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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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隔著屏風(fēng),陳殊才覺得自己面對解臻的時候不那么尷尬,可待會要一起和解臻吃飯,他們要怎么相處? 陳殊皺眉,然屏風(fēng)另一邊的解臻卻只是笑笑,復(fù)又翻起奏折。 大約半刻鐘后,御膳房的人果然送來了各類菜品,在御書房內(nèi)搭了桌面,呈了一桌的飯菜。這宮里的膳食比林府和青山縣衙的都要精致,陳殊等解臻從屏風(fēng)繞出落座之后,這才挑了個位置坐下。 一桌飯菜,兩個人,陳殊本以為解臻會借機(jī)說點什么,然而他吃了一個全程,也沒聽解臻再開口一句。 解臻說用晚膳就真的只是用晚膳而已。男人身上還是孤高的冷傲,唯有清冷的目光會時不時地暗暗落在陳殊筷子夾菜舀湯的地方與吞咽的喉嚨上,其余的時候只是與陳殊一起安安靜靜地進(jìn)食。 直至夜幕徹底降臨,夜空星辰寥落,皇城內(nèi)燈火亮起,點點綴綴地穿透黑夜的幕布。 時間已經(jīng)不早。 “皇上,微臣先告退了?!标愂饨K于起身道。 膳食用畢,也沒有什么借口能再挽留住人。 解臻慢慢地看了林辰疏一眼,終于緩緩點頭。 “好。” * 林辰疏的調(diào)令詔書擬得很快,離開解臻的第三日,有解臻親自提筆題名的廷尉少卿的任命圣旨便宣進(jìn)林府。 青山一案后,林辰疏不僅外官京調(diào),而且一口氣被提拔了兩個品級,看得不少人羨慕不已。 當(dāng)然,也有人對林辰疏的官職不以為意。 京官之中不看品級,實權(quán)最大的還屬六部中人。廷尉是被分出六部之外的官署,權(quán)力卻和刑部的斷案典獄司法職能交叉,后演變成主管審查冤假錯案和重大事件,實權(quán)上就被削了一個級別。且京官官官相護(hù),若非有上面明確的命令要審官員的案子,即便是廷尉出面干預(yù),也查不出什么東西。 有人對廷尉少卿的官職不屑一顧,但也有人興高采烈,聽到任命消息之后便興沖沖地來找林辰疏。 “李大人,你怎么又有興致來我這了?”李鄴之出現(xiàn)在林府后門的時候,陳殊又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這位狀元郎。 半年未見,大概在翰林院待的日子還不錯,李鄴之比記憶中的樣子胖了一圈。他看到林辰疏后咧嘴一笑,很快拉過陳殊的胳膊。 “林大人,你一口一個叫我李大人,可真折煞下官了?!崩钹捴畨|了墊陳殊胳膊上的rou,皺眉道,“這半年沒見,你竟然又瘦了這么多。走走走!正好趕在你新官上任前,我?guī)闳P微樓喝花酒瀟灑瀟慶祝去!” “……鳳微樓?我還是不去了吧。”陳殊道。 “哈哈,林辰疏看你想到哪去了?!鳳微樓就一新開的酒樓,里面有許多彈小曲的歌姬?!崩钹捴贿吚愂庾咭贿叺?,“你知道我得知你要扳倒齊言儲的時候有多擔(dān)心?我今日請你,也算是我正式向你道謝,你可別不給我面子?!?/br> 李鄴之此前受過林辰疏救命之恩,為林辰疏偷偷雇傭馬車糊弄齊言儲等人,此事雖然做得隱秘,但李鄴之也是害怕得不得了,畏畏縮縮了好幾天,直至齊言儲下臺,這才松了口氣。 