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解臻御駕親征以來，兩個人就鮮少有過交流。但自從上次他給禾聞策送了藥瓶后，禾聞策也回送了不少東西，有據(jù)說是風(fēng)輕花的藥膏，也有一些寧神的熏香。陳殊只看禾聞策眼神就知道是解臻送的，卻也沒有拒絕，只是存放了起來。

    兩個人相見的時候，也大多都是以軍中事務(wù)為主。模式也基本上是以陳殊匯報為主，解臻只略作參考，回復(fù)大部分也只是“嗯”“好”這些單音，很少會像剛剛一樣突然說得那么多。

    葛期只道是皇上否定了炸營的做法。他聞言仔細(xì)想了想道：“火器之所以叫火器，主要還是借助五行之火助燃。五行之中水克火 ，我們或許可以利用這一點(diǎn)。”

    路七在旁問道：“該如何用水克火？”

    葛期望了眼帳外的天空道：“若是大雨磅礴，熄滅火引，火器自然就沒有效果?！?/br>
    “你是說下雨？”陳殊反應(yīng)過來。

    “沒錯，若是雨日，火器威力肯定大打折扣?！备鹌邳c(diǎn)頭，隨后又是眉重新皺起，“但這也只是草民的想法。我近日估算氣象，想在近段下雨，恐怕十分困難?！?/br>
    “狄夷應(yīng)該很快就會接管我們接下去要打的城池，也隨時有可能來攻通茂城，若將希望放在氣象上，怕也不切實(shí)際吧?！甭菲叩?。

    葛期嘆了口氣：“確實(shí)如此。”

    狄夷也不傻，不會選擇不利于自己的下雨天來和敵軍作戰(zhàn)。

    葛期和路七重新陷入思考，解臻則看著沙盤不語。

    營帳里沉默了一陣，最后還是陳殊起身道：“我或許可以?！?/br>
    “？”林主帥在說什么？

    路七和葛期奇怪地看向陳殊，解臻亦驚訝地看著陳殊，卻見陳殊已經(jīng)走到營帳外面，往外伸出一只手。

    他在做什么？路七和葛期面面相覷。

    營帳外面冷風(fēng)蕭瑟，十分干燥。

    “啪嗒?！钡簿驮陉愂馍斐鍪制讨?，一顆豆大的雨點(diǎn)忽然從天空中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長明：……

    第122章 下雨

    第一滴雨水落入地面的沙石中, 立刻泛開一圈暈跡。

    路七、葛期看著水跡一愣, 卻見繼一滴水滴之后，又有更多的雨滴從空中落下。干燥的沙石頓時被雨點(diǎn)打得深深淺淺、斑斑駁駁。

    耳邊有啪啪嗒嗒的下雨聲。

    路七抬頭看著墜落的雨滴, 原本震驚的神色慢慢消失, 忽然下意識地往解臻看去。

    解臻也在看雨，但他神情雖有一絲錯愕, 卻并沒有像他最開始那樣震驚。

    “這是怎么做到的？”在場中唯有葛期還處在極度震撼中，他看看雨，又看看陳殊，“林主帥, 你難道學(xué)過祈雨之術(shù)？但、但這也太快了?！?/br>
    祈雨能請?zhí)烀? 葛期也曾見過。在厲國，如果遭遇干旱, 欽天監(jiān)便會開壇祈雨, 獻(xiàn)祭家畜，感召上天, 請神明賜雨, 以恩澤國家。

    只是欽天監(jiān)的人每次祈雨都需要做一大套的禮法，可林辰疏……林辰疏只一會兒就讓原本應(yīng)該一直干燥的天氣下雨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葛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林辰疏, 卻見下雨之后，林辰疏目光輕輕一動, 眼中似有一道奇怪的光芒閃過。

    有雨滴正好落在陳殊的手指之間，陳殊用指腹抹過濕潤的水，收回了手。

    葛期問他是什么人。

    他其實(shí)本來就是個普通人并不會什么雨祭之術(shù), 但他做不到，不代表長明不會。

    長明一直都在他的身邊，以前他不知道，現(xiàn)在陳殊已經(jīng)完全確信。

    每一次呼喚對方的時候長明總能在第一時間出現(xiàn)，并對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所有的舉動，縱然它給了他很多普通人沒有的能力，但也洗脫不了長明一直在“監(jiān)視”自己的事實(shí)。

