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們沒有細查，我馬上打電話讓人聯(lián)系他的戶籍所在地問一問！”

    查案方面，陳聰向來分秒必爭。他立刻撥通電話，讓潘小竹聯(lián)系李宋元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再詳細了解下這個李宋元，到底是怎么死的。

    電話剛打完，桃木又立刻追問：“發(fā)帖人和媒體消息的來源有查嗎？”

    陳聰本有心給這個年輕隊長一個下馬威，卻突然覺得自己被帶跑了節(jié)奏。他不想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于是直率地說：“隊長，我覺得你剛剛說的第一和第二個方向，都和案件關(guān)系不大。網(wǎng)上的造謠帖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媒體捕風捉影也不過是出于職業(yè)需要。雖然泄露案件詳情的大嘴巴是挺欠打。但在這個當口，我不認為有必要分散警力，再去追查這些?！?/br>
    桃木知道陳聰并沒能明白他的意思，引導性地反問道：“你看過那些分析帖后，難道沒覺得有些不對勁嗎？”

    “是不對勁，哪哪兒都不對！就是些狗屁不通、嘩眾取寵的東西……”

    “不是，我是說分析帖的方向不對勁?！?/br>
    “？”陳聰一臉的不解。

    桃木神色冷冽：“兇手留下的字條，重點是‘黑警在人間’。我關(guān)注了一些案件相關(guān)的帖子。最開始，大家的討論也都集中在“黑警”上，分析帖也大都是在編造被害人被殺的隱情，或一些此案相關(guān)的內(nèi)幕消息。而除了大部分看熱鬧的之外，也有部分網(wǎng)友爭相跟帖，分享自己在現(xiàn)實生活中遇到過的‘黑警事件’。那個時候，輿論的發(fā)酵方向還是比較自然的?！?/br>
    “大量的網(wǎng)民在網(wǎng)上附和，說自己曾在現(xiàn)實生活里遇到過‘黑警’，這種輿論發(fā)酵方向叫自然？”

    “是，因為可以借題發(fā)揮，所以一些對警察、對公權(quán)不滿的群體，會尤為積極地摻和進來。他們針砭時事，甚至抹黑警察的形象，這都很自然?！?/br>
    盧安分局刑偵支隊因杠精眾多，一直以來都是警局內(nèi)部辯論賽里雷打不動的冠軍小組。而陳聰更是杠精堆中的翹楚。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他從不向任何勢力低頭，包括他的頂頭上司。

    “我一點都不認為這個討論方向自然。別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江滬市的警察，不說個個是楷模，也絕不像網(wǎng)上說的那么不堪！這么多網(wǎng)民對警察，尤其是對刑警報有惡意，還紛紛表示自己遇到過黑警，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兇手字條上的重點是后半句，‘黑警在人間’。網(wǎng)民圍繞‘黑警’這個關(guān)鍵詞展開討論，非常合理。至于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對刑警報有惡意，還在網(wǎng)上公開表示自己就遇到過黑警。那是因為在現(xiàn)實中，能切實和刑事警察直接接觸的，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在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那這些人，當然就會覺得幫助受害方伸張正義的刑警，是損害了自己利益的黑警了。被刑警依法處理后，還感謝警察處理得好，打心眼里認為自己的確不是個東西的，說實話，這種圣人，不大會違法犯罪，還被逮個正著。”

    桃木話鋒一轉(zhuǎn)：“但是，在指紋信息被媒體報道后。不到半個小時，網(wǎng)上的討論方向就發(fā)生了本質(zhì)的變化。”

    他拿起放在一邊的平板電腦，打開相關(guān)文件夾后，將屏幕轉(zhuǎn)向陳聰：“這是我在相關(guān)帖子被刪除之前，截圖整理的一部分。很明顯，在媒體放出消息后，有熱度的帖子幾乎都是在討論，十五年前遠南集團上任董事長楚振棠雇兇殺妻，而后又聯(lián)合警方將兇手滅口的事情。”他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眉頭微微一皺：“這很不尋常?！?/br>
    “有什么不尋常的？”

