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吃到麥芽糖的韓佩提起精神，給娘親夾菜，哄她高興。

    都是從小孩子過來的，韓憫看著韓佩，實是有些難受。

    他再看了看天色，下定決心，站起身，朝韓佩招招手：“走，二哥再帶你去看看?！?/br>
    韓佩眼睛一亮，跳下凳子，跑到他身邊。

    天色漸晚，又在下雪，馬上就要關(guān)城門了。

    韓憫把他扶上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

    堂前韓爺爺笑著搖頭：“憫哥兒就喜歡胡鬧。”

    元娘子道：“他從前鬧著要什么東西，你老也是這樣，飯也不吃就帶他去找。他有一回做夢，說夢話要玩什么手機，你老也帶他去找，天底下哪有這東西？”

    韓爺爺輕咳兩聲：“憫哥兒就是心好，見不得旁人難過?！表槑Э淇渥约海骸半S他爺爺，他爺爺真會帶孩子?！?/br>
    韓憫騎著馬，一路進了城，往白日里擺糖攤子的方向去。

    正碰上那老人家要收攤回家，遠遠地看見他們，放下肩上的扁擔。

    “可算是來了?！?/br>
    韓憫勒馬，翻身落地。

    “您也在等我們？”

    “也不是，就是他們跟我說，你和你弟弟在這兒等了許久?！?/br>
    老人家打開糖罐，用竹簽挑起最后一點兒麥芽糖。

    “也不知道你們會不會來，就留了一點兒。要是你們沒來，就拿回去給我的小孫兒吃?！?/br>
    韓佩接過竹簽，道了聲謝。

    韓憫送走老人家，囑咐他路上小心。轉(zhuǎn)頭一看，韓佩拿著糖，也沒有吃。

    “怎么了？”

    “我想回家再吃?！?/br>
    “那就回去再吃?！?/br>
    韓憫再看看天色：“得快點回去了?！?/br>
    正好趕上關(guān)閉城門，守城的士兵們盤問了兩句，聽說他是為了給弟弟買糖誤了時辰，笑著朝他擺擺手，讓他快過。

    韓憫亦是朝他們抱了抱拳。

    快去快回，路上耽擱的時間不多。

    在門前下馬，韓佩舉著竹簽上一小塊兒麥芽糖跑進門。

    他說了什么，韓憫沒聽清，應(yīng)該是什么高興的話。

    他將馬匹拴在樹下，近前去，一家人正圍在桌前分糖吃。

    燭火昏黃，桌上墊著干凈的油紙，韓爺爺拿著一把小木刀，小心翼翼地將麥芽糖分做六份。

    韓爺爺朝韓憫招了招手，要他快過來吃糖。

    韓憫腳步一頓，隨后快步上前。

    韓佩靠在他身邊：“二哥哥最近苦苦的，多吃一點。”

    *

    晚間歇息，韓憫如往常一般，給兄長揉腿。

    韓佩睡在最里邊，咧著嘴角，還流口水，已經(jīng)睡熟了。

    韓識笑著道：“得虧你給他買了糖吃，要不他肯定睡都睡不著?！?/br>
    韓憫認真給兄長捶腿：“我小時候應(yīng)該鬧得比他厲害?！?/br>
    韓識看向他：“都捶了兩年多了……”

    韓憫正色道：“要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過了兩刻鐘，韓憫收回手，看模樣要下榻。

    韓識問：“又要去抄書？”

    他已經(jīng)沒書可抄了，話本的事情也還沒有著落。

    但韓憫抿了抿唇角，點點頭。

    韓識便道：“早點睡?！?/br>
    “好?！?/br>
    韓憫繞過屏風，坐在案前，點起蠟燭。

    為錢的事情發(fā)愁。

    他拿出自己存錢的木匣，清點了一下剩余資財。

    除了他自己的一些銀錠銅錢，還有就是那三張銀票。

    傅詢給的。

    但韓憫不是很想用。

    倒也不是因為他和傅詢從前的關(guān)系不好，他就是不想跟朋友們開口。

    他撐著頭，對著木匣發(fā)呆。

    忽然想起傅詢還在柳州。

    昨日夜里柳州又一次地震，也不知道柳州那邊怎么樣了。

    不想驚動兄長他們，韓憫拿起筆橐與蠟燭，悄悄走出房門，躲在走廊角落里。

    翻出傅詢給他的竹哨，吹了一聲。

    傅詢的蒼鷹燕支、韓憫的蘿卜頭便盤旋著從遠處飛來，停在他的腳邊。

    韓憫隨手撕下一張紙條，給傅詢寫信。

    問問他柳州的情況怎么樣。

    至于別的什么，韓憫提著筆，斟酌了一會兒，終究沒有下筆。

    他沒有向朋友訴苦的習慣，也沒有向任何朋友開口的前例——從前已經(jīng)麻煩朋友們很多事情了，又怕牽連他們，韓憫再開不了口。

    更何況傅詢才剛?cè)巳龔堛y票給他。

    寫好信，將字條卷成一卷，塞進系在蒼鷹腳上的竹筒里。

    韓憫坐在廊前，看見蒼鷹飛進夜幕里。

    韓憫再發(fā)了一會兒呆。

    系統(tǒng)說：“要不你就……”

    韓憫起身，拂了拂衣袖：“文人老祖宗眷顧我，不會讓我走投無路的。”

    *

    一夜煩惱。

    次日清晨，韓憫早早的就起了，拿著筆橐，抱著小板凳，要出去給人代寫書信。

    桐州城中一條河，穿城而過，許多人都沿著河岸擺攤做生意。

    正是冬日里，柳樹光禿，樹下有一個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見他過來，拿起“諸葛半仙”的布幡，給他讓出點位置。

    “來啦？”

    “葛先生早?！?/br>
    算命先生不滿地“嘖”了一聲：“說了多少遍了，在外邊喊我諸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