    從天行藏回來，如果他沒有揭穿長明的謊言，長明或許還會像以前那樣賞賜給他那些與眾不同的能力，然而他找長明當(dāng)面對峙，導(dǎo)致關(guān)系徹底決裂，后面所謂的任務(wù)獎勵也就沒有再兌現(xiàn)過。

    它讓他離開原來的世界，讓他失去親人，卻又給了他絕世武功。但這一切讓他感動的和讓他怨恨的，對于長明來說目的都和保護(hù)解臻有關(guān)。

    解臻對于長明來說，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人。現(xiàn)在解臻在塞北，他陳殊也還在為解臻出征，長明聽見對話肯定會出手幫忙。他和長明還在冷戰(zhàn)中，這次甚至無需他開口，在遇到人力無法解決的困難時，長明便直接給了他“祈雨”的能力。

    一切執(zhí)行以任務(wù)為準(zhǔn)，絕對的力量，無法撼動的存在——這就是欺騙他的長明。

    說了永不相見，那便就是真的不在他面前出現(xiàn)。

    “我以前曾遇到一個奇人，是他教我這些?！标愂庋劬χ幸婚W而過的星光徹底沒有了蹤影，他眼睛慢慢變得微紅，在雨中慢慢地闔了下眼睛，這才扯出一絲笑容，撒謊道，“只是之前沒想到會有用處的地方，葛軍師適才提出以水克火，這才想起來?！?/br>
    “我也沒想到林主帥會有這等能力！”葛期聽陳殊說起來，依舊很激動道，“若這雨一直下，確實(shí)可以讓狄夷的火器大打折扣。我這便抓緊準(zhǔn)備攻城的事。”

    “也好?！备鹌谠谧鲬?zhàn)方面確實(shí)有心得，陳殊點(diǎn)頭應(yīng)過。

    葛期連忙又朝解臻告退，著手部署事宜。

    他走后，現(xiàn)場很快只剩下解臻、陳殊、路七三人，路七本來還想說什么，但看看陳殊，又看看解臻，欲言又止。

    這兩人都曾救過他的性命，但剛剛他發(fā)現(xiàn)雙方似乎生疏很多，好像有隔閡，路七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真的把從荼毒生那里得知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先行告辭。

    雨開始漸漸下大，營帳外的沙石已經(jīng)鋪了一層深色，剩下的兩人一人紅襟銀甲站在雨中，一人玄衫布衣站在營帳下。

    有冷風(fēng)拂雨而過。

    “皇上，臣也先告退了?！标愂庖财鹕淼兔夹卸Y。

    “好。”解臻看著雨中身影，低低應(yīng)了一聲道。

    見解臻同意，陳殊心中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身欲要離開，卻又聽解臻的聲音傳來：“上次你讓禾莊主傳話，說讓我保重龍體……但你現(xiàn)在也是北軍主帥，不要再讓自己受傷生病了?！?/br>
    有雨落在陳殊的軍甲上。陳殊聽著雨聲默然站立，隨后應(yīng)道：“皇上放心，臣不會辜負(fù)這次皇上的任職?！?/br>
    解臻讓他不要受傷，但是皇帝不知道的是，現(xiàn)在受不受傷的問題對他而言已經(jīng)再也沒有意義。他這種人，即便以后死亡無數(shù)次，監(jiān)視他的長明也一樣會將他一次一次救起來。

    “……任職的事情，我不希望你‘赴湯蹈火’，也不想看到你‘馬革裹尸’，我只希望你能安然無恙。”解臻的聲音又傳來。

    “皇上，是臣以前言重了，我的能力皇上也看見了，這里一切對于臣來說都像是一場夢?！标愂馓痤^，他的臉已經(jīng)被雨打得微濕，有雨水沿著他的下頷滴落，他緩緩笑道：“在醒來之前，誰會在夢里受傷呢？所以皇上不必?fù)?dān)心?！?/br>
    解臻低低道：“那你醒來以后，還會記得夢里的人嗎？”

    陳殊微微一愣，蹙眉。

    解臻抬眼看著陳殊。

    陳殊一直垂著的眼眼瞼輕輕顫抖著，他余光只可看到那玄衣身影衣角，心里卻再度不可自控地酸脹起來。

    嗓子眼難受得發(fā)堵，陳殊靜默地站立著，許久才緩緩出聲。

    “皇上，那也得我醒來才能知道?！睆南骂h滴落的水落在胸前的銀甲上。

    “但是我現(xiàn)在……醒不過來了。”

