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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熊熊燃燒的烈焰又化作寧靜柔和的水面,少年連目光都一并跟著軟了下來。 第6章 “阿薰,福澤少爺,今天好早哦?” 將貢品交給神主太太處理,這會兒神主也披著衣服踢踢踏踏走出來,他沒有穿狩衣,就在家常浴衣外偷懶胡亂套了件羽織,歪歪扭扭見人就笑瞇眼:“又來啦,去過本殿就往墓園吧,馬上到祭典還要勞煩你幫忙呀?” 這話是對阿薰說的,但他卻盯著福澤諭吉看,心里想這不是就已經(jīng)騙了個信徒天天上門么?雖說這位少爺是小氣了點,可也沒斷過供奉,甚好甚好。想來等祭典時裝扮好了讓她在臺子上站半個晚上,大約這一年修整神殿的錢就都賺出來了。 小鎮(zhèn)就這一個神社,夏日祭也只會在這里舉行,不大的廣場上就是迎送神轎之處,要有巫女站在特別的臺子上跳神樂籌神。年輕人更喜歡的小吃游藝都挨挨擠擠擺在外面參道兩旁,另外還會從府城那邊請唱能樂與凈琉璃的藝人來,總之就是要特別熱鬧,要讓神明看了高興才行。 神社這樣小的規(guī)模,自然不會像府城那邊的祭典那般規(guī)制齊整,但也絕對是鎮(zhèn)子上的一件大事,就連請來幫忙的人也得斟酌又斟酌,生辰不吉利的都不能請——阿薰是個例外,她生得太好了,就算身世凄涼神明也不會討厭。 “哦,知道啦。還得麻煩太太去與近藤夫人說一聲,不然可不行?!鄙倥宕鄳?yīng)了一聲順著參道就往里走。 神社參道都講究長度,參道越長代表修建神社的信徒對神明越虔誠,又有無論誰都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去本殿的規(guī)矩,就形成了“走路半小時參拜十分鐘”的奇景。這間神社不大,僅供神主一家居住,偶爾天色太晚有信徒下不了山也能暫住一夜。不過也沒什么人愿意留在山上,因此也罕有留過客人。 神主太太收了供奉便一一都擺在納奉底下拜了拜,阿薰跟在后面也拜了拜,低頭雙手合十默念許愿,抬頭拽著紅白交纏的棉線繩搖動綴在上面的鈴鐺,叮當一響就算是神明那邊已經(jīng)聽見信徒想要什么,然后再合掌拍一下拍出聲響,再低頭祈禱。 就跟做生意似的,神明收了供奉才會辦事,連供奉都沒,懶得理你們這些窮鬼! 她是不信這種東西的,被齋藤夫婦從海里撈上來時身邊只有個刻著“薰”字卻不會響的鈴鐺,那之前的過往好像被什么屏障遮住般總也看不清楚,如此輾轉(zhuǎn)流落他鄉(xiāng)也不必神明替她cao心。 少女“虔誠”的合掌又拜了拜,森林里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她身上,此刻她比本殿里供著的鏡子、石頭和鐵片更像神明。 參拜了主祭神才能去墓園,這又是另一條路。 神社里絕對不會出現(xiàn)與死亡有關(guān)的任何東西——人們廣泛認為“死”是不潔凈不吉祥的,不能讓神明看見人死后丑陋的變化導(dǎo)致祂老人家心情糟糕。別說那么大的墓園,就連庇護夭折孩子的地藏菩薩都不被接納供奉只能蹲在路邊享受香火,其他的就更別想了。 神主一家為了生計在更高些的山頂上開了片墓園跟和尚們搶生意,也是因為在這種鄉(xiāng)下小地方才無人與他計較——寺院在隔壁鎮(zhèn)子上,那邊的僧人無事偶爾還會過來這里賞花喝酒,彼此之間相處的很是愉快。 阿薰從后門出了神社繼續(xù)向上走,這里的山道就沒有再鋪青石板,一條土路蜿蜒而上,茵茵綠草后才是藏在深處的墓園。 她打來水刷干凈墓碑,又走到后面將封土上長出來的野草一一拔掉。夏季植被茂盛,一天而已就有嫩綠矮小的草籽從土壤里冒出頭來,可惜生得不是地方,被人拔個干凈扔了出去。清干凈雜草阿薰張開手趕了兩下把落在旁邊的烏鴉趕走,最后掏出只黃澄澄的柑子放在墓碑前:“別人請了我吃,挺甜的,就想買個帶給你們也嘗嘗?!?/br> 實際上根本就嘗不到的,只不過是幸存者為了能夠不那么痛苦的繼續(xù)活下去而做出的臆想罷了。 蹲了一會兒,她起身把墓地周圍稍遠的地方也清理干凈,回頭看看沒什么疏漏才下山——祭拜過死者就不能再往神社去了,要從另一條路走。 春已盡,曾經(jīng)漫山的野花早被能將人埋進去一半的芒草取代,一不小心就會在手上臉上留下劃痕。阿薰腳步輕人也靈活,跳過幾處被荒草徹底漫過的土梗,拐了個彎就尋到山腰下面那個茅草亭。 這亭子也歸神社打理,前幾日大雨過后已換了新茅草鋪著,還沒有曬得干透,幽幽散發(fā)出清新青草味兒。青衫少年站在亭下,看到她跳下石板臺階出現(xiàn)在路上,表情跟著生動了幾分:“送你回去?”他想了想:“或者陪你去書店看看?” 她對新鮮知識的渴望就算瞎子也能察覺到,難為他能想到這個讓她高興的建議搭話。 女孩子果然很高興:“你竟然識字,可以教我嗎?” 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文盲的情況下,剩下那百分之一識字的人就顯得格外與眾不同值得敬仰。 黑玉一樣的眼睛又開始閃光,福澤諭吉心口一軟就答應(yīng)下來:“別說字,就是想學(xué)刀術(shù)也沒什么不行。” 什么?女子不得持刀?我自己的刀,愿意給誰碰就給誰碰,別人管不著! 他在心里著要不要把在道場做監(jiān)修的工作挪到下午,不耽誤上午和她見面,待在一起的時間也能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