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位于鬼門的晴明宅邸過了幾十年依舊門庭冷落，泰明進(jìn)入陰陽寮后，白狐公便完隱退幕后，這里更是鮮少會有賓客踏足。

    下了朝的泰明面無表情的走入亂草叢生的庭院，披散著一頭銀發(fā)的男子背對著他坐在簀子上，指揮紙式收拾行裝。見狀，泰明眨了下眼睛，跪坐在后方行禮道：“師父?！?/br>
    “你該叫我父親的，泰明。”銀發(fā)男子轉(zhuǎn)過頭，露出一張年輕俊美的臉，眼角的妖紋比幾十年前還要鮮艷，這是他選擇了妖怪之血的證明。本來決定成為人類體會生老病死的半妖晴明在經(jīng)歷過葉王的事后，最終選擇了妖的一面，他沒有與人類結(jié)婚生子，而是親手制造了泰明做繼承人。相比于作為人類死去再被高天原吸收成為[神明]，晴明選擇作為妖生存下去。

    “師父要離開了嗎？”泰明沒有回應(yīng)晴明的話，只是問道。

    “你呀…真是。”晴明搖頭失笑，知道他還在執(zhí)拗的，認(rèn)為不曾擁有感情的自己并非真正的人類，便也不在強求，道：“作為人類的[安倍晴明]還有幾十年可活呢，我去伊賀探望故人，很快就回來?！?/br>
    “是被已故的賴光公逐出家門的那位姬君吧?！碧┟鲉柕馈?/br>
    “不能這么說啊泰明，和源氏劃開關(guān)系，是賴光大人作為父親對女兒最后的照拂?！?/br>
    “我不能理解。您曾說過人首先要擁有家族，才在平安京立足，所依附族群的能力決定了未來的上限。能夠跳出這個框架的人少之又少，也不會被其他群體所接受。”泰明不解，可又為什么，被家族除名又變成了保護(hù)。

    “那是因為對跳出這框架的人而言，族群反倒成了拖累?！辟嚬獯笕撕芮宄蛟S源氏會比師妹先一步消失。晴明沒有更仔細(xì)的為泰明解惑，他希望他能夠自己明白這一切。見姑獲鳥已將行李打包整齊，晴明站起身，道：“但愿我回來后，能聽到你叫我父親。”

    “……”泰明沒有回答。

    和由于位處鬼門而鮮有客到的晴明宅邸不同，賀茂家門庭若市，來往貴族不斷，只是晴明要尋保憲，卻不打算登門，而是直接轉(zhuǎn)道去了熱鬧的東市。離開了家門，白發(fā)的俊美青年便成了高瘦老頭的模樣，他向后背著手，悠哉悠哉的沿邊走在市場上。賣上豆的那家老板已換成了孫子輩，可口味倒沒什么變化，晴明在小木桌上落座，面前便多了碗糖煮上豆。

    “味淡了啊……”晴明抿了一口后道。

    “我讓少放點糖的。”保憲又端了莼菜給他，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少吃點甜食吧?！?/br>
    “好好，聽師兄的?！鼻缑鞑辉诒г?，喝下只有些許甜味的糖水，他用筷子扒拉著豆子，便聽到有咚咚的鼓聲從邊上傳來。保憲見狀一喜，起身攔住賣小花鼓的商販，拿了兩個鮮艷的甩了甩道：“這個好，帶過去給師妹?！闭f著他買下兩個小鼓，將其中一面給了晴明。后者也不嫌臊，頂著老頭子的橘皮臉咚咚咚的敲著鼓點。

    買了小鼓，保憲又見另一邊商販賣的簪花精致可人，便興沖沖的走了過去，道：“這幾個都給我裝好了。”這年頭貴女雖是披發(fā)，但節(jié)日聚會的場所也會有不少人盤發(fā)帶冠，所以簪花釵環(huán)也不愁銷路。

    “老大人這是送孫女嗎？”小販喜笑顏開道。

    “送師妹的?！北椉m正。他兒子還沒成親呢，心高氣傲的誰也瞅不上，老光棍了。

    “那要不要換這邊的，款式要莊重一些?！毙∝溎X中出現(xiàn)一老太太的臉，便建議道。

    “不用，我?guī)熋脦н@個合適，她可好看了?！北棇⑿∝溸f來的盒子塞進(jìn)懷里，走到晴明面前正要給師弟插一個，便見對方搖頭道：“我就別了，都老頭子了。這個你給送荒師弟去，他美著呢。”月讀又不會老。

    見小師弟說什么都不收，保憲便將簪子收回懷里，道：“東西都帶了吧？”

    “都帶了?！鼻缑餍Φ馈?/br>
    “那咱們走吧?！北椈仡^望了眼京都，才拍著師弟的肩膀道。

    白藏主騰空而起，化為巨狐之姿悄無聲息的穿越京城的結(jié)界將兩位大陰陽師帶往伊賀，強風(fēng)撲面而來，似乎也一并帶走了過往流逝的青春，坐在狐背上的兩個老人，在到達(dá)伊賀境內(nèi)的時候，皆是青年的樣貌?？v然已過了四十年，可閑魚醒來后能看到的，依然是他們年輕的模樣。

    第255章

    本坪鈴聲響動， 付喪神們皆停下手中的工作， 轉(zhuǎn)頭看向庭院中懸掛的鈴鐺。正與鶯丸等人品茶的髭切收斂了笑容，那張罕有負(fù)面情緒表現(xiàn)的臉此刻深沉肅穆，再不見往昔的淡然。鶯丸不解的放下茶壺， 而三日月則了悟道：“源家的子孫出了意外？”髭切和膝丸已將御神體送回源氏， 他們決定再次陪伴那一族走過興衰。

    “他們所經(jīng)歷的事算不上意外， 但做的選擇卻出格了?！贝掖亿s來的膝丸答道。

    三日月知道，由于賴光的子孫選擇了政途， 髭切和膝丸便被暫交到了賴信手中， 目前的持有者是其子賴義。在他們曾經(jīng)走過的歷史中，賴義被任命為陸奧守平定野心膨脹的安倍賴時，卻在任期將滿時與對方起了沖突，更是因為部下反叛而流亡， 最終求助出羽國蝦夷首領(lǐng)清原光賴才得以反殺。

    在神族的影響下， 即便沒有溯行軍干擾， 歷史的進(jìn)度也已被打亂， 三日月也不確定是否到了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