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視野之中，他看到青藍色的影子，長發(fā)披散而下，容貌精致到不似人類。他記得那張臉，之后草薙煉也使用這這張屬于他人的面容，但是，眼前的人影并沒有穿著白袍，而是一身合體的休閑裝。

    修長挺拔的身材被襯托出來，記憶里他總是會看到捧著書籍、這樣出現(xiàn)在面前的伽藍。

    “不是混蛋老爹啊——”他喟嘆著，“是幻覺嗎？伽藍？”

    人影安靜地搖了搖頭，他沒有說話，或者無法說話，那雙眼溫柔且同情地望著他。草薙正欲說什么，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感到喉嚨上的力度正在收緊。

    “冷靜下來?！?/br>
    他好像聽見了琴酒的聲音，伽藍搖了搖頭，伸出手臂，指向某個方向。接著，那人影開始了緩慢卻不帶遲疑的移動。

    草薙握住他手的力道大了些，“……我，知道應該去哪里找他了?！?/br>
    第105章 孤獨

    某位神明無法做到他祈愿的事情。

    畢竟, 神明在命運面前也是渺小無力的, 他也許能夠斬殺敵人，也許能夠取得接連不斷的勝利, 卻無法扭轉(zhuǎn)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

    他同樣清楚, 無論怎么嘗試，得到的都不是原來的東西。

    “差不多也該放棄了吧，鶴丸君，雖然我對你的愛意非常感興趣。但是……你這不是只有否定的態(tài)度嗎？就算是廚師, 也不愿意把菜品交給連品嘗都懶得做的客人哦?！辈菟S煉搖了搖頭，語氣里充滿抱怨, 卻毫無應有的憤怒, “不論多少個復制品擺在面前，你都沒用露出那種神情, 喂, 該不會你們付喪神都是堅持靈魂主義的吧。”

    他充滿耐性地注視著鶴丸，仿佛注視著鄰居家不懂事的孩童，眼瞳中充滿讓人作嘔的同情與關(guān)懷。

    鶴丸無趣地掃了他一眼，“只是你的技術(shù)無法達到那樣的境界。”

    “我可是認真地把記憶輸入到他的腦子里了哦？材料也是特地選擇了和他相近年齡的孩子，容貌我敢保證沒有任何差異，包括身體的每個指數(shù)都是我精心調(diào)配過的?！?/br>
    “——他們不一樣?！?/br>
    鶴丸還是如此回答道, 他的聲音冷淡, 草薙煉不滿地嘆了口氣。

    “如果你們都是堅持擁有靈魂才能算作同一個體的話, 我是無法做到的, 鶴丸君, 小孩子才會這么想。你看，輸入程式以后，他們的舉動都是一模一樣的，你大可以催眠自己?！?/br>
    草薙用教鞭敲了敲白板，像在企業(yè)面前介紹自己的優(yōu)秀產(chǎn)品似的，卻看到鶴丸依舊毫無反應。他丟掉教鞭，干脆趴在桌面上，開始無端的苦惱：“啊啊，麻煩，真麻煩，我就不該答應你合作，反正你最后也會一刀捅死我的。不如趁現(xiàn)在斷了你的念想，沒有契約者的你應該存在不久吧——”

    “我也很好奇。”鶴丸的目光銳利如刀，切割著草薙煉，仿佛要將他的頭顱直接斬掉，“你為什么會這么做?！?/br>
    實際上他已經(jīng)因為憤怒斬掉了對方的頭顱，并且確認那具軀體已經(jīng)冰冷。然而，第二日的同一時間，白袍男人準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遞出了合作的邀請。

    審神者已經(jīng)離去，裂縫里仍涌出迷途的溯行軍，一旦他們進入人類世界，使得天平失衡，這里就會變成地獄。鶴丸國永，我與你目標一致，你愿意協(xié)助我嗎？哎呀，至少短時間內(nèi)不會造成什么嚴重后果啦。

    理所當然的，他再次拒絕了對方，尸體快要堆積成山，然而同樣的人類持續(xù)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很清楚對方不是什么怪物，發(fā)生的事實卻像是恐怖片。

    長發(fā)男人笑瞇瞇地看著他，好像早就確認了他會答應。

    “因為我不想讓兩邊失衡得這么快，那樣會很沒意思?！彼f著，指節(jié)敲擊桌面，“你看，我是反派，必須有一個盛大的舞臺，必須有正派讓我落幕。你的主人是故事中的一部分，也是仇恨開始的連鎖……嗯，這才夠符合宿命?！?/br>
    鶴丸有一瞬間開始懷疑眼前的男人究竟是否屬于人類的范疇，不過他憤怒的次數(shù)已經(jīng)夠多了，此刻不剩下一點力氣糾結(jié)這種小事。

    “我答應過你，協(xié)助你打倒迷途的溯行軍，而你研究他們，……你將它們用在了哪里，我一概不會管。”

    “算了吧，鶴丸君，別以為我不知道?！辈菟S煉豎起食指，微笑道，“跑出去的試驗品少得可憐，因為大部分被某位神秘人所斬殺，只有那些弱到連虛弱的短刀們都能殺死的家伙，才被放了出去。別誤會，我沒有追究的意思，畢竟我們雙方都違背了諾言。”

    氣氛變得有些針鋒相對，鶴丸站起身，“你還會繼續(xù)制造對嗎？”

    “當然?！蹦腥藫]了揮手，“我可無法忍受自己的作品被如此評價?！?/br>
    雖然恨不得立即殺死對方，他們?nèi)耘f維持著這種微妙的平衡。不是為了其余什么人類可能擁有的感情、也不是為了真正的讓在乎的審神者死而復生，鶴丸國永的愿望極其微小，甚至有些難以理解，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念頭瘋狂。

    嘗試了無數(shù)次，每當那個可憐的、被迫變成成田滿的人類站在他面前，涌現(xiàn)在腦海中的是完全的自我厭惡與憤怒。他始終無法對同樣的面容、同樣的聲音，甚至同樣性格的人類說出話語。

    ——我想實現(xiàn)你的愿望。

    想要聽你親口說出自己的愿望，但同時，我明白都不過是南柯一夢。這具神明的虛假軀體終究會消亡，在我從這個世間徹底離開之前，我想實現(xiàn)你的未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