳腳功夫見漲,但雁千山身形未動,明明看起來動作極慢,卻一下就截住了她的攻勢。他抬手點來,蘊含磅礴的古意靈氣,楚若婷趕緊彎腰趨避,朝他頭頂連踢六腿,卻反倒是漏了空門,被雁千山“啪”的一下捉住了右腳踝。 楚若婷只能單腳而立,紅裙與襲褲褲腳下滑至膝彎,剛好露出一截嫩白緊致的小腿肚。許是那肌膚太白皙了,雁千山心跳一頓,忙松開了她。 楚若婷挫敗地整理了一下裙擺,嘆口氣說:“你看,我現(xiàn)在想要也拿不到?!?/br> 雁千山背過手,腦子里莫名浮現(xiàn)她玉白的腿,微微耳紅。 少焉,他才清聲道:“勤能補拙?!?/br> “知道啦?!背翩谜x開,忽然想起什么,扭頭叮囑,“雁前輩,大家都是修士,所求為何?皆是飛升長生之大道??蛇@路上,究竟有幾人能得償所愿?你千萬莫太執(zhí)著那劫數(shù)了?!?/br> 雁千山怔了怔。 楚若婷每次說的話都能說到他的心坎上。 他神色不再疏冷,喉結滾動,正欲言語,女子卻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音調輕快飛揚:“走啦!后會有期!” 極目遠送,那抹窈窕紅衣身影消失在蒼茫雪山。 * 得知楚若婷離開,阿竹還有些舍不得。 他將課業(yè)遞給雁千山批閱,草廬中,除了筆墨書寫的沙沙輕響,天地又歸于靜謐。 阿竹侍立在側,百無聊賴,他扭頭看見了窗臺上的小雪人。那雪人一看就是楚若婷捏的,阿竹剛想拿在手里瞧瞧,就聽雁千山道:“別碰?!?/br> “是,師尊?!卑⒅襦絿佒s回手。 他雖然不諳世事,但看得出來,師尊對楚若婷略有不同。 楚若婷臉沒他圓,命沒他長,還不能埋土里長出葉子,也不知師尊看上她什么了。 阿竹想不明白,便問出心底的疑惑。 雁千山執(zhí)筆的手頓住。 “不恨古人吾不見……”雁千山向來冷肅的眉眼竟柔和下來,唇邊浮現(xiàn)笑意,“知我者,二叁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