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中，他卻突然聽連羽月道：“素先生，我不想回錢塘，我想跟您回藥谷。您愿意收留我嗎?！?/br>
    素哀怔了怔。

    如果連羽月還是當(dāng)初那個被族人欺負(fù)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孩子，通天xue被封，是個人都能踩他幾腳，他就算會與連家徹底翻臉，也要把連羽月?lián)旎厝?。但今時不同往日，憑著將困在圖陣中各大門派的人救出的恩情，人人都要尊稱他一聲羽少俠。

    往日欺負(fù)他的同族兄弟，在修為境界上早已被他遠(yuǎn)遠(yuǎn)超過，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句話，唯恐被報復(fù)。而連家家主連城也在公開場合多次表示，今后將由連羽月繼承連家家業(yè)?；刈搴螅矔?yán)查銀針之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想害連羽月的人。

    如今的連羽月，前途無量。反觀自己，雖然稱得上是整個江湖景仰的“前輩”，也不過是半只腳已經(jīng)踏進(jìn)棺材里的老古董。

    不期境界中時間流逝與外界不同，素哀的壽命已快燃到盡頭，他也不知自己還能再活多久。

    不用多想，就知道，連羽月不應(yīng)該再跟著他。出了不期境界，兩人的緣份就盡了。

    素哀許久未回話，連羽月推著輪椅的手緊攥著，指甲也刻進(jìn)手心里。他似是期待又似是害怕聽到素哀的回答，卻還是又問了一遍。

    “您不愿意收留我嗎?！?/br>
    素哀還是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如何同連羽月講這些事。素哀向來認(rèn)為生死隨緣，所謂的大限，能延就延著，延不了也無所謂。他怕與連羽月講了這些，連羽月便要竭盡全力幫他尋找續(xù)命的法子，又會平添許多麻煩，且大概率會是無用功。

    他想了許久才答道：“連家才是你的歸宿?！鳖D了頓又補充道，“得了空，可以偶爾過來看看我?！迸紶栠^來看看吧，別隔得太久，不然很可能就只能見到一座無字碑了。

    又是一路無言。

    兩人進(jìn)了院子，素哀已經(jīng)感到了從廂房里傳出來的暖氣，連羽月卻在廂房門口停住腳步。

    “怎么了，小羽?！?/br>
    素哀想要回頭，卻被連羽月按住了肩膀，聽到連羽月堅定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我決定了，我要一直跟著你，你趕不走我?！?/br>
    素哀啞然失笑：“你這孩子，是不是喝酒了，說什么胡話?！?/br>
    連羽月深吸一口氣，繞著輪椅走到素哀跟前：“素先生，你活了這么久，有和誰結(jié)過道侶嗎?！?/br>
    素哀不知連羽月此言何意，笑著自嘲道：“我這身子骨，哪有人看得上。”

    “我看上了。”連羽月沉沉道。

    素哀一愣，放在膝上的手抬起，握緊了輪椅扶手。他微仰起頭，目光撞見了連羽月深深的眼神。

    “我想和你結(jié)為道侶。”連羽月看著素哀，漆黑的眼睛里映著雪地的光。

    承受不住連羽月的視線，素哀立刻就低下了頭，他抓緊了輪椅扶手，越抓越緊，連指骨都泛著白。

    突然間，他抬起頭，對著屋內(nèi)用盡力氣大喊：“阿林！阿林！”

    他使不上什么力了，竭盡全力的大喊也只是常人平時說話時的音量。仆從阿林早已睡熟，素哀喊了好幾聲，他才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房間里歪歪斜斜地走出來。

    “素先生，您回來休息啦？床早就鋪好了?！?/br>
    素哀急得咳嗽幾聲，邊咳邊問：“行李收拾好了嗎？”

    “早就好了，明天一早就走。”

    “不等明天了，我們現(xiàn)在就走。”

    素哀一言，在場的兩人皆是一愣。

    “去拿行李，現(xiàn)在就去?！彼匕в种貜?fù)了一遍。

    阿林望了望素哀，又看向連羽月，才轉(zhuǎn)頭回房間拿東西。素先生行事向來有理有據(jù)，他這么做總有自己的理由，做仆從的也不該多問。

    阿林很快拿了行李出來。下了雪，下山的路不好走，他還以為連羽月會送他們下山，便沒去推素哀的輪椅。

    連羽月也沒說話，默默繞到素哀身后，想要去推輪椅，卻被素哀喝止。

    “你別跟過來！”他說得急，又開始咳嗽起來。

    阿林左右為難，唯唯諾諾道：“素先生，就我們兩人下山嗎？”

    “先去掌門那邊道個別，他會送我們下山。”素哀沒看連羽月，自己推著輪椅，轉(zhuǎn)向了院子的出口。

    雪停了。雪夜里，連羽月站在原地，目送素哀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直至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