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力氣當(dāng)然沒有他大，扯半天也沒辦法把被子從他手里扯出來。

    左右都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見他耳朵紅到快要滴血。

    “那我走了啊?！泵飨室獾溃f著就站起身。

    椅子被她膝蓋彎輕輕頂了一下，在地板上發(fā)出輕輕的離開的劃痕聲。

    明溪剛轉(zhuǎn)過身，被子里就伸出了一只骨節(jié)修長的男孩子的手，慌亂地一把重重抓住她的手腕。

    五根手指頭死死扣住。

    像是生怕她走掉了。

    明溪嘴角情不自禁上揚，回頭看過去。

    傅陽曦另一只手把被子猛地一掀，露出來一頭亂糟糟的發(fā)，和一張壓在枕頭上眼角帶紅的俊臉。

    他氣急敗壞：“趙明溪，你怎么能這樣，你前腳剛表白完，后腳說走就走？這不是始亂終棄是什么？”

    他都要懷疑趙明溪說的喜歡是假的了！說什么全世界最喜歡他，想和他吃飯約會看電影，還想抱他牽他的手，怎么見到面之后全都不算數(shù)了？說好的擁抱牽手呢？！

    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要走！

    “我不走，我也不始亂終棄。”明溪又重新坐下來，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臉，誰讓你一直蒙著被子?！?/br>
    傅陽曦的臉紅了。

    ——就是想看看他的臉。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小口罩開竅之后怎么這么、這么的……

    “你昨晚沒睡好嗎？”明溪仔細瞧著傅陽曦的臉。

    他臉上沒有擦傷，脖子上也沒有，手上也沒有，她松了口氣。

    他穿黑色寬肩休閑毛衣，越發(fā)襯得他臉色很白，嘴唇?jīng)]什么血色，右眼尾那顆精致的淚痣看起來都有幾分疲憊。

    當(dāng)然有可能是上夾板時痛的。

    但是他眼底下也有一些青黑，看起來并不像是睡眠充足的樣子。

    明溪：“曦哥，我早就想問了，你是不是經(jīng)常睡不著？”

    傅陽曦注意力還停留在自己攥住明溪手腕的那只手上。

    他攥住之后就沒放開，趙明溪好像也沒把手抽出去。

    傅陽曦感覺自己掌心的手腕冰冰涼涼，觸覺柔軟。

    是女孩子的手。

    他垂著眼睫，心情像是溢出來的溏心蛋，悄悄羞赧地想著現(xiàn)在是不是能牽個手了——是她說想和他牽手的。

    “我為什么會經(jīng)常睡不著？”傅陽曦抬起手輕輕彈了下明溪的額頭：“你怎么突然這么問。”

    明溪撥了撥自己被他弄亂的劉海，問：“我一打電話你就接了起來，你睡覺的時候不開飛行模式嗎？”

    凌晨六點，怎么看都怎么覺得還是傅陽曦這種少爺?shù)膲艟硶r間。

    傅陽曦以前自然是關(guān)機的，但是最近事情一茬接一茬，趙家找到了張玉芬，張玉芬正在拘留候?qū)彛虑闆]有塵埃落定之前，傅陽曦總擔(dān)心趙明溪那邊會有什么事。于是也就習(xí)慣了不關(guān)機了。

    傅陽曦搪塞道：“沒有，我睡得挺好的?！?/br>
    “倒是你，失眠了？”傅陽曦看著趙明溪。

    趙明溪如果沒睡好的話，會很明顯，烏黑的長發(fā)都會比平日毛躁一些。

    而且她雖然勤奮努力，但也并不至于雞鳴而起。

    她每次下宿舍樓的時間差不多都是早晨七點鐘。所以今天她忽然早晨六點給他打電話，他第一反應(yīng)是以為她出了什么事。

    明溪則點了點頭：“對，昨晚一整宿都沒怎么睡著?！?/br>
    傅陽曦有點無奈：“說了讓你先休息幾天，距離決賽還有一陣子，急什么?！?/br>
    傅陽曦抬起手要揉明溪的頭發(fā)：“又夢見一直做奧數(shù)題了？”

    明溪搖頭：“不是?！?/br>
    傅陽曦手頓?。骸埃俊?/br>
    明溪看著傅陽曦，坦然道：“是夢見你了?！?/br>
    傅陽曦：“………………”

