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手機(jī)，點(diǎn)開微信里被置頂?shù)氖⒗蠋煹牧奶祉撁?，這上面全是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發(fā)的日常，從盛柏年消失的那天起一日不落，但這些年來盛柏年從來沒有回復(fù)過他。

    程郁試探性地發(fā)了一個感嘆號過去，身邊的盛柏年毫無察覺，仍然看著窗外。

    程郁做完這些也覺得有些可笑，自己在期待什么呢？他給他發(fā)了這么多年盛柏年都沒有回復(fù)過自己，怎么可能今天就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呢？

    他從微信退了出去，隨手點(diǎn)開一段視頻，將聲音關(guān)閉，視頻中盛柏年剛剛從墓園中出來，聞風(fēng)趕來的記者們將他包圍住，將一個個話筒舉在他的面前，向他詢問他與安錦然的關(guān)系。

    這幾年都沒有盛柏年的消息，現(xiàn)在他一出現(xiàn)便是在安錦然的墓園中，這讓在場的媒體朋友們不得不合理懷疑當(dāng)年安錦然或許并不是單相思，他們二人之間或許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有記者當(dāng)場向盛柏年提問道：“盛先生，聽說警方調(diào)查安錦然死因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在跳樓前曾經(jīng)給你打過電話，安錦然在電話說過什么，您方便透露一下嗎？”

    程郁坐直了一些，他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視頻中的那場小雨還沒停止，天空陰沉，仿佛就壓在人的頭頂，盛柏年對著鏡頭一言不發(fā)，很快他的保鏢們過來從人群中為他開出一條路來，盛柏年沉默地上車，從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說話。

    程郁關(guān)了視頻，握著手機(jī)，半天都沒有反應(yīng)，他想自己如果再年輕一點(diǎn)，如今這個境地，從知道盛柏年不記得自己的那一刻起，他應(yīng)該就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的聯(lián)系。

    可他還有程嘉言，他得為程嘉言想一想。

    盛柏年沒回來之前，他想過將來把孩子送回云京，送到程歸遠(yuǎn)的身邊，可這樣他仍是不太放心，程歸遠(yuǎn)待自己已經(jīng)沒有從前那樣親近了，他能待程嘉言像待從前的自己那樣嗎？如果再出來一個安錦然，又該怎么辦呢？

    程郁懷著這樣的憂慮過了一日又一日，直到那一天他在幼兒園校長的辦公室里見到了盛柏年。

    只是上天再次同他開了一個好笑的玩笑，他見到盛柏年第一眼的時候，以為自己從前擔(dān)心的那些問題都得以解決，然而啊然而，他們雖在久別后重逢，結(jié)果卻與他從前設(shè)想中的完全不一樣。

    腿上的骨頭又發(fā)出咔咔的聲音，但是很快又停下，長長的睫羽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程郁轉(zhuǎn)頭向身邊的盛柏年問道：“這些年一直沒有盛先生的消息，盛先生去了哪里？”

    盛柏年道：“在國外?！?/br>
    “在國外啊，”程郁扯著嘴角僵硬地笑了一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怪不得這幾年他總也找不到他，國外那么大，他去哪兒找呢？

    “盛先生換過手機(jī)號嗎？我從前在云京大學(xué)的時候是盛先生的學(xué)生，前幾年有問題想要問問盛先生，給你打了電話一直沒有打通。”

    聽到程郁說到他曾是自己的學(xué)生，盛柏年才隱約記起，自己從前好像是在云京大學(xué)里代課過一段時間，回憶中課堂明亮，有些細(xì)小的塵埃在光束中浮游，而剩下的記憶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灰色，又黯淡了下來，他記不起是不是有程郁這個人，便冷淡道：“沒有。”

    是沒有換過？還是他沒有收到？

    程郁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說是盛柏年把自己給拉黑了，可他每次在微信上給盛柏年發(fā)送消息的時候顯示得都很正常，可如果沒有，他又怎么會忍了這么多年都沒有回過他一句話。

    在他微信列表里，被他置頂?shù)氖⒗蠋煹降资钦l呢？

    他向盛柏年問的越多，心中的疑問竟然也越來越多了。

    “盛先生之前出過什么意外嗎？比如記憶受過損傷之類的？”

    “沒有。”盛柏年回答得極快，沒有任何猶豫。

    程郁張了張唇，倒有些想要敲開盛柏年的腦袋看看里面還剩下什么了，他的目光越過盛柏年，看著對面的車窗玻璃上映著他們兩個影子，他問盛柏年：“你的孩子是在伊頓幼兒園讀書嗎？”

    盛柏年蹙眉，隨即想到前天在幼兒園里校長曾對程郁介紹自己說是孩子的家長，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程郁，對他說：“程先生，你的問題太多了些。”

    程郁說了句不好意思，就安靜了下來，他抿著唇不再說話，也不再看盛柏年。

    即便盛柏年不說這話，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問他些什么，他們好像已經(jīng)淪為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如果不是還有程嘉言，程郁甚至要懷疑當(dāng)年那些與盛柏年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他一個人的臆想。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出了小區(qū)，盛柏年問：“你要去哪兒？”

    程郁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街道，說：“將我放在前邊的站牌那里就行，我自己打車回去。”

    盛柏年沒說什么，司機(jī)在站牌前停下車，程郁從車上下來，看了車?yán)锏氖啬暌谎郏f了聲謝謝關(guān)上車門，站在路旁目送著盛柏年他們遠(yuǎn)去。

    月光與燈光交融在一起，天空中飄下細(xì)細(xì)的雨霧，之前有些錯位的骨頭回到原來的位置，程郁靠著身后的站牌，掏出手機(jī)準(zhǔn)備叫個出租車過來。

    他打開叫車軟件，還沒等定位，盛柏年不知怎的去而復(fù)返，他看了一眼在站牌下等車的程郁，昏黃色的燈光落在他的身后，隔著朦朧的雨霧，他像是一只故事里流浪的鬼魅，車窗搖下，車?yán)锏氖啬甑溃骸吧宪嚒！?/br>
    程郁抬起頭，與車中盛柏年的目光撞在一起，他有些驚訝，不明白盛柏年怎么會又回來。

    他沒做太多考慮，直接上了車。

    盛柏年問：“地址?！?/br>
    程郁報了一串地址后，車?yán)锵萑胍蝗缂韧陌察o，

    盛柏年偏頭看著車窗外，程郁同樣不再看他了，之前他是想要問問關(guān)于盛柏年的孩子的事情，但盛柏年不愿意告訴他。

    剛才程郁想了想，其實盛柏年有沒有孩子，都沒有多大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