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風(fēng)玉一時微微睜大了眼，好半晌，喉結(jié)上下動了下，往前傾身，卻在這時，沈柔醒了過來，整開茫然的眼睛望了過來，稍稍一動，鼻尖便碰上了謝風(fēng)玉鼻尖，兩人嘴唇也蜻蜓點水一般碰了上去。

    沈柔頓時僵硬了，酒醒了大半，驀地一下把謝風(fēng)玉推開，震驚地望他：“你干什么！”

    謝風(fēng)玉很鎮(zhèn)定地道：“我什么都沒做。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做什么？”

    沈柔被他說得懵了，一時也沒注意到謝風(fēng)玉看似鎮(zhèn)定實則言語混亂，其實也是懵圈狀態(tài) 。沈柔又看四下，昨夜的記憶慢慢涌上來，果然謝風(fēng)玉是沒做什么，于是沈柔最終化為滿心的匪夷所思：“我居然就這么喝醉了？”又想自己酒量一杯倒，醉了也就罷了，謝風(fēng)玉喝了多少，怎么也醉糊涂了？

    沈柔便狐疑地盯著謝風(fēng)玉看：“出什么事了？什么好事喝成這樣？”

    謝風(fēng)玉半開玩笑的：“我告訴你，你拿什么來換？”

    沈柔挑眉，不說話了，嘁了一聲：“我不過隨口問一句，誰稀罕聽！”說著為表決心，直接站起來，拍拍身上灰，就要走掉。

    謝風(fēng)玉卻叫住她：“今天出成績，如果你第一，我遵守承諾，滿足你一個愿望，好不好?！?/br>
    出成績？沈柔一下子清醒了，心跳加快。以往她從沒這么在乎過這個，這次卻不安了，眼神亂飄了會兒：“免了，誰要你的承諾啊?！?/br>
    謝風(fēng)玉道：“那反過來，你給我一個承諾？”

    “？”沈柔望他，謝風(fēng)玉慢吞吞道：“如果我第一，送我一件禮物好不好。作為回報，我?guī)湍闳ソo祭酒求情?！?/br>
    這個說法合情合理，沈柔答應(yīng)了，謝風(fēng)玉看她，忽然又冷不丁問：“如果是唐渡找你要禮物，你會不會答應(yīng)？”

    沈柔一頓：“忽然提他干嘛。”

    謝風(fēng)玉：“就問一下?！?/br>
    沈柔抬眼看謝風(fēng)玉，見謝風(fēng)玉只笑，這才道：“好吧。不會答應(yīng)?！?/br>
    謝風(fēng)玉眉毛微挑：“不會答應(yīng)？”

    “當(dāng)然?！鄙蛉崧唤?jīng)心，答的卻很模糊，“這次他遭了這么大罪，送他禮物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膯?，都不用他開口要，我自然會給。”

    謝風(fēng)玉卻不放過：“那萬一他開口要呢？你給不給？”

    沈柔：“他不會要的，干嘛老問啊。”

    謝風(fēng)玉聽出她語氣，笑：“怎么，嫌我煩了？”

    沈柔暗自磨牙，又對他的笑沒脾氣，也不回答，微微白了謝風(fēng)玉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留下謝風(fēng)玉被她丟在原地，兀自笑了會兒，又有些出神，最后看看自己皺巴巴的衣衫，回家換洗去了。

    待兩人先后來到國子監(jiān)，果然四處沸沸揚揚，博士把名次貼了出來，大家擠去看，沈柔也去看一眼，先是一眼看到掛在最前面的謝風(fēng)玉三字，而后往下看到十來名看到楊喬，明德院最底下看到趙二，這才轉(zhuǎn)去看女院，看到頭一個是自己名字時，這才忽然有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第一？她真的考了個第一？沈柔又飄飄然又覺得有點心虛尷尬，摸了下鼻子準備溜走，卻被葉佳一把抓住，興奮喊道：“小柔你是第一！好厲害！恭喜！”

    這一下眾學(xué)院的學(xué)生們紛紛看過來，看到是沈柔，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不由自主問：“沈柔第一？不可能吧？你們女院吃錯藥了？”

    在場幾個女院學(xué)生不高興了：“說話注意點！”

    那人惹不起這幫貴女，閉了嘴，卻又有人小聲道：“聽說那天女院很多學(xué)生吃壞肚子，所以的確是吃錯藥了，不然怎么會是沈柔第一呢。”

    貴女們翻個白眼，眾人議論紛紛，沈柔見狀咳了一聲，慢條斯理地笑：“那邊穿藍衣那個，你不服？”

    眾人齊刷刷看去，那藍衣學(xué)生僵住了，干笑：“哪里哪里，哪敢不服沈小娘子……”

    “知道就好?！鄙蛉嵊洲D(zhuǎn)向另一人，“那你呢，你也不服？還有你？你？”

    她轉(zhuǎn)向眾人，大家紛紛搖頭，沈柔這才滿意了：“看來大家對我的實力都非常認可，真是讓我驚喜……”

    眾人尬笑，沈柔自己也憋不住想笑，又做弄了眾人幾句，才趕忙退場了。

    然而出成績這種事注定是傳的飛快，沈柔還沒回女院，就被趙二和楊喬半路攔住，趙二開口就大驚小怪問：“你考了第一？沈大？你作弊了？”

    沈柔當(dāng)頭給了他一個暴栗：“能不能想點好的？！”

    趙二一臉懵：“……那，你是提前知道了題目？還是代考？”