    傅陽曦猝不及防，耳根猛然紅了。

    他竭力想裝作若無其事，告訴自己這都是小意思，但嘴角還是無法克制地上揚。

    “是，是嗎？夢，夢見什么了？”

    “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泵飨溃骸白蛲砭筒铧c想表白來著?！?/br>
    但是昨晚差了那么一絲勇氣。直到今天早上看見夾在書本里的東西，才腦袋一熱。結(jié)果事實證明，好像，有的窗戶紙捅破也沒那么可怕。

    明溪低眸看著傅陽曦攥住自己手腕、正悄悄往自己手指上移的手，忍不住笑起來。

    傅陽曦一被她注意到，手指立刻就不敢移動了。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可臉上生理性的紅完全無法控制。

    他支棱起耳朵，等待著聽小口罩再說幾句好聽的。

    結(jié)果趙明溪也不大好意思，匆匆轉(zhuǎn)移了話題：“曦哥，你悶不悶，室內(nèi)暖氣還挺足，要不我去開下窗通通風(fēng)。”

    傅陽曦：“……”

    明溪站起身，打算松開手去開窗，但是朝窗戶那邊走了一步，沒走動，傅陽曦攥著她的手腕，不松開。

    明溪看了眼自己的手。

    “怎么了？我開下窗?！?/br>
    傅陽曦悶著腦袋，不太情愿，好不容易握住了手，她去開個窗，再回來，還有什么借口牽她的手？

    傅陽曦道：“不悶，別開了?！?/br>
    “那我去給你削個蘋果，你吃了早飯沒？”明溪說著，看見茶幾那邊有小李買來放在那里的水果，想往沙發(fā)旁邊的茶幾那邊走：“我來之前吃過了，你要是餓的話，讓你家司機去買點？”

    可仍然走不動，手腕仍然被緊緊攥住。

    傅陽曦的指尖溫?zé)釄?zhí)拗。

    力道也不大，但就是讓她掙扎不開。

    明溪有些茫然，扭頭看過去。

    傅陽曦垂著腦袋，不看她。他渾身看起來有些緊繃，像好不容易得到最珍貴的東西，一秒也不想讓其離開自己視線一般。他憋了憋，忍不住脫口而出：“小口罩，你能不能，哪兒也不去。”

    傅陽曦抬起頭：“你好好坐著行不行?！?/br>
    明溪：“……”

    明溪的臉突然也燙了起來。

    她撓了撓頭，復(fù)又坐回了椅子上，手擱在床邊。

    傅陽曦攥住她手腕的手指松開。

    就在明溪愣了一下時，少年的手很快覆了上來，動作輕而繾綣。

    他與她終于牽上了手，十指相握。

    冬日，肌膚干燥，兩人掌心和指腹相貼，能感覺到彼此的溫度、氣息、血液。

    傅陽曦牽著她的手，耳朵尖發(fā)紅。

    明溪看了他一眼，見他低著唇在笑，俊朗的眉眼舒展開來。

    明溪的嘴角也一點點小幅度彎了起來。

    很古怪又默契的，病房里一時之間安靜下來。

    兩人都沒說話。

    空氣里充斥著若有若無的曖昧和灼熱。

    ……

    傅陽曦仍然覺得有種不真實感。

    這么一個銀裝素裹、下雪的早晨，天還蒙蒙亮，整個世界都在沉睡的時候，他腦子不甚清醒地接到了趙明溪的一通電話。

    電流伴隨著她的聲音在耳邊嗡鳴。

    此時此刻還在傅陽曦腦子里回旋。

    她問出第一個問題的時候，他還以為她又要說些將他打進地獄里的話。

    但萬萬沒想到，她說她也喜歡他。

    像是被一只手松開太久，久到信心低落到谷底。再次被牽住的時候，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來的渴望，就這么突如其來驚喜地降臨了。

    小口罩說——

    喜歡他。

    全世界最喜歡他。

    她終于喜歡上了他。

    消失很久的炙熱的火光好像又回來了。

    而且比先前還要更加熱烈、真實一點。

    他所畏懼的東西，就這么被沖散了。

    傅陽曦忽然慶幸自己一直在等，等得足夠久，他所奢望的，就終于落到了他懷里。

    趙明溪喜歡他，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怕。

    “所以現(xiàn)在——”傅陽曦啞著嗓子開口。

    他心里還是有很多不確定，想說，所以現(xiàn)在她和他是兩情相悅了嗎？以后她不會反悔嗎？不會再次說出把他當(dāng)老大之類的話了嗎？她不會離開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