    *

    次日，通茂城。

    雨勢不止，昏暗的陰云壓著通茂城上空，豆大的雨點(diǎn)不停地從天空掉落，密密麻麻地滋灑城墻、房屋之上，整個重鎮(zhèn)籠罩在雨聲之中，四處可見粼粼反射的水光。

    在通茂城的一處府邸，有人點(diǎn)著香燭，一遍又一遍地燃耗著符箓。

    “怎么可能？我的符箓怎么會沒用？”一張桌案，穿著道袍的道士不停地在上面畫著奇異符號，邊畫邊燃。

    道士道袍上繡著眼睛紋路，正是從蕪陵城外狄夷軍營中逃走的詭云譎。此時他身邊還帶著兩個小廝，正緊張害怕地看著他們的主人。

    詭云譎眼睛里全是血絲，目光中已經(jīng)露出一絲癲狂。

    “這幾日的天象明明沒有陰雨之兆，怎么會突然下雨？！”

    “……一定是有人在其中故意作梗，可惡、可惡！”

    “是誰在做法，啊啊啊啊，這人到底是誰?。?！”

    詭云譎捏起桌案上的符箓，按念口訣，卻見那符箓在他手中忽然自燃起來，蘊(yùn)著紅光的余燼正緩緩地穿過雨簾往空中升去。

    符箓所到之處，雨簾慢慢地被拉開，空中原本堆積的濃云也漸漸拉開一道口子，有一絲陽光從口子中照進(jìn)。

    但那道陽光照進(jìn)地面不到十息的時間，云層忽然層層涌上，再度遮住了天上的太陽，將通茂城重新攏于陰暗之中。

    云層裂縫被合上的同時，詭云譎嘴中“噗”地一聲噴出一道血霧，灑在他前方的桌案和地面上。

    “怎么會，明明試了那么多次，我的術(shù)法為什么完全沒有辦法破解？”詭云譎臉上露出一絲不解和驚慌。

    他自言自語，旁邊的兩個小廝完全不敢說話，只是膽戰(zhàn)心驚地站在詭云譎的背后。

    遠(yuǎn)方傳來一陣喊殺聲。

    詭云譎又窸窸窣窣地取來黃紙，打算再畫，但提筆寫到一半，卻忽然想到一個人的目光起來。

    “林辰疏，難道是他？”厲國的主帥姓林名辰疏，已經(jīng)確定就是那天和他交手過的人。林辰疏武功高強(qiáng)，若是單打獨(dú)斗怕是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若非他后面逃得快，恐怕要被此人生擒。

    那武功已經(jīng)不屬于這里的范疇，那人肯定不是正常人，莫非這怪異的天象也是他所為？

    詭云譎忽然瞇起眼睛。

    他術(shù)法來自天行藏，按理說在整個天下來說也沒有人會是他的對手，而眼下這破解不開的天象卻將他牢牢壓制，讓他根本沒辦法動彈。

    這樣的感覺，也只有在遇到林辰疏的時候遇到過。

    “林辰疏，你屢次三番破壞我的好事，很好，很好?！痹幵谱H站在原地喃喃了一陣，忽然面色又變陰鷙起來，“你是厲害，可當(dāng)真以為自己真的是天下無敵嗎？”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句，只有下不完的雨。

    詭云譎盯著雨，忽然想到什么，仰頭看著天空笑了起來：“對了，林辰疏，我想到一個解決你的法子了?！?/br>
    兩個小廝面面相覷，皆聽不懂詭云譎到底在說什么。

    通茂城卻忽然顫抖起來，此處和城墻相隔甚遠(yuǎn)，都還能聽到城門被破開的聲音。

    狄夷之前那道的通茂城很快就要落入?yún)枃氖掷铩?/br>
    不過沒關(guān)系。

    詭云譎笑了聲，面色卻顯得幾分陰寒起來：“我是打不過你，術(shù)法也斗不過你，但不代表別人不行?！?/br>
    “這么厲害，它要是知道，肯定容不下你?！?/br>
    “這一回你死定了?！?/br>
    他說著，頭顱又詭異地轉(zhuǎn)向小廝，笑吟吟道：“走，我們?nèi)蟪稹Ｂ犝f狄夷王已經(jīng)在北昱關(guān)，我們也正好去再見見他。”

    小廝看得心驚膽戰(zhàn)，卻又不敢反抗，只得點(diǎn)頭應(yīng)著，跟在詭云譎旁邊。

    作者有話要說：路七：我被劇透王劇透了，所以什么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