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結(jié)底，圣誕節(jié)不就只是個互相贈送禮物的日子嘛，只要愿意，給自己買多少禮物都——

    折原臨也的手機(jī)忽然在口袋里震動了起來。

    確切地說，是許多手機(jī)中最常被貼身攜帶的那支，因?yàn)檫@是他專用于工作聯(lián)系的一個——話說回來，在這種時候上門打擾的工作，是不是也太不識趣了？

    以先入為主地帶上了惡意的態(tài)度，臨也接通了來電。

    “喂，您好，這里是情報屋，雖然很抱歉，不過現(xiàn)在并不是本人的營業(yè)時間，所以不管是您的傭金還是您的困擾，我絲毫興趣都沒有……”

    對面沒有發(fā)怒，甚至連一句質(zhì)問都沒有，這讓臨也產(chǎn)生了一點(diǎn)好奇，不自覺地停了下來，開始等待對方的下文。

    “你好。”

    對面?zhèn)鬟^來的是一個溫和的女聲。

    她大約是正在室外，背景音中同時能聽見明顯的人群嘈雜聲。

    但此刻臨也的注意力完全無法分給女聲以外的任何事物，在聽見這個聲音的瞬間，他就猛地停下腳步，然后下意識攥緊了手機(jī)。

    然后，折原臨也想起來了，最初他將其設(shè)置為工作聯(lián)系方式的號碼，正好是她所知的那個……這是不是由于他認(rèn)為這會成為自己使用最頻繁的號碼，同時仍懷有不切實(shí)際的期待呢？在杳無音訊的那幾年中，臨也漸漸忘記了這些。

    但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這串?dāng)?shù)字接收到了這樣的訊息。

    “請問，是折原嗎？”

    她的聲音跨越了幾年的空白，抵達(dá)了他身邊。

    這并不只是通訊信號意義上的，與來自手機(jī)里的話語相比，更真實(shí)和靠近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臨也轉(zhuǎn)過身去，幾步外的身影就這樣映入眼簾。

    澄站在那里，眼里帶著笑意，見到他轉(zhuǎn)身，她掛斷了電話，慢慢放下手機(jī)。

    “一開始只是覺得，某個背影和你有點(diǎn)相似……于是我就追過來了，但是你走得太快，所以我就打了你的號碼?！?/br>
    澄說。

    “你還在使用這個號碼……以及，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折原?！?/br>
    臨也望著她。

    她的頭發(fā)更長了一點(diǎn)，右側(cè)松松編起的辮子，被綰進(jìn)蓬松的發(fā)間，除此之外，她的樣子和臨也記憶中沒有什么差別。

    “好久不見，老師。”

    臨也說。

    他向她走去，像是想要跨越他沒能參與的她的歲月——

    然后，一道阻礙驟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之間。

    它的出現(xiàn)并非沒有預(yù)兆，甚至，早在很久以前，臨也就窺見過這一端倪……只是，這是他第一次親眼所見。

    一個黑發(fā)的男人從澄身后走來，他自然而親昵地?cái)堊×怂募绨?。那個人先用滿溢著毫不掩飾的愛意的眼神看了澄一眼，然后緩慢地，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了臨也身上。

    在兩人的目光接觸的剎那，幾乎有灼眼的電光瞬間綻裂，硝煙和戰(zhàn)火隨即洶洶蔓延。

    ——是同類的氣息。

    這是臨也接收到的第一信號。

    然后。

    ——他在挑釁我。

    折原臨也鮮紅的眼睛流露出森然冷光。

    “初次見面，折原君，我聽阿澄說起過你?！睂Ψ降恼Z氣輕松得仿佛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我叫太宰治……”

    太宰勾起嘴角，向?qū)Ψ缴斐隽耸帧?/br>
    在這個距離內(nèi)，臨也能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寒意。

    “是澄的戀人，請多多指教。”

    很好。

    臨也想。

    現(xiàn)在，兩人都已經(jīng)明確，他們達(dá)成了同一個共識。

    “請多多指教?！?/br>
    ——是敵人。

    “這幾年的老師一直在意大利嗎，還是去了別的地方呢？”

    “說起來，也算是去了不少地方?！?/br>
    澄用一種略帶感慨和懷念的語氣說道，然后問道。

    “你呢，折原，這幾年還好嗎？”

    “我啊……總之，還是和以前一樣，我行我素地生活著吧?！彼f，“所以，雖然不知道接觸過的人怎么想，但我這一方一直都過得挺愉快的。”

    “折原還是折原啊……”

    澄有點(diǎn)忍俊不禁。

    “這不是夸獎噢?！?/br>
    “難得久別重逢，老師夸獎我一下也不要緊的吧?！?/br>
    走在澄左手邊的臨也偏過頭看她，同樣笑了起來。那些難以避免的，由時間在兩人之間造成的生疏在這三言兩語中差不多散盡，他們又找回了對彼此熟稔的感覺。

    “那么，老師這次回來，是為什么呢？”

    臨也問道。

    “唔，有一半原因是我的事情塵埃落定以后有點(diǎn)思念池袋了，就想借著機(jī)會回來看看，另一半原因是……”

    她望向在自己右側(cè)的太宰。

    “是因?yàn)槲乙蚕胍獊戆⒊未^的地方看一看?！?/br>
    太宰治說。

    “澄不在我身邊的時候都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呢，我真是好奇到不行……折原君。”他微微一笑，“雖然有點(diǎn)晚了，不過我不在的時候，謝謝你照顧她?！?/br>
    ——至于現(xiàn)在，不管你有什么樣的錯誤期待，請務(wù)必好好認(rèn)清自己所處的位置哦，折原君。

    “哪里哪里，畢竟那時的老師是孤身一人嘛?！?/br>
    ——曾經(jīng)拋下她一個人的你在大言不慚什么呢，太宰先生。

    在心照不宣的首輪交鋒過后，無論是折原臨也還是太宰治，都明白了對方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