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為他和解臻擋下雷劫, 又將自己重新從生死邊緣推回，陳殊想起混沌間那道自始至終沒有轉(zhuǎn)過來的身影，終于慢慢重新挺直背脊, 目光變得堅定。

    “好?！彼卮鸬馈?/br>
    喬姓青年點了點頭, 復又看向身邊的白裘男子。

    “朝天道之外的位面縫隙會吞噬游離的魂魄, 它即便是你的天魂, 也可能已經(jīng)與混沌相融，這里只有你和他一體同魂, 才能找到它。”

    “好?！标愂庠俣然卮鸬馈?/br>
    “它消散已久, 或許已經(jīng)不是你見到的‘長明’?！卑佐媚凶永^續(xù)道，“你的人魂脆弱，很容易會被規(guī)則吞噬, 為了不讓明昔擔心, 還請務必及時返回?！?/br>
    “多謝?！标愂獾?， “我會將它帶回來。 ”

    白裘男子見陳殊已經(jīng)做好決定, 抬手指著浮空之所，只見浮空處有一片波瀾乍起, 隨后很快浮現(xiàn)出一道道旋渦波痕，有一道裂縫從空中撕裂, 露出里面無盡黑暗。

    陳殊走到裂縫前方。

    “轟！”有黑暗瞬間傾軋過來，陳殊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混沌，耳邊所有的聲音都隨著六識感官的無覺而消逝，世界漆黑一片, 安靜得死寂, 只剩下頭頂一絲裂縫透著微弱的光線。

    有飄絮在靈體旁邊掠過，陳殊舉起手抓過，那黑暗中沉浮之物卻像透明的煙霧, 從他的指尖漏過。

    陳殊想到此行的目的，心念微沉，靈體從浮空中慢慢落下，終于觸及一處平面之上。

    足底有水波漣漪泛開，在黑暗的幕布下熟悉而又陌生。

    竟又是這里。

    “長明？”陳殊喚道。

    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有的只有湮滅聽覺的寂滅。

    陳殊抬眼看著眼前的混沌，開始沿著水平面往更黑暗的地方邊喚邊摸索而去。

    裂縫微弱的亮光徹底消失在身后，在這黑暗中也不知無知無覺地行了多久，陳殊忽然抬起眼，停下腳步，看著前方的混沌處。

    “長明？長明……”遠方，有一道冰冷的、機械的聲音響起，“我好像叫長明，你在找我？”

    說話的地方與黑暗無異，有一團模糊的飄絮從水面之上緩緩凝聚。

    陳殊看著聲源處，呼喚聲在喉間哽住，他看著眼前模糊的飄絮，終于點頭道：“是。長明，我是陳殊，我來接你回去?！?/br>
    “回去？”飄絮慢慢飛過來，在陳殊面前繾綣，“陳殊是誰？我要回哪里去？”

    “……”陳殊眼睫輕顫，慢慢地闔了下眼睛。

    “你怎么了？”耳邊還是毫無感情的語調(diào)，飄絮淡淡問道，“我只是問你兩個問題，你怎么哭了？”

    “我沒哭?！标愂馓а鄣馈?/br>
    “可你這樣就是要哭了……啊，我記起來了 ！”飄絮忽然回憶起什么，慢慢道，“你就是那個經(jīng)常在我面前哭的人?！?/br>
    “……”明明是無止境的黑暗，陳殊目光卻往身邊的飄絮。

    “你經(jīng)?？?，每一次都哭，看著你哭，我也好難受?！憋h絮還在喃喃道，記憶飄遠，“可明明我們都很難受，我為什么還要一直找你？”

    “是啊，你為什么一直不放棄我？”陳殊問道。

    飄絮輕輕一顫，它似在不斷地回想陳殊的問題，終于回答道：“我不知道，是那個人告訴我要一直帶著你，不管多久都要帶你去找他。”

    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人生短暫，又有多少個輪回日夜。

    它的聲音露出迷茫道：“我除了這件事情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可我真的好累……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放棄？”

