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只是,到底會是誰。 車夫發(fā)出“吁”一聲,這是宸王妃的莊子到了。 莊子面積很大,一進去便能看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假山花叢,廊腰縵回,景色別致。但是下人卻很少,初入大門,只能望見零星的仆人。 她甚至能聽到細小的嘩啦水聲。 若非提前知道王妃暫住在這里,宮盈可能會以為這是無人的山莊。 引路的是個年紀(jì)輕輕的小丫鬟,她聲音脆生生地:“奴婢剛剛已經(jīng)讓人去通報王妃了,夫人先隨我去碧源齋候著吧。” 宮盈跟在她身后,一路往莊子的深處行去。 繞過彎彎繞繞的路,又過了好幾道石門,安靜才總算被喧鬧取代了。宮盈本以為是這邊下人要多些,卻在仔細聽后意識到,響在耳邊的竟是孩童的啼哭聲。 不是一個孩童,是很多孩童。 粗略一聽,約莫有十?dāng)?shù)個,這些啼哭聲紛紛雜雜,像是壞了的音響,聲音不絕于耳。 她順著視線望過去,只看到了一堵高高的墻壁。 啼哭聲是從墻壁后傳出來的。 宮盈稍愣。 一個玩樂的山莊里,怎么會放這么多小孩子? 丫鬟回頭,唇邊掛著笑:“這些孩子都是王妃新搜羅到的,還未檢查完身體,王妃說了,等挨個檢查完,確認(rèn)沒有問題后,就派人送去天魔宮內(nèi)?!?/br> 送給天魔宮?做什么的? 用來練邪攻?還是送給天魔宗當(dāng)?shù)茏樱?/br> 人再少,也是露天,縱使心中疑竇叢生,宮盈也只能將疑惑塞回心里,跟著丫鬟繼續(xù)往前走。 越靠近碧源齋,能望見的下人便越多。進了碧源齋之后,小丫鬟喚了些丫頭伺候她坐下,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是扇風(fēng),服務(wù)十分周到。 沒一會兒,王妃就帶著近身婢女匆匆忙忙趕到。 可能因為兒子才落了水,這會兒她的表情看上去還有些不悅,見到宮盈之后,面皮子緊緊繃著,卻沒有發(fā)作。 “音兒,你去廚房將藥湯端去給小世子喝,看好他,落了水就好好休息,別再亂跑?!?/br> 先前給宮盈帶路的小丫鬟應(yīng)了聲好,帶著其他小丫頭悄悄退出去。 室內(nèi)安靜下來后,宸王妃才看向?qū)m盈:“什么事要勞煩你專程跑一趟,莫要告訴我,你是專門為我們宣兒落水的事登門道歉來了。” “不?!?/br> 宸王妃剛坐下身,聽到她否認(rèn),視線便猛地一抬:“是有襄兒的消息了?怎么樣,他還好嗎?” 眼神里有擔(dān)憂與關(guān)切,看上去……不似作假。 退一萬步說,縱使作假,她也不需要在“桃夫人”面前作假。 近身婢女連忙替她揉肩又拍背:“王妃不要著急。” 第六十四章 宸王妃閉了閉眼睛, 任由身后的婢女按揉自己的太陽xue,身子向后靠了靠,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 宮盈不知道桃夫人同這個王妃相處風(fēng)格究竟是什么樣的, 不敢過多表演,便始終情緒平平淡淡的。 好在宸王妃因為心里揣著事, 注意力并不在這上面。 “看來果真是同襄兒有關(guān), 是什么消息你都盡管告訴我吧, 你我之間又何必再賣關(guān)子?!?/br> “成功了。” 宸王妃倏地睜大眼睛,安靜片刻后:“當(dāng)……當(dāng)真?” 宮盈:“千真萬確?!?/br> 對方忽地猛提了一口氣,胸口微微顫抖著,抬手朝后摸索,反手握住了婢女的胳膊, 似乎還是覺得不太相信, 又問了一遍:“真的確定?不會同上次一樣,又留口氣讓他逃了吧?” “不會。” 宸王妃順了順胸口,似乎松了口氣。 她相信了宮盈的說辭,情緒逐漸恢復(fù)平靜, 緊接著, 輕聲喃喃:“我當(dāng)他像個打不死的蟑螂,還能再蹦跶會兒,他那師姑不是拼死也要護著他嗎, 怎么這么輕易就讓我得了手?” 嬌美婦人眸中有復(fù)雜的光, 宮盈一時甚至分不清, 她究竟是在開心, 還是在難過。 婢女細聲安慰:“人各有命, 縱使婆牙殿也沒法一手遮天, 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王妃不必過于自責(zé)。” 王妃緩慢搖了搖頭。 本還欲繼續(xù)說話,突然有丫鬟匆匆從外面進來,低聲道:“王妃,那些孩子已經(jīng)檢查完了,醫(yī)館配的藥也剛到,現(xiàn)在煎藥嗎?!?/br> 宸王妃的話語被打斷,想起這茬,她的面上又多了些愁容:“去煎,煎完藥喂給他們喝?!?/br> 丫鬟剛要轉(zhuǎn)身,又被宸王妃叫?。骸胺愿老氯?,若是沒什么重要的事,便不要再讓人進來打攪我們。” 小丫鬟離開之后,宸王妃看向?qū)m盈:“剛巧你在這,待會兒回去的時候,一并將那些孩子帶走吧?!?/br> 喂藥……喂他們什么藥? 宮盈滿腹都是疑惑,卻又不好表現(xiàn)出來,便一聲不吭地點了點頭。 但易容就是這點好,有些問題,就是不主動問,也能很快得到答案。 宸王妃似乎對桃夫人還算信任,軟下聲音抱怨:“你也知道宣兒身體還得調(diào)養(yǎng),他這身上的毒還沒清干凈,你們就又害他落了水——我知曉是他自個兒賭氣跳的水,可雅兒當(dāng)時在旁邊,為何不攔他?” 