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我來這里的原因,魘師應當已經(jīng)提前知曉了。” 宮盈沉默看著他。 是嗎?她怎么覺得自己并不知道呢? 尹息掩唇咳嗽了兩聲,蒼白的臉上滿是病態(tài),仿佛下一秒就要仰面倒在地上。 “魘師來這里不就是為宮盈的事情而來的嗎?” 宮盈不說話。 她十分具有樂觀精神地給自己的這招取了一個名字,叫做以靜制動。 不過,這里似乎并不需要她多言。并且,在其他人的眼里,她似乎天生就應該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狠話不多選手。 來這里的目的,宮盈之前是根據(jù)那些客棧路人甲的談話稍微猜測了一些,卻沒有得到證實。 還是現(xiàn)在在尹息口中才算是確定了。 只不過,既然都是好奇“宮盈是否真的死了”,尹息為什么這么早就趕過來。 到時候和大家一起得知答案不好嗎?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尹息伸手捂唇,面色慘淡笑了下:“我知道魘師究竟在好奇什么,尹息來這里,當然是另有所圖?!?/br> 他稍稍停頓了會兒:“你我都應該清楚地知道,宮盈現(xiàn)在應當并沒有死?!?/br> 宮盈沉默了。 罷了罷了,同樣的套路用兩次本來就不現(xiàn)實。尹息身為天魔宗的人,她第一次死的時候,他估計就去確認過尸體。 這是第二次。 讓他看到尸體兩次,這第二次他自然不會信。 尹息還在接著道:“所以我想請求天瀾魘師答應我,日后午時祭祀,可以告訴大家,她已經(jīng)死了?!?/br> 稍微愣了愣,宮盈抬眸朝面前的人看了過去。 他這是什么意思? 讓天瀾魘師幫他撒謊? 他憑什么覺得人家一個魘師能幫他?他又為什么要這么做? 淦。 宮盈收回視線,將憤憤不平壓回了心里。 “我知道大人此次前來,是為了南音圖。但這天下的寶貝又何止南音圖一個,是否告訴他們真相對于大人來說并沒有什么影響,但若你愿意幫我這個忙,尹息愿意將天魔宗的鎮(zhèn)宗之寶拱手讓出。” 鎮(zhèn)宗之寶? 天魔宗的鎮(zhèn)宗之寶? 宮盈在心里輕吸一口氣。 這個,該不會就是南音圖讓她收集的那個至尊秘籍吧? 什么叫做踏破草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就是了。 宮盈緩慢抬了下眼睫,聲音清清淡淡:“此話當真?” 尹息愣了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br> 她點了下頭:“既然是這樣,祭祀之上,我會按照你的想法,告訴他們,宮盈已經(jīng)死了。” 尹息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這么輕易成功,聽到這話的時候,他也稍稍一愣。 片刻后,他反應過來,可唇角還未來得及翹起,便聽到了下一句話。 “知道為何我會答應你嗎?” “因為?!彼陨酝nD了下,聲音喑啞,“婆牙殿從不說謊。” 第三十四章 悄咪咪地裝了一回逼, 宮盈的內心是緊張的, 她的表情是冷酷的。 說完之后, 便瞥向面前的圓桌。 桌子上擺著沏好的茶,柔嫩的墨綠色茶葉在水中伸展腰肢,茶水微微泛著誘人的光。 她心跳得有些快,生怕被人看穿, 那句話說完便陷入了沉默, 安靜了好一會兒, 才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口邊,輕輕地抿了一口。 宮盈不是什么愛喝茶的人, 但這個天瀾魘師似乎很愛喝茶,隨行的馬車車廂里都擺著沏好的茶。 她這一天下來, 喝了好幾壺茶, 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高深莫測了起來。 只不過,水喝得多了,人就會開始尿急。 宮盈故作高深的過程中, 又喝下了三小杯茶, 可面前的尹息卻始終沒有離開。 她在心中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 朝對面望了過去。 年輕男子長身玉立, 面容清雋, 雖因受傷而顯得面色蒼白, 容顏卻絲毫未見虧減。 宮盈安靜了多久, 他便安靜了多久。 仿佛在聽完那句話之后,便站成了一個雕塑,緊緊地盯著她。雖然什么都沒有說,臉上也沒有過多的表情,可他的眼睛里面卻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無聲翻涌,看著有些駭人。 