    混沌之處的飄絮早已經(jīng)薄薄的，輕飄飄的。

    陳殊眸光晶瑩，他側(cè)頭看著停留在旁邊的飄絮，聲音變得輕顫又篤定：“長明，你不能放棄?！?/br>
    “啊！”飄絮輕道。

    “我們離開這里，去完成你的使命?！标愂庖蛔忠痪涞?，“長明，這次我?guī)闳フ宜??！?/br>
    “真的嗎？”流動的飄絮停滯，“那你還哭嗎？”

    “真的?！标愂庑Φ溃斑@次不哭。”

    “可你臉上還有眼淚。”

    “……”

    陳殊抬手擦掉眼角的淚漬，道：“現(xiàn)在呢？”

    飄絮繞著陳殊的臉龐轉(zhuǎn)動：“好好好，你不哭就好，我們一起再去找他?！?/br>
    陳殊輕輕笑了起來，他帶著飄絮，緩緩轉(zhuǎn)過身，看著眼前漆黑不見五指的混沌。

    “你怎么又不走了？”飄絮問道。

    “我來的時候借著朝天道過來，但、但我好像忘記方向了。”

    “……”

    飄絮和陳殊一起愣在當場。

    “你個笨蛋?！备袅艘粫海愂馍磉吅鋈环浩鹨坏懒凉?。

    陳殊再度一愣，他側(cè)過頭，只見眼前有淺淺的星光時散時聚，一道薄薄的、透明的人影已經(jīng)站在他的身旁。

    人影身穿白色長袍，烏發(fā)輕垂，似察覺到陳殊的目光，人影亦側(cè)首看過來，一雙眼里秋水剪眸，似有萬千翰海星河囊括其間，最終化為盈盈的笑意。

    那是他一樣的容顏。

    “走吧?！彼f著，人已經(jīng)往前踏出。

    淡淡的星光籠罩在兩人之間，不斷地驅(qū)散著旁邊的黑暗，水面下有兩人的倒影，水平面上，有人牽著身后的人的手，在平靜的水面上一步一步前行。

    漣漪陣陣，長袍拖過水面，打破水面的平靜。

    “……長明?！标愂飧陂L袍人的身后，終于輕聲喚道。

    “我在。”前方的人聞聲回應。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但最終卻只是輕輕側(cè)過頰側(cè)，背影突然崩散，再度化作零碎的星光。

    淺淡稀薄的身影伴隨著星光四散，漸漸消失不見。水面之上，有隱約的亮光透進。

    陳殊抬頭，只見自己來時的朝天道入口正在頭頂上方打開，人世的暖光照入，點亮這一方空間。

    破碎的星光緩緩地在陳殊身邊繚繞，開始慢慢融入陳殊的靈體，漸漸熄滅。

    有無數(shù)畫面涌入記憶，他聽到無數(shù)自己的聲音在心底里響起，一遍又一遍，一聲又一聲。

    “從今以后，你就叫長明?！?/br>
    “長明，你以后的任務就是找到姬也，帶著我的轉(zhuǎn)世。”

    “越長明永遠都要和姬也在一起，長明，無論將來發(fā)生什么，記得我說的話。”

    “長明，我走了?！?/br>
    “……”

    陳殊眸光輕顫，看著這片黑暗終不復星光，重拾腳步，往那裂縫處行去。

    第196章 一本奇怪的書

    裂縫外, 喬姓青年和他的小七已經(jīng)等待多時。

    “陳殊，恭喜天魂重回?！?nbsp;陳殊睜眼，耳邊傳來喬姓青年的聲音。

    他聞聲望去, 只見喬姓青年還站在遠處, 但他身邊原本的白裘的男子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直通體雪白的白色小獸。它似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幾下從亭臺邊的坐欄上往喬姓青年的懷里躍去。

    喬姓青年眉眼微笑，一把將小獸接住, 將它抱在懷里, 輕輕梳理著小獸的毛發(fā)。

    “謝謝。”陳殊看著亭臺里的一人一獸, 以及亭臺外和絢的暖光道。

    “你的天魂雖然回歸, 但因為損耗已久, 這段時間還需靜養(yǎng)?！眴绦涨嗄晡⑽⒁恍? 看著陳殊說道, “等到它重新恢復之時, 便會再替你點亮方向, 帶你去尋找解臻?！?/br>
    陳殊想起剎那間閃入的記憶, 心中脹痛，但目光已經(jīng)一點一點沉淀，重新變得堅定, 點頭應是。

