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想殺了你，川崎小姐?！?/br>
    森鷗外揮了揮手，愛麗絲收起染血的匕首，回到他身邊。

    “但我忽然發(fā)現(xiàn)，讓你活著才能實現(xiàn)價值最大化——畢竟太宰治他是如此地愛你，只要你還存在一天，他永遠(yuǎn)會愚蠢至極地把自己困在原地?！?/br>
    “啊，森先生，真令人驚奇，我的想法竟然與你相近?！?/br>
    她捂住傷口，再放開的時候，血已經(jīng)止住了，只剩下一道暫時無法掩去的傷痕。

    “我會還給他的，他的自由?！?/br>
    “我愛你，太宰?！?/br>
    “所以，請向光明的世界飛去吧。”

    第21章 四季

    睦月

    在太宰治消失后，芥川龍之介度過了一段非常難熬的日子。他不愿意去相信太宰治真的殞身于任務(wù)中，而自己竭力追求的目標(biāo)就此戛然而止，但若是太宰治確實沒死，另一種憤怒更加使他煎熬——他被太宰治舍棄了。

    他就這樣，總是沉默，總是怫郁，神經(jīng)質(zhì)地去反復(fù)思考著夭折的理想或是被否定的可能，給胸腔里的火焰一次次添柴加薪，讓怨憤燒得更加熱烈。

    這火焰足夠炙燙，他幾乎沒法去想別的事情，直到那年的雪落下來，他才發(fā)現(xiàn)冬天已經(jīng)來了很久了。

    如月

    芥川昨夜做了一個夢，但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記得什么了。

    冬日仍未過去，他莫名地對此感到焦躁，甚至偶爾，芥川龍之介會產(chǎn)生落雪的聲音太喧嘩，讓他無法專注于思考，這樣荒謬的想法。

    遺憾的是，任何人都不能摧毀季節(jié)更替的秩序，其中自然包括他，于是芥川只能耐著性子跟隨著緩慢流淌的光陰，在它身后亦步亦趨。

    但是太慢了，這實在是太慢了，曾經(jīng)占據(jù)了他全部視野的怒火終于開始一點點褪去，最后那些不甘與憤懣被燒成結(jié)晶，像是永遠(yuǎn)通紅guntang，卻始終與心臟熔煉在一起的錫塊。

    雖然疼痛仍有余溫，但那些他一直試圖去忽略的事物還是不可避免地從舊的灰燼里露出一角。

    芥川龍之介又做了同樣的夢。

    這次遺忘不能再成為他的借口了。

    彌生

    醒來的時候是夜里，雪早已不下了，芥川像是被夢魘驅(qū)使著，猛地掀開了藏在在衣柜深處的箱子，白色織物暴露在他的視線中，它還是溫暖而柔軟，仿佛對芥川的刻意冷落毫無怨言。

    有那么一秒，他忽然覺得無法忍受，于是他離開了那里，撞進(jìn)靜謐的午夜。

    芥川想自己大約是想要逃跑，事實上他一直都是這么做的，他不再去她住過的公寓，不再吃甜的東西，試著把與她的一切都隔離出自己的生命，但他忘了正是因為太過清楚與無法忘懷，才能用這樣的方式去一一回避。

    夢里那個人溫柔而憂愁的聲音還在耳畔。

    “芥川君，或許你也會經(jīng)歷迷茫和彷徨……”

    然后，她的笑容逐漸明朗起來。

    “不過，即使是那樣，也不要停下腳步——就把往日丟在往日，繼續(xù)向前走吧。”

    他眼里的冬日到處都是她的痕跡，然而當(dāng)他走進(jìn)這冬季的深處，才發(fā)現(xiàn)哪里都空無一人。

    除了他自己。

    在無法加速的同時，時間也是無法為人的意志所停留的。

    芥川龍之介的冬天已經(jīng)將要從指縫間流盡了。

    接著，春天降臨。

    卯月

    太宰治收到了澄在這年春天寄給他的明信片。

    在寄出的時候，她也無法得知在對應(yīng)的時節(jié)，太宰會在哪里，于是她將第一張留在了兩人共同的家中，此后每一張的收件地址和時間都附于上一張明信片的結(jié)尾，現(xiàn)在太宰手中的這一份，已經(jīng)是第五張了。

    這張明信片的背面繪著八重櫻和雛祭之景，太宰盯著看了一會，才翻到另一面。

    澄先做了季節(jié)寒暄，談?wù)摎鉁睾陀晁?，然后她說起一些瑣碎而有趣的事情，她聊起這些從未令人感到乏味，大約是因為誰都能感受得到，她是真心喜愛和珍惜這一切的。

    澄不曾提起任何晦暗，冷酷或者悲傷的事物，仿佛從來就沒有過離別，她真的是在櫻花盛放的時節(jié)寫下這張明信片，并從遠(yuǎn)方的春風(fēng)里將它寄出。

    最后，她在結(jié)尾說道。

    “太宰，我期待在夏日來臨時與你相見?！?/br>
    太宰治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夏天啊，接下來就是夏天了……”

    不僅是夏天，她還說過，或許會在秋天，冬天與春天與他再會。

    盡管太宰治比誰都清楚，她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沉睡在了冰冷的海水中。

    皋月

    太宰治偶爾會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與她相似的背影，每當(dāng)這種時刻襲來，他都會放下手中的任何事，去追趕那個背影。

    每次他都追到了，只不過每次在追到以后，太宰才發(fā)現(xiàn)，這個背影其實哪里都不像她。

    他依然隨身攜帶完全自殺手冊，依然一時興起地自殺，同時，他也沒能戒掉在人群中尋找她的壞習(xí)慣。

    希望——遑急——失望，太宰治反復(fù)地經(jīng)歷著這個過程，一次次地鼓起勇氣，再一次次地受傷。

    仿佛忘了他過去是如何懦弱地試圖回避傷痛。

    水無月

    這個夏天的明信片，是風(fēng)鈴和煙火大會的圖案。

    太宰治沒有急著讀它，而是拿起筆在背面的空白處寫起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