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了一碗的藥，韓憫吐了大半，傅詢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幫他把唇角藥漬擦去，便將他放下了。

    梁老太醫(yī)仍舊低著頭：“陛下去換身衣裳吧，老臣在這兒看著?！?/br>
    傅詢提著衣擺出去，才解下外裳，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侍衛(wèi)衛(wèi)環(huán)上前回稟道：“陛下，悅王爺和五王爺都還在偏殿等著?！?/br>
    他將衣裳搭在衣桁上，扯了另一件衣裳披上：“讓他們先回去，韓憫留在宮里養(yǎng)病。吩咐他們，別讓別人知道韓憫回來了。”

    “是。”

    “還有，讓鷹舍查一查，給韓憫送信的那只鷹去哪里了，韓憫大約是沒收到回信，才會(huì)過來?！?/br>
    “是。”

    他還要再說什么，梁老太醫(yī)自里間匆匆跑出。

    “陛下！”

    傅詢大步走回里間，撩開帳子一看，韓憫不大好了。

    此時(shí)積攢在體內(nèi)的寒氣上來了，便開始發(fā)熱，再加上韓憫睡得不好，看起來像是魘著了。

    魘著了。

    傅詢忽然想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在柳州時(shí)，韓憫半夜仍在寫東西。

    他去桐州時(shí)，兩人同居一室，仍舊是夜里，韓憫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傅詢以為他冷，把自己的大氅給他蓋上，直到天色微明，他才漸漸睡去。

    如今細(xì)細(xì)想來，他才明白，韓憫從來就沒有在夜里睡過一回安穩(wěn)覺。

    他夜夜夢(mèng)魘，從兩年前被抄家之后。

    作者有話要說：

    憫憫16章之前沒在夜里睡過好覺

    柳州和桐州都暗示過，哥哥也問過：在外邊也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又做噩夢(mèng)了？

    第17章 嗚嗚咽咽

    兩年前韓家被抄家的罪名是私修國(guó)史。

    被抄家的朝臣，嫡親的子孫往往下獄待審，倘若牽連旁支，便流放異鄉(xiāng)。

    那時(shí)韓憫與爺爺被關(guān)在不同的牢房里。

    韓憫的牢房窗外是一座行刑臺(tái)，那地方常年處決犯人，上邊全是血跡腐rou，吸引了許多烏鴉。

    他在牢里待了幾日，某一日忽然摸見袖中一只小竹哨。

    那時(shí)傅詢還在西北邊帶兵，有一次回來述職，臨走前不知道為什么，給了他這東西。

    他用竹哨把那只叫燕支的蒼鷹喊來，扯下一塊衣擺，咬破手指，給傅詢寫了個(gè)字——求。

    他實(shí)在是沒法子了，才向從前與他針鋒相對(duì)的人求救。

    蒼鷹飛進(jìn)烏鴉群里。

    可他沒等來傅詢，反倒等來一群老太監(jiān)。

    “過了年也才十七呢，嫩得很，嫩得很。”

    “素聞韓家二公子聰明伶俐，入了宮伺候貴人，那才是你的好福氣?！?/br>
    “模樣是真好，我想收干兒子，都別跟我搶啊?！?/br>
    韓憫嗓子沙啞，道：“朝臣抄家，子孫入掖幽庭，不是做……”

    太監(jiān)。

    老太監(jiān)一提他的衣領(lǐng)，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你倒想得美，圣上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由得你挑挑揀揀的?！?/br>
    宮里的太監(jiān)，往往是小的時(shí)候就進(jìn)宮的。

    行刑之前，要先在暗室里關(guān)上幾天幾夜。

    等整個(gè)人都昏昏沉沉的，再讓他一次吃個(gè)飽，只給吃的，不給喝的。

    等事了了，再把人送回暗室里去，混混沌沌地養(yǎng)幾個(gè)月的傷。

    等傷養(yǎng)好，就能伺候人了。

    韓憫被挪了個(gè)地方，關(guān)進(jìn)一間暗室里。

    唯一能和他說說話的系統(tǒng)，前幾日回控制中心檢修了。

    他一個(gè)人待在暗室里，也不知道時(shí)辰，只是每日有人從窗子里遞飯食進(jìn)來。

    韓憫一口也吃不下，躲在角落里，一開始還想想該怎么辦，后來就什么都不想了，就是靠在墻邊。

    被恭王踩斷的右手沒有換藥，也不知道骨頭是不是錯(cuò)位了，還隱隱作痛。

    太黑了，不見光，沒人與他說話。

    身上心里，都疼得厲害。

    他覺著自己快要死了。

    不知究竟過了幾日，他被提出來。

    雙眼見光流淚。

    正中的圓桌上擺著許多吃的，就是不見湯水。

    韓憫大概知道那些規(guī)矩——吃完這頓他們便要?jiǎng)邮至恕?/br>
    他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猛地掀翻桌子，也不知道往哪兒跑，鬧了一會(huì)兒，就被幾個(gè)人按在桌上。

    “他既不吃，等會(huì)兒熬不過去，也不賴我們，直接下刀子吧，也省得麻煩。”

    韓憫喊也喊不出來，到底掙脫不了，xiele力，腦袋重重地磕了一下桌面。

    沒死沒暈，只有兩行眼淚自眼角流下。

    正拿著刀子用火炙烤時(shí)，房門忽然被人推開。

    房里人大亂，韓憫趁機(jī)滾到桌下藏著。

    有個(gè)人說：“王爺，這地方污穢，您請(qǐng)別處……”

    傅詢踹開跪在腳邊的人，在桌前蹲下，掀開桌布。

    韓憫看見他，沒哭也沒喊，呆呆地喚了一聲：“傅詢……”

    傅詢跪在地上，伸出手，把他抱出來。

    折騰了不知道幾天，韓憫迷迷糊糊的，出來時(shí)，已是夜里。

    他恍惚看見不遠(yuǎn)處熊熊火光，便問：“那兒怎么了？”

    傅詢抱著他，用額頭貼了貼他的額頭，低聲安慰他：“不要緊，你睡吧，睡醒就沒事了?！?/br>
    恭王傅筌在后邊求皇帝為他做主。

    原來傅詢是真的燒過恭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