    “喬大師，解臻他現(xiàn)在怎樣了？”心中已經(jīng)有了思念, 陳殊遲疑地問道。

    喬姓青年輕輕擼了下小獸的耳朵, 讓它輕輕瞇起眼睛, 隨后笑道：“將你救回之后，我和小七便離開了那個世界……不過解臻只是姬也的一點殘魂，再世為人之時并沒有真正轉(zhuǎn)世, 應該還會保留一些以前對你的記憶?！?/br>
    陳殊耳畔聽著喬姓青年的話，腦海中忽而想起那人曾經(jīng)說著的等待，那人在雪地里帶著他慢慢前行的身影，以及懵懂的時候依然給他帶來的安慰。

    “他是神魂降世，但因為魂魄分崩離析，所持神力微薄，難免會受到下界之人的窺覷?！眴绦涨嗄甑?，“我觀解臻此世神魂便曾受人拘禁，受損嚴重。我想這恐怕也是越長明當初不肯放手的原因?！?/br>
    陳殊瞳孔凝縮，記憶里再現(xiàn)天行藏那滿室森森鎖鏈，以及那盞被打碎的蒙塵琉璃盞，還有解臻看到鎖鏈時候的害怕和恐懼。

    長明說，要他保護好解臻。

    “我會繼續(xù)保護他。”陳殊合攏手指，從心底回應。

    他的話音很低，白色小獸原本瞇起的眼睛微睜，從喬姓青年懷里躍往前方的石桌上，靜靜地看著前方身形挺立如槍的青年。

    喬姓青年與白色小獸的目光落于一處，隨后他再度露出笑靨，騰出來的手往虛空一探，再收回的時候，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本書籍。

    “你既已經(jīng)繼承越長明天魂殘留下來的修為，此番要走，或許會有天涯長途，萬重險阻?！眴绦涨嗄陮⑹种械臅f給陳殊道，“這是一本修煉的功法，你可以借此參學，或許有朝一日能重返神界?！?/br>
    “……秘籍如此貴重，我怎么好意思收下。”陳殊連忙回絕道。

    “沒有越長明，就沒有今日的我和小七，更何況這原本就是越長明傳承，一切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喬姓青年道。

    陳殊這才雙手接過厚重的典卷書籍。

    此時時值亭臺中有風吹來，輕輕吹拂著頁面，陳殊低眉間正值書頁吹起，隱隱露出書籍里面的內(nèi)容，依稀是一幅畫……

    陳殊六識有所感，掠過畫面，微微一愣，隨后驀然反應過來那是什么，整張臉頓時轟的一下紅了起來。

    “……”這、這，這是越長明傳承？

    陳殊紅著臉僵在原地。

    喬姓青年似早預料到陳殊有這反應，促狹地笑了一聲，隨后又將帶在手中的一枚戒指取下道：“這是儲物戒指，里面有一些修煉所需，只需用六識便可開啟。你今后修煉雙修，少不得這些從旁輔助?！?/br>
    陳殊已經(jīng)局促不安，但聽到對方這么直白地說起“雙修”二字，更是哽著脖子說不出話來。

    白色小獸卻是“嗤”地發(fā)出一聲輕笑，身形輕輕一晃，等到再出現(xiàn)時，卻又恢復成一裘衣男子的模樣，于陳殊背后站立，出手一掌抵過陳殊后心。

    陳殊后背一震，只感覺似有無數(shù)洪流涌向自己心口，原本黑色的眼眸頃刻被無數(shù)星光漫上，一股撕心的疼痛不斷攀升，讓陳殊瞬間啞聲張嘴，他冷汗傾瀑，面唇發(fā)白，直至到達瀕臨的極點，那盤踞在心口的力量開始散入四肢百骸，乍起的星光這才一點一點熄滅下去。

    “我已經(jīng)將我的力量寄在你的身上，你我同源，待你天魂蘇醒之后，你便可喚出朝天道自行出發(fā)?！濒靡履凶邮栈厥郑蓊伹謇洌暗愕纳眢w太過弱小，如今也只能承載一次撕開位面裂縫的力量，等這次離開這里，以后可能再也回不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