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照在林様深邃的五官上, 撇下一半陰影。他視線中增添一份隱忍, 更多的還是戒備。

    對面男人垂頭，不屑地笑出聲來：“我還以為你不會過來, 看來是我猜錯了?！?/br>
    林様沒有回應，只是朝一側動了動, 將夏貽晚更好地遮擋起來。

    “你還是沒變, 和以前一樣敏.感, 我只是想和夏小姐聊聊?！?/br>
    林様將手插回西裝褲口袋，夏貽晚不知此時此刻他面上表情：“還是那句話送給你，不如直接找我聊?！?/br>
    林柏發(fā)笑：“怎么？你是夏小姐的直接負責人？”

    這個問題，對于夏貽晚來說，多多少少有些微妙。具有歸屬感的問題, 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在她心底激起任何浪花了。

    只聽身前男人毫不猶豫地回答：“差不多吧?！?/br>
    夏貽晚指尖微蜷，沒有什么太大反應。可睫毛的抖動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細微波瀾，視線聚焦在跟前布滿亮片的地板上。

    林様依舊這樣自說自話，思考不會顧及她的感受。

    周圍有不少人，他自顧自地回答, 全然沒有考慮過，她為了擺脫與他的聯(lián)系，做的所有事情。

    因為這聲回答，林柏的視線在他們二人面上來回游轉(zhuǎn)片刻。

    被他看著，夏貽晚心底不舒服得很。

    “真的是這樣？”林柏的眼神猶如淬滿毒藥的刀刃，鋒利且致命?！翱礃幼?，夏小姐也許并不這么想？”刀尖正對夏貽晚，她瞥開眼，刻意讓自己不去在意。

    因被高度注視而產(chǎn)生得無措又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沒過她的頭頂，一點一點將空氣掠奪，營造窒息感。

    林様聲音緊繃，幾乎已經(jīng)到達極限。

    “和你沒關系?！?/br>
    孤狼受到威脅，產(chǎn)生危機感，誓死捍衛(wèi)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兩人周身氣流碰撞過于激烈，甚至將場地負責人都吸引了過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中間那股無形的較勁。

    中年男人體態(tài)微福，他表情十分為難，看著針鋒相對的兄弟倆。

    “林總……啊……林總……這……”

    林柏發(fā)出一聲冷哼，率先轉(zhuǎn)過身。舞臺方向的冷光斜斜打照在他面上，眸瞳中央好似冰川河流，讓夏貽晚不寒而栗。

    “夏小姐，下次見?！迸R走前，林柏的最后一句話是對著她說的。

    夏貽晚默不作聲，假裝沒有聽見。跟前少了個人，可濃霧遲遲沒有散去。

    圍觀人群雖被驅(qū)散，可目光是趕不走的磷火，悠悠然在她身旁燃燒。輕柔音樂里，人聲恍恍，安迪展臺前空間寬闊了不止一點，夏貽晚卻再也沒有心情去欣賞別物。

    女孩的大半張面龐都被幽幽冷白色占據(jù)，林様稍側頭，視線凝聚在她抿起的薄唇之上。

    兩人的久別重逢，居然是這樣的場面。

    光影特效轉(zhuǎn)變，碎光流影間，星辰也覆蓋上夏貽晚冷然的容顏。即使站在自己身旁，她的眼神中也不再被熱忱充斥，甚至都沒有抬頭看著他。

    黑紗般的纖長睫毛，讓旁人看不清林様?shù)囊暰€。驀地，他伸手握住夏貽晚的手臂，猛然用力朝一旁走去。

    夏貽晚突然間被他一扯，險些沒有站穩(wěn)。喉間發(fā)出一聲慌亂的驚呼，她趔趄一番才跟上林様。

    看著俊男靚女逐漸沉入昏暗，人群一哄而散，帶著新鮮的話題與談資，他們繼續(xù)尋找著各自的下一個目標。

    夏貽晚盲目地被林様拉著，也不知他究竟想把自己帶去哪里。對方力道十足，指尖發(fā)涼，死死地箍在她的手腕之上。還有另一處涼意十足的東西，根據(jù)曾經(jīng)記憶中的形狀來判斷，是那顆被林様視作珍寶的尾戒。

    林様修長健碩的背影占據(jù)著她大半視野，西裝描繪勾勒著他完美的身線，衣擺被吹拂起，夏貽晚隱約瞥見那其中的白色圓點襯衫。

    腳步終于緩緩停下，他將自己帶到一處無人之地。音樂不再清晰，只是朦朦朧朧地從遠處傳來。

    感覺手腕的力道有些放松，夏貽晚立刻抽離林様?shù)氖中?，順勢后跨一步，她同他拉開些距離。

    林様回頭，正好捕捉到她的疏遠。

    “你現(xiàn)在，在哪里？”他問道。

    夏貽晚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便想走。

    仍然是那股大力，只是這次，受力點換作肩膀——林様狠狠禁錮住自己，將她向后拉去抵在墻上。

    手掌撐在自己耳旁，他弓著身子，拉近了些兩人的距離，聲音還是那般淡然，可那其中，似乎沾染了被壓制的怒火。

    “我在問你話?！?/br>
    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撲灑于自己面上，夏貽晚垂著眼，大腦似乎再度因林様而死機。這么近的距離，她就是強制，也做不到無視他。