而今林辰疏回京,他自然第一個就記得上門來拜訪。 說著,李鄴之又用肩膀拱了下陳殊的肩頭,神秘兮兮道:“再說了,我這可有消息。你有沒有很奇怪,皇上為什么要任命你是廷尉,而不是六部的官職?” 第54章 又見故人京城凜雪【6】 解臻給他任命個官職還有其他玄虛? “為什么?”陳殊問道。 李鄴之哈哈一笑,故意賣個關(guān)子:“林大人, 想要知道這朝中隱秘二三事, 就賞個面子,咱鳳微樓走起!” 陳殊:“……”合該他不答應(yīng), 李鄴之應(yīng)該就不會走了。 看李鄴之今天一副怎么說都要請他吃飯的架勢,陳殊起身回房換了行頭。 初夏微熱,已經(jīng)有蟬鳴聲起,片刻后, 陳殊套了件苧麻單衣行出來。這衣服本來是林辰疏往日的衣物, 顏色灰漆漆的十分樸素,一看就值不了幾個銀子。李鄴之看了咂舌,正想說去逛個酒樓怎么也要穿好看點才能引人注目, 卻見林辰疏青絲被扎成馬尾, 細(xì)碎的劉海落在眉眼間,眉眼之下容貌清秀,有著越發(fā)明艷的美感,連忙干咳一聲, 硬生生地收回要脫口而出的話。 “怎么了?”林辰疏一邊跨出門, 一邊還不自覺地問道。 “沒什么沒什么。”李鄴之搖頭, 目光卻暗暗瞥過林辰疏的胸口。 這夏日衣服穿得單薄,還能清楚地看到男子領(lǐng)口處的鎖骨, 若非林辰疏胸前是平的,李鄴之還真以為現(xiàn)在站在他面前傳來的是哪家女扮男裝的公子。 這人恐怕比鳳微樓的歌姬要好看多了。 不過好歹見過林辰疏的身手,李鄴之哪敢說什么, 立刻轉(zhuǎn)為哈哈笑容,為林辰疏開路。 鳳微樓臨近京城城河,處在鬧市街區(qū)邊上,陳殊和李鄴之到時已有歌女鶯鶯開唱,琵琶聲樂自樓中傳散,引得過路行人時不時駐足留聽。 李鄴之見樓里外人多,便開了間雅間,與陳殊一道在包廂里面落座。 包廂的隔間只拉了圍帳,歌姬樂聲清晰入耳。酒樓小二識得李鄴之,特地端來一壺新品的釀酒供給李鄴之品嘗。 李鄴之心情大好,一邊聽曲一邊在兩人杯中斟過酒道:“林公子,這詞曲是我親筆填寫,你覺得如何?” 李鄴之是鳳微樓???,偶爾會為歌姬填填詩詞,傳唱一曲。 陳殊年少的時候父母便已故去,后來一直一邊兼職打工一邊供meimei讀書,自己學(xué)的也非文學(xué)和聲樂專業(yè),當(dāng)然沒有填詞作曲的愛好,他對詩詞歌賦一竅不通,聞言笑笑道:“原來李狀元還有這樣的閑情,我就一粗人,形容不出什么好話,就覺得好聽而已?!?/br> 李鄴之聞言欣喜,很快想到林辰疏在秋場圍獵的時候所作的詩詞,立刻打了個哈哈,笑道:“原也是個說不上臺面的愛好,就是有些時候在翰林院比較閑,便想找些事情來做做?!?/br> 頭三個月進(jìn)入翰林院的時候各種雜活堆疊得讓李鄴之焦頭爛額,不過過了三四個月,李狀元慢慢熟悉了手頭的活,又和旁邊的人打好了關(guān)系,便有了空下來的時間。 “你去廷尉的事情,我在私底下也是聽翰林院的人說起的時候知道的?!彼f著,啜了一小口酒,道。 翰林院杜撰典籍、草擬圣旨、掌修國史,確實是消息最靈通的官署之一。李鄴之見陳殊目光詫異,很快接著道:“本來我也是為你打聽的,你現(xiàn)在幫皇上做事,差不多已經(jīng)屬于皇帝這一邊的人了。不過這朝中黨派復(fù)雜,三省六部的人現(xiàn)在基本是方相在掌權(quán),這大概就是為什么皇上讓你去從六部分立出去的地方了?!?/br> 他話說得小聲,剛好被歌姬詞樂蓋過,圍帳外面?zhèn)鱽硪魂嚳纯吐牨姷暮炔事暋?