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 完結(jié)+番外_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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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依維柯,被追得走投無路,一頭扎進了擁擠的棚戶區(qū),在接連撞翻了多個居民支在路邊的露天煤氣灶后,李宋元打開車門,跳下車,慌不擇路地跑進了某個七八層高的筒子樓。 在車頭撞進棚戶區(qū)前,沈聽猛地踩了一記剎車,車身打橫停在了居民區(qū)狹窄的入口處。 他打開車門,顧不上等楚淮南,就跟著李宋元,一路跑到了樓頂。 這十年間,江滬市大搞市容市貌,這幢始建于上世紀(jì)六十年代的“赫魯曉夫式”筒子樓,老黃瓜刷綠漆,被改造成了小戶型、粉色磚瓦結(jié)構(gòu)的現(xiàn)代公寓式住宅樓。 長長的走廊上,并列著十幾戶人家一模一樣的大門。沈聽一層層往上爬,轉(zhuǎn)得頭都暈了。 樓梯和天臺間,隔了一道鋁合金門,此刻門虛掩著。 沈聽喘著氣,謹(jǐn)慎地側(cè)身,抬腿狠狠將門踹開,確定門后沒有埋伏,才撲身沖了出去。 天臺不小,左右兩側(cè)都搭著晾曬用的架子,曬著居民們的被單和來自男女老少各種顏色不一,款式各異的衣服褲子。 正前方是一小塊干凈的空地。 雖然已經(jīng)是下午,但今天的天氣晴朗,風(fēng)大也沒有云,天藍得格外透徹,陽光從頭頂鋪天蓋地地照下來。 李宋元穿著上豐的工作制服,灰藍色的套裝明顯小半個尺碼,制服肩膀的接縫處,被過寬的肩寬撐出個怪異的弧度。整條外套一絲不茍地扣著紐扣,繃緊著綁在身上,更顯得這個體格壯碩的男人,渾身的肌rou都鼓脹著,身體里像住著個隨時要破衣而出的怪獸。 這個神情陰鷙的男人滿臉都是汗,半倚在銹跡斑斑的天臺欄桿上,正側(cè)著身子往下看。 “李宋元!” 聽到有人喊他本來的名字,他轉(zhuǎn)過臉來,狼一般的眼睛微微瞇起,打量著沈聽考究的著裝,和手無寸鐵的樣子,面色陰沉地問:“你不是警察?” 頂樓的風(fēng)很大,沈聽的風(fēng)衣,被吹得獵獵作響,他移動著步子緩慢接近,慢而穩(wěn)的腳步像優(yōu)雅待捕的豹,“我不是警察,但還是想勸你,不要一錯再錯。” “錯?”李宋元臉上的肌rou劇烈地震動起來,他向后退了一步,頰肌詭異地上提,露出牙齒和森然的笑意:“我沒錯!” “殺人、分尸,這叫沒錯?” “我殺的不是人!是畜生!陳峰他該死!” 一句“你放屁”梗在喉嚨里,沈聽磨著后槽牙,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撲上去,直接把這個殺人犯給活活掐死。 他盯著那雙和殺了父親沈止的李廣強,足有八成像的眼睛,目光像兩道筆直的劍,“該不該死,不是你說了算的?!?/br> “不是我說了算,那誰說了算?法律嗎!別逗了!”倚著欄桿的李宋元,從喉嚨里發(fā)出桀桀的高亢笑聲,笑得笑出了眼淚,“我不管你是誰!但我告訴你!警察、法律是這個世界上最他媽不能信的!” 沈聽仍在小步地往前靠近。 李宋元被呼嘯而來的警笛聲,吸引了注意力,斂起可怖的笑容,側(cè)過臉瞄著遠遠向棚戶區(qū)沖來的一輛警車,余光里那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人離得更近了,他立刻高聲道:“別過來!” 沈聽停住腳步,面無表情地判斷著自己和嫌疑人的距離——還沒縮短到可以近身搏斗的程度。 他穿著短靴的腳掌在地上略有些焦躁地蹭了蹭,臉上卻仍神情平靜。墜在眉目上方的碎發(fā),被風(fēng)吹得鼓起,又紛亂地散落在額前,杏仁般弧度流暢的眼睛,牢牢地盯著眼前恣睢暴戾的殺人魔,眼睛的余光像精準(zhǔn)的掃描雷達,迅速地掃視著現(xiàn)場任何對李宋元逃亡有利的條件。 筒子樓的外沿有兩條鐵銹斑斑的下水管道,而老式居民樓外掛著的空調(diào)架,也無疑是攀爬時最好的落腳點。 他正防范著李宋元會攀著那些空調(diào)外機架往下逃跑。李宋元卻似乎沒有再逃的打算,突然轉(zhuǎn)過臉來繼續(xù)說:“法律從來不要真相,警察要的,也只是一個兇手!” 他干裂的嘴唇因說話時大幅度的張動裂開了幾個血口子,眼睛也因怒與懼布滿了紅血絲,倒像字字泣血:“十五年前,我爸沒有吸毒發(fā)瘋!他是拿了別人的錢,才去殺的那個警察!” 雙耳的鼓膜嗡嗡作響,沈聽疑心是自己吹風(fēng)吹得久了,才產(chǎn)生了這荒謬震顫的幻聽?;敏|入心,胸口像被人用利爪,撕開了一道口子,劇烈的酸疼,令心口有種麻痹了的錯覺,緊接著五臟六腑都跟著麻了。他與世界之間,仿佛突然隔了一道透明的繭。 李宋元還在說些什么,但沈聽像個信號不好的接收器,耳朵里轟鳴得聽不清,他臉色平靜地重重咬了一記舌尖,濃重的血腥味讓耳朵和視覺重新恢復(fù)了清明。 李宋元的聲音因情緒過激而嘶啞,但音量很大,平地驚雷般地一道又一道地劈下來:“那個倒霉的警察大概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誰吧!我爸殺人后,陳峰還到家里來,想要滅我的口!哈哈哈哈!結(jié)果呢?還不是像生豬一樣被我給宰了!剁了!煮了!哈哈哈哈哈!天道好輪回!這就叫報應(yīng)!” 沈聽的手心出了大量的汗,淡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條堅毅的線,他一句話都沒有說,沉默著又向前悄悄地邁了一小步。 情緒崩潰的李宋元仍在嘶吼:“我這叫替天行道!黑警想抓我?!做夢!這世界不公!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去他娘的法律制裁!我呸——”。 “法律真的沒用嗎?”沈聽又向前挪了一步,盯著李宋元怒紅的眼睛,試探道:“你那個知情不報的堂弟,恐怕也是法網(wǎng)難逃?!?/br> 李宋元突然渾身一震:“人是我一個人殺的,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渾身冰冷的青年人,態(tài)度冷淡地連蒙帶騙,倒也震懾力十足:“指紋消息是他放的,他還在網(wǎng)上造謠,試圖控制輿論導(dǎo)向。這足以說明,你殺人,他一定知道。而知情不報,再小也是個包庇罪。包庇殺人犯,夠判好幾年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聽輕蔑地笑了起來,是宋辭那種吊高眼梢,略帶著痞氣的嘲笑:“不是我歧視讀書讀得不好的。就憑你……你知道什么是暗網(wǎng)嗎?你知道什么是洋蔥路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