她抱怨完,見宮盈不回答,到底是又將語氣軟了下來:“今天的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但這事可萬萬不能發(fā)生第二次?!?/br> 不是自己的身體,承諾起來也不需要顧及后果。 宮盈果斷干脆地答應(yīng)下來,決定將話題扯回去:“這些孩子……” 宸王妃面上又露出笑容:“這些孩子都是我精挑細選的,他們同宣兒的體質(zhì)差不多,那毒藥也是我吩咐大夫按照宣兒的身體親自調(diào)配的,喝下去后想來應(yīng)該就宣兒一樣了?!?/br> 等等—— 也就是說,那個圓滾滾的小孩,中了毒? 而這個王妃,她搜羅這么多小孩,不是為了將他們送去給天魔宗當(dāng)?shù)茏?,而是為了讓他們同圓滾滾中一樣的毒,然后讓天魔宗負責(zé)研究解藥? 也就是說,那些小孩都是她抓回來的小白鼠? 偏偏,這位王妃看上去又不像真正的蛇蝎心腸,她說著說著,自顧自落下淚:“我是心疼我的宣兒,不忍讓他受天魔宗的蠱毒之苦,但是這樣一來,卻又苦了這些孩子,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疼,會不會害怕?!?/br> 她面龐生得美若白玉,五官柔和,眉目溫婉,肌膚細膩似羊脂,身材豐腴富態(tài),落淚的時候,便自成一張美人垂淚圖。 婢女便十分稱職地上前安慰她:“王妃何必愧疚,這些孩子本身就無父無母,流浪在外,可憐餓得面黃肌瘦,將他們養(yǎng)在天魔宗,好歹不必再風(fēng)餐露宿,王妃這算是積善行德做了樁好事?!?/br> 王妃用手帕擦了擦眼淚,聽完表情好了些,可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待會兒讓廚房多做些好吃的給他們,別叫他們餓著。” 婢女乖巧點頭應(yīng)好。 “還有,等他們?nèi)チ颂炷ё?,桃jiejie可也要答應(yīng)我,不要在吃食上苛待他們?!?/br> 宮盈點頭點得干脆。 王妃總算是從孩子的陰影中走出來,她擦了一把側(cè)臉,又重新問回之前的問題:“衛(wèi)襄的事,可還有其他人知曉?” “都已料理干凈了?!?/br> 宸王妃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悵然若失,她攥緊手腕,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桃jiejie做事果真一向叫人放心,就是不知道,那個孩子到了奈何橋,會不會恨我?!?/br> 說到后半句,她的眼眶又有些紅,看著十分脆弱。 婢女只得繼續(xù)安慰她:“王妃多慮了,此事無人知道是您指使的,再說,襄小少爺從小就同你親近,他多喜歡您呀,怪誰也不會怪您的?!?/br> 宸王妃含淚點點頭:“我到底是辜負了他的喜歡?!?/br> 宮盈總算是看明白了。 這個宸王妃,估摸著就是個腦殘患者。 對不起,除了人參公雞,她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形容對方的詞語。 一邊愧疚道歉憐惜后悔,一邊毫不猶豫地將锃亮的刀子捅入別人的心臟。仿佛,只要道歉知錯,就能被無條件原諒。 看著淚水漣漣的嬌美婦人,宮盈突然感覺有些荒唐,她還是頭一次遇見這么惡心的人。 可世界上總是會有這樣的人,內(nèi)里早已成了放了數(shù)月的腐爛水果,卻還是要用淚水給自己披上一張良善的外衣。 壞是情非得已,壞是身不由己。 她倒不如壞得光明正大,壞得明明白白坦坦蕩蕩。 這邊,宸王妃已經(jīng)同婢女說起了衛(wèi)襄小時候的事情,說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浮現(xiàn)了懷念的神色。 “只可惜,他沒在府中待多久,便被王爺送出去了,那時候他才那么點大,小小的一只,多招人疼啊……” 婢女面露不忍:“王妃,心里不好受的話,就忘了吧,莫再提這些了?!?/br> 宮盈從進這個山莊開始,就沒怎么說話。她知道,這種時候,說越多便越容易錯,倒不如緘口沉默。 可聽了會兒王妃同婢女的對話后,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股火氣。 她們說,衛(wèi)襄從小時候起就愛黏著宸王妃。 他現(xiàn)在才不過十六歲,那時候又能有多大?是牙牙學(xué)語之時,還是蹣跚學(xué)步之時? 若讓他知道,傷害自己的,是自己信任依賴的親人,他該有多難過。 偏生這個女人又這般表里不一,她甚至能在害人之后傷心到落淚。 宮盈越想火越大,在她們對話的時候,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好像記錯了?!?/br> 對話中止片刻,宸王妃偏頭看向她,臉上還殘留著不忍與懷念:“什么?” 宮盈望著她,一字一頓:“我說,我記錯了,其實衛(wèi)襄并沒有死?!?/br> 宸王妃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安靜片刻才開口:“你在開玩笑嗎?” “沒有,我是認(rèn)真的,先前同你說的都是假的,還請王妃不要放在心上,都忘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