/br> “皇上和方相之間怎么了?”陳殊卻已經(jīng)聽明白了李鄴之的話外之音。 李鄴之默了一下,看著林辰疏不解的眼神,心想他這個救命恩人真的是會站隊,只得嘆了口氣。 “林大人,方相以前要扶持的可不是現(xiàn)在這位皇上啊……” “……”陳殊皺了下眉。 “先帝突然駕崩的那年,原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爭權(quán),方相一直都是原太子的派系,只可惜三年前這些皇子互戮,誰都沒有活下來。”李鄴之解釋道,“后來也是靠齊言儲把現(xiàn)在的皇上從民間帶回來,這才重新穩(wěn)固了政局。” 他在翰林院打雜了半年,翰林院又是記錄國事要事的地方,他偶爾也會看到不少辛密傳聞,只是記在心上,沒敢真與別人說起。 而現(xiàn)在看林辰疏迷茫的樣子,李鄴之忍不住又提道:“齊言儲雖然告示現(xiàn)在的皇上是龍脈,但無論宰相還是御史,恐怕都是不服的?!?/br> 但無論怎么不服,齊言儲還是扶了解臻上位,一時間權(quán)傾朝野。 陳殊默默地聽著,他此前就曾聽說過解臻早年流落民間,沒想到在李鄴之這里得到了證實。 他對于宰相的印象也還只是停留在科舉之后的參拜,那時候他原本是想把齊言儲秋場圍獵一事告知給宰相,但后來卻因為難以接近,只得放棄這個打算。 “宰相主行政,御史主監(jiān)察,你這趟回京無論怎么個正常的升法都會遇到他們兩人。你一文官,又不可能去從軍?;噬弦彩巧焚M苦心,這才把你調(diào)到廷尉。廷尉少卿這官職在京中實權(quán)是小了點,不過好歹閑啊,還有個好品級,又是京官,對你也合適?!崩钹捴馈?/br> “……合適嗎?”他并不想當(dāng)一個閑官。 李鄴之看林辰疏一副不喜的樣子,喝酒差點嗆了口:“這官可以了,我們這一批進(jìn)士,就你升得最快。我聽說廷尉里的兩個左右監(jiān)都指望著升你這個位置,你一個空降的,還不知足啊?!?/br> “……”原來這個位置還有人爭。 陳殊笑笑,喝過一口酒。 酒是酒樓里特制的招牌蓮花酒,其有別于京城中醉夢樓,寓意青蓮高雅,入口之后清醇,口感很是溫潤。 但陳殊也只是品了一口,便沒有再繼續(xù)喝下去。 李鄴之和他又聊了一些,話卻沒到三句,這一處圍帳外面一直彈奏的琵琶聲音忽然停止了。 “這位公子,你……”女子在樓上的歌聲也停了下來,有女子猝不及防地驚呼了一聲。 緊跟著一群人哄堂笑起,猥笑聲代替了樂曲傳入包廂內(nèi)。 “小娘子,你這小臉蛋長得不錯,跟本公子一道回府如何?”有人調(diào)笑的聲音響起。 “公子自重,小女只是在鳳微樓賣藝糊口,并不……啊,公子你別過來!”女子的聲音忽然變得慌亂起來。 李鄴之的包廂離歌女彈奏的地方很近,外面的聲音清晰地從圍帳處傳來,陳殊坐著,竟然聽到有些耳熟的聲音。 “哈哈哈,被梁公子相中,你還賣什么藝,直接乖乖就范得了!” “是啊,我們公子家里有的是錢,還怕養(yǎng)不活小娘子么?” “……” 調(diào)笑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傳進(jìn)包廂,李鄴之本來還想和陳殊再聊上幾句,此時的臉?biāo)查g變得通紅,忽地拍案而起:“哪里來的混賬,想要狎妓去醉夢樓,鳳微樓不是你們?nèi)鲆暗牡胤剑 ?