宮盈嚇了一跳。 看這眼神,她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被面前的這個男人給掐死。 要不是心知肚明此事與天瀾魘師無關,在尹息這樣的眼神下,她都要以為是她害死了宮盈。 好在對方只是呆站著,什么都沒有做。 旁邊的阿煙也臉色一變,似乎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忙站到宮盈面前,昂首挺胸瞪著對方:“尹少主——” 聽到聲音,險些化作厲鬼的尹息這才終于將離地三十尺,可能正飄在空中當風箏的魂魄扯了回來。 他緩慢眨了下眼睫。 隔了會兒,宮盈便意識到,他這會兒眼睛并沒有聚焦。也就是時候,那駭人的眼神,并不是針對她。 她默不作聲將就脆弱的心臟哄拍好,溫柔地將之從嗓子眼處塞回原位。 接著才扯了下唇角,啞著聲音問道:“尹少主可還有其他事要說的?!?/br> “你在騙人?!彼麖埩讼驴冢曇羲粏≈翗O,很輕很輕,輕到就像是會被一陣突然吹來的風吹散,“我不信?!?/br> 淦,愛信不信。 要不是不太符合自己現(xiàn)在的人設,宮盈已當場免費送給他倆大白眼。 阿煙一臉受了羞辱的表情:“你居然敢質疑大人?!” 她的表情就像是在說,質疑大人就是在質疑我,你要是敢質疑我,我就要和抄家伙和你拼了這條命! 宮盈提前了解過,婆牙殿的人,個個都不會武功,他們之所以在江湖上有著超然的地位,全都是因為那些神乎其神的神棍本領。 阿煙自然也不例外,這會兒她瘦弱的小身板在前面不停蹦跶,像是恨不得當場撲上去和對方拼命。 天瀾魘師看著不是挺牛逼的嗎,怎么會有這么中二活潑的小侍女? 宮盈陷入了沉思。 尹息沒有看憤怒的阿煙,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宮盈的身上,前一刻還顯得滲人的眼神,這一會兒卻突地多了幾分孩子般的專注。 就好像,他想要在她的臉上找到,她可能在說謊的證據(jù)。 宮盈悠悠然抬了下眼皮,聲音拖得長了一些,假裝自己是個尊貴的老佛爺,語氣里滿是漫不經(jīng)心:“騙你對我來說難道有什么好處嗎?” 有,當然有好處。 尹息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沒錯,他也應該想明白這個問題。不論如何,天瀾魘師在這次的事情當中都算得上是一個局外之人,若不是為了南音圖,也根本不會辛苦跑這一趟。 宮盈死沒死,南音圖丟沒丟。 身為神棍,她親自到場,算那么一算便能知道。騙人,對她來說并沒有好處。 所以,她也完全沒有必要騙人。 尹息似乎是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呆呆站了片刻,眼睛緩慢睜大,臉上在突然之間多了些許奇異的表情。 看起來似乎萬念俱灰。 對此,宮盈不僅沒有表示出一點兒同情,相反,她還很想將茶杯中的茶葉吐到對方的臉上。 呸!渣男! 她說的話,其實根本就沒有騙人。 不論如何,原本的那個宮盈其實都是已經(jīng)死了的。 縱使身體還在,此刻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也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個人。沒有過去的記憶,也沒有原主的愛恨情仇。 她見了尹息這模樣,便覺得心情煩躁得很。 這時候知道后悔了,掉幾滴鱷魚的眼淚,能有什么用嗎? 用生命換來的緬懷與愛,真是令人作嘔。 原身那么漂亮一個小姑娘,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年華,就這么白白死掉,宮盈光是想想都覺得心臟抽疼。 尹息的身子晃了兩下,一副就快要摔倒的樣子。 宮盈輕輕瞥他一眼。 他似乎還抱有最后一絲希望,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微微顫抖著:“可這是第二次,她上次也……” 上次,他便在城門之下見過她的尸體。 那時候他以為他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 可后來等她死亡的消息再一次傳來,他才知道,她原來一直都在,只是換了個樣子,戴上了斗笠帽,活得躲躲藏藏,不敢同他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