    “我不想回答。”

    “哼?！?/br>
    緊隨而來的是一聲冷哼，林様垂下一只手臂，整個人還是籠罩在她的周身。

    “小孩子長大了，脾氣也大了？”

    殘影斜打在林様?shù)捻?，瞳孔縮緊，可那其中全部都是夏貽晚不慌不亂，面無表情的模樣。

    瞬間，他覺得，這個小孩子很陌生，一點也不像曾經(jīng)自己的那個。

    “我脾氣一直都很大?！?/br>
    如此強烈的凝視，夏貽晚依舊沒有正眼看他。

    此時此刻，林様感覺，她仿佛清涼夏夜抬頭可見的銀河。好看，縹緲與清冷，伸出手卻觸碰不到。

    林様挺直腰背，給出一些空間來：“為什么要走？打算鬧到什么時候”

    夏貽晚：“沒鬧。”

    毫無情緒的兩個字，四處游離始終沒有聚焦的視線，此刻更能烘托氛圍。

    林様看著她，渾身上下掃視那些陌生的變化。

    黑發(fā)被剪到肩上，本就白皙的膚色更為突出。薄唇被舌尖潤濕，晶瑩里透了淡淡的微紅，下巴又尖了不少，夏貽晚臉上已經(jīng)沒有多少rou了。光滑優(yōu)美的脖頸被襯衫衣扣緊緊包圍，胸口曲線被很好地描畫，西裝外套形成大v字，包圍在外部。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林様語氣篤定，表面看似胸有成竹?！盀槭裁赐频鬹.u的簽約機會？”

    實際上，只有他清楚的內(nèi)心，慌亂已經(jīng)開始扎根生長了。

    女孩的反應，實在出乎自己的意料。

    昏暗燈光下，林様看到夏貽晚漸漸勾起的嘴角，然后她終于抬起頭來，第一次正視自己。

    “你是十萬個為什么嗎？林總。”

    林様啞言，只聽夏貽晚繼續(xù)道。

    “選擇哪一個落腳點那都是我的自由，還請林總不要自以為是?！?/br>
    她所指的，是不久前他對林柏說的那句話。

    “我自以為是？”林様伸手，輕輕捏住夏貽晚的下巴，控制住她的視線?！爱敃r，不是你說想要留在我身邊？”

    看來，他還記得自己那句不成熟的誓言。

    誰都沒忘。

    夏貽晚沒有閃躲，任由他捏著自己：“是，是我說的?！蓖ｎD一番，她的心臟正劇烈地跳動著，朦朧音樂清晰著腦海，讓自己勉強能夠保持清醒理智地同他說話。“我不想去履行它了?！?/br>
    被夏志江再次接回家時，她耳旁便永遠充斥著那么幾句話。

    “貽晚，你長大了，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

    “快點長大吧，爸爸和阿姨沒有什么時間來照顧你了?！?/br>
    她如愿長大，也深入了解到成人的世界遠遠超出想象力的不堪。

    那么今天，自己也同流合污一次。

    食言吧。

    林様一怔，夏貽晚回答得過于堅定，這一點都不像是在賭氣。兩人肌膚觸碰之處，開始動搖的，是他自己。

    “確定嗎？”他問。

    夏貽晚眼睛都不眨一下：“嗯?！?/br>
    睫毛在視野正下方撒下一片灰影，林様不自覺地皺起眉頭。這是他少有的對某一個人展露執(zhí)著，對方卻沒有絲毫反應。

    “今天不跟我回去，就沒機會了?！?/br>
    感情方面的欠缺讓林様亂了手腳，腦海中唯一能夠想到的，便是威脅。

    除此之外，他別無他法。

    此話一出，林様似乎在等待著什么。那只仍停頓在夏貽晚耳側的手繃勁，指關節(jié)微微發(fā)白，只有自己知道的，呼吸也跟著一起急促起來。

    被自己攏在手臂里的女孩只是眨眨眼，她動了動，光影將眼睛照亮，明亮清澈的視線再次落回到林様面上。

    “那麻煩林總，把這個機會送給別人吧?！?/br>
    說話的同時，林様看清夏貽晚面上的表情。

    淡笑著，寧靜萬分。

    他一下子便愣在原地，趁此機會，夏貽晚從兩人身前逐漸擴大的空隙中離開。

    林様沒有大動作，只是神情呆滯地追隨著夏貽晚的身影。

    女孩逆著光行走，背影堅決萬分，一步一步，走完這最后屬于他的時光。

    沒有回頭。

    趙辭秋是在靠近女士休息室的地方找到的夏貽晚。

    那兒少了許多約束，能夠做些許放松。她將西裝外套脫下蓋在腿上，坐在長椅上發(fā)著呆。不知是否因為休息室那昏弱的燈光，趙辭秋見夏貽晚眼神里少了一片光亮。

    夏貽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從林様身旁離開回到展廳內(nèi)，總覺得有人將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且?guī)е÷暤淖h論。渾身不自在，身體也開始叫囂著疲憊，她看到路牌指引，這才走到休息室。

    感覺眼前有什么東西晃動兩下，她的思緒被牽扯回來，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是自己老板。

    “趙總……”她下意識就要起身，被趙辭秋伸手攔下。

    趙辭秋：“沒事沒事，先坐著?！?/br>
    夏貽晚：“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