/br> “李、李大人,救我。”那被困的歌女很快聽到了李鄴之的聲音,連忙呼救道。 鳳微樓的歌女平時唱李鄴之做的曲目,多半都認(rèn)識這位翰林院的大人,此時李鄴之出場,心中不由得生起一陣希望。 要猥褻他的男子果然停下了動作,但這幾乎是一瞬間的動作,下一刻那男子復(fù)又把前面的歌女一把摟進(jìn)自己的懷中,臉上帶著不屑道:“李大人?難不成是最近經(jīng)常給鳳微樓寫曲的李鄴之?他算哪根蔥,也好意思讓別人叫他大人?” “你……”李鄴之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正欲反駁,卻見外面有人咚咚朝著圍帳走來,不過一會兒,圍帳便被刷一下拉開,外頭已經(jīng)有人看了過來。 “梁公子,你猜得沒錯,他還真是李狀元?!边M(jìn)來的人其中一人也是錦衣服飾,掃了一眼李鄴之,頓時笑嘻嘻地回道。 “哼,不就是考了一個小小的狀元?!蹦橇汗右呀?jīng)挾了歌女慢悠悠地走過來,“我要是能得了解甲狀元,還混得像李鄴之這么潦倒,那可真就是笑話?!?/br> “!” 李鄴之沒想到調(diào)戲歌女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無恥紈绔,氣得發(fā)抖,但見眼前一群都是公子哥的模樣,隱隱還有好幾個眼熟的,其間還有一個侍郎的兒子,心里頓時明白這群人怕是京城中的大官子弟,來頭肯定不小。 而為首的梁公子整一個悠悠公子哥的模樣,身上穿著鍛紗,一看就是價值不菲,也是非常眼熟。 也就在這時,跟在梁公子身邊的一個穿著錦衣的男子看到包廂里面的另一人,忽然眼睛一亮。 “林辰疏!你怎么在這里?!”他赫然出聲道。 “……” 還坐在位子上的陳殊抬眼往聲源處看去,只見跟在“梁公子”身后的人彎著腰,刻意比給梁公子矮了一截,不是林家的庶子林盛是誰? 這幾天回林府,陳殊都沒有和林家的人打交道,只是聽劉伯說起林盛最近去了以前林辰疏讀過的學(xué)堂,借的還是林辰疏破青山案子的東風(fēng)…… 而在林盛旁邊的“梁公子”—— 陳殊目光慢慢地移到梁公子身上。那梁公子聽到林盛的提醒,很快也跟著朝他的方向看來,隨后他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驚訝,緊跟著笑意瘋狂地涌上,他突然哈哈笑道:“呀!這不是給男人寫情書的林?jǐn)嘈鋯幔俊?/br> 第55章 看筷子京城凜雪【7】 林辰疏的記憶上涌,記憶里面的人物與眼前的梁公子重合。站在陳殊面前的, 竟然是曾經(jīng)與林辰疏、齊康一起在同一學(xué)堂共讀過的同窗, 梁度。 梁度是當(dāng)朝吏部尚書梁豐遠(yuǎn)的嫡子。在厲朝官制中,尚書是二品的官職, 地位僅僅次于宰相、太尉、御史,借著家中關(guān)系,梁度在學(xué)堂里身份超然,除了齊康之外便再沒有人與他齊平, 院中不少就讀的學(xué)生也都是出身官宦之家, 通曉其間利益,紛紛依附梁度,唯其馬首是瞻。 在學(xué)堂時, 林辰疏出身低微, 性格嚅囁,變成梁度等人嘲諷排擠的對象。后林辰疏暗中寫予齊康的書信,信箋卻不知為何落到了梁度的手中,這紈绔帶著人圍堵林辰疏, 拿信當(dāng)眾宣讀, 羞辱了林辰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