    陳聰認為，這不過是那一群吃飽了撐著、唯恐天下不亂的網(wǎng)友們，沒事兒腦補出的一出“豪門恩怨”大戲。

    “我剛剛說過，拋尸現(xiàn)場的字條重點在‘黑警’兩個字。而后來媒體放出的消息則是‘拋尸案現(xiàn)場有一枚指紋，屬于死了十五年的殺人犯李廣強’。但在媒體公布指紋信息后，那些突然熱度暴漲的所謂推理帖，圍繞的重點既不是“尚在人間的黑警”也不是“不該在人間的指紋”。鋪天蓋地的謠言帖，竟然不約而同地全部偏題了。

    這些帖子雖然在語言風格、行文方式上迥然不同，但不外乎都聚焦在十五年前遠南前董事長楚振棠雇兇殺妻、殺情夫的豪門狗血情感糾紛上?？砂凑照５耐评磉壿?，這個時候，當年死于意外的紀江寧和被李廣強偶然選為目標的被害人，以及受害者家屬楚振棠都不該成為輿論的焦點。”

    桃木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陳聰，接著分析道：“況且，正常來說，比起翻十五年前的舊賬，大眾應該對發(fā)生在當下的案件關(guān)心更多。畢竟，在江滬市這種治安優(yōu)良的大城市里，兇手居然敢殺人分尸，還鬧市閃送拋尸，并公開與警方叫板。這樣的案子，建國至今，前所未有。

    而‘殺人’、‘分尸’這兩個詞，對平時接觸不到亡命之徒的老百姓而言，血腥殘忍?！W送’、‘鬧市’又都和群眾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兇手這種喪心病狂、膽大妄為的行為，足夠讓普通群眾人人自危?？蛇@些關(guān)乎大眾切身利益、與本案相關(guān)的討論帖的熱度，居然絲毫不敵那些翻十五年前舊賬的謠言帖。何況，還是些毫無依據(jù)，胡亂往受害方身上潑臟水的低級造謠帖。我認為這很不尋常?！?/br>
    陳聰被說服了，忍不住跟著點了點頭。

    桃木又立刻點開另外一個文件夾，幾張截圖并排占據(jù)了整個屏幕。

    “仔細看，這些動輒千萬瀏覽量的謠言帖，其發(fā)帖人在同一個id下，竟然都只發(fā)了一張?zhí)?。這一切都足以說明，是有人在蓄意炒作這些帖子的熱度，試圖cao控輿論方向?！?/br>
    聽了這一番分析，陳聰也覺得這些帖子確實有些奇怪，也的確存在人為cao控熱度的可能性。

    可他還是想不通，即使有人在拼命炒作謠言帖的熱度，那又如何呢？網(wǎng)上嘩眾取寵的人多了去了。聽說在遠南旗下的直播平臺上，還有奇葩主播通過直播吃屎，來博關(guān)注，賺吆喝。

    這個時代，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十五分鐘內(nèi)走紅，每個人也都有可能只出名十五分鐘。

    但什么時候觀察網(wǎng)絡輿論走向，也成了他們刑警要干的活了？

    桃木看出了陳聰?shù)馁M解。感覺在對牛彈琴的他，略微嘆了一口氣。

    “這樣吧，我們先來談第二點?！?/br>
    陳聰懷疑自己被暗暗鄙視了一番，但他沒有證據(jù)，于是只好乖乖閉嘴，聽桃木繼續(xù)分析。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跟不上眼前這位看起來很年輕，卻好像比想象中靠譜許多的隊長的腦回路。

    “你之前說，覺得沒有必要追查媒體關(guān)于‘指紋屬于李廣強’這一消息的來源。似乎已經(jīng)認定，這個消息一定是警方內(nèi)部的同事向媒體透露的?！?/br>
    “指紋結(jié)果剛出來沒多久，媒體就收到了消息。除了警方內(nèi)部知道這個消息的人以外，還有誰有可能……”陳聰本想說，還有誰有可能去通知媒體。

    但看著桃木冷肅的臉色，他的腦海中，突然涌現(xiàn)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你的意思是！”

    桃木的眼睛里隱約浮現(xiàn)出一種異色的光彩，他的語速平緩，聲音卻是冷的：“能夠在警方內(nèi)部沒人泄密的情況下，將指紋信息通知給媒體的，還有兇手。”

    除了警方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對紙條上留下的指紋信息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