    “……”沈柔望著他，義正辭嚴，“我是自己考的?？孔约簩嵙δ玫牡谝??！?/br>
    趙二便愣住了，嘴巴張的老大，指著沈柔，半晌說不出話來，還是楊喬輕飄飄道：“別這么驚訝嘛趙二，我都說了前段時間沈小娘子在瘋狂讀書，何況還有謝風(fēng)玉輔導(dǎo)，你不信沈柔水平，謝風(fēng)玉水平你該信吧？有他在就是豬都會考試了……當(dāng)然了，沈柔比豬肯定是強不少的，所以第一也不是那么不可能嘛。”

    他陰陽怪氣的，沈柔便似笑非笑：“我聽出來了，你在罵我。我怎么你了姓楊的，對我這么有意見？”

    楊喬道：“哪里哪里，沒有的事。謝風(fēng)玉要上趕著膩著你，又不是你的錯?！?/br>
    他這話酸酸的，連趙二都打了個寒顫，覺出不對，驚恐地看著楊喬，楊喬這才怨婦似的幽幽道：“他都十天不見我了……每天就是忙的不見人影，不是去女院就是去柳府，甚至還為你找來唐渡的朋友……全圍著你轉(zhuǎn)，別人真是一點都插不進去。我就不明白，我哪點不好？唉，女人！”

    他搖頭嘆息，沈柔卻敏銳地察覺到什么：“他為我找來唐渡的朋友？什么時候的事？”

    “啊——”楊喬卡了殼，模糊道，“挺久了挺久了，小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再說了，那些指不定是什么人呢，我瞧著怎么和東市混混有點像?！?/br>
    沈柔微微蹙眉，而后道：“我去找謝風(fēng)玉問清楚?！?/br>
    楊喬作勢要攔她，沒攔住，沈柔身影便蹁躚消失了。剩下楊喬瞬間換上好整以暇表情，邊上趙二茫然道：“什么唐渡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楊喬心道那是謝風(fēng)玉專門找的人演的，你當(dāng)然不知道，卻沒跟這傻憨憨多解釋，只慈愛道：“不是啦，別管了。我看沈柔這一去唐渡不久就要回來了，你不整桌酒水款待他么？”

    趙二瞬間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連聲道：“這是自然。老楊啊，我這次來找你就是為了這個……”

    他二人說著走遠了，而那邊沈柔一路順著小道往前走，在明德院前望一望，沒看到謝風(fēng)玉，倒是不少學(xué)生看到她，嘖嘖稱奇：“女院狀元！沈小娘子，你這會可出了大名了，不知道小娘子有沒有什么學(xué)習(xí)經(jīng)驗可以傳授啊？”

    沈柔：“滾，我什么時候還要靠考試出名了，開玩笑。”說著又問，“謝風(fēng)玉呢？”

    眾人只嘻嘻哈哈圍著她笑：“謝學(xué)長？去找祭酒了。在后面竹院里。”

    沈柔便唔了一聲，轉(zhuǎn)身欲走，回來又指了指他們：“調(diào)侃我?guī)拙渚偷昧耍粶嗜ト瞧渌旱娜?！否則仔細你們的皮?！?/br>
    眾人笑開，半真半假地應(yīng)了，沈柔這才離開，一路到祭酒的竹院外，正要通報，恰好迎頭撞上時姑姑也要進去，時姑姑用一種奇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沈柔幾眼，才道；“跟我進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大家，家里出了點急事，這周一直忙得暈頭轉(zhuǎn)向

    快搞完了，明天補更新

    第65章 往事

    沈柔摸摸鼻子, 跟了進去，此時竹院中全無平時的幽靜，里里外外許多人來往, 請祭酒處理積攢多日的事務(wù)。沈柔偶爾四下瞟幾眼, 跟著時姑姑一路往里走, 掀開簾子進去，只見內(nèi)室里坐著一個干瘦的小老頭，正是祭酒，祭酒面前站著云遷和謝風(fēng)玉, 似乎剛說完什么, 祭酒放下了筆, 抬起蒼老耷拉的眼皮，看著謝風(fēng)玉。

    “所以, 你請愿我出面，成全柳夢和何梅子, 再救出唐渡?！奔谰坡?。

    謝風(fēng)玉深深一禮：“老師英明?！?/br>
    祭酒便陷入沉思, 半晌沒說話, 時姑姑默不作聲地站在了祭酒桌前，沈柔尋思了一下，站在了時姑姑身側(cè)。

    四個人便和四尊大佛一樣直挺挺站在祭酒面前，祭酒卻全無所覺似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半晌才道：“何梅子，我記得他。當(dāng)年做出那種事，把他逐出書院，到?jīng)]想到這幾年了，還是老樣子?！?/br>
    云遷沒聽出來這是夸還是貶, 只忙道：“老樣子好，老樣子好呀，多癡情啊，柳夢留在柳家不會幸福的，跟著何梅子多好啊！”

    祭酒眼也不抬：“我是國子祭酒不是媒婆，貿(mào)然插手學(xué)生終身大事，實在不妥當(dāng)?！?/br>
    四人心中都是一緊，卻見祭酒又道：“不過陛下倒是很喜歡牽紅線，陛下點頭了，柳將軍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說什么了?！?/br>
    陛下？

    沈柔微微睜大雙眼，有點詫異這點小事還得這尊大神出馬，轉(zhuǎn)念一想?yún)s又一喜，心道若真能陛下金口玉言，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了。

    然而時姑姑卻道：“若要如此，我看還是罷了。陛下日夜cao勞國家大事，怎好拿這種閨閣小事叨擾，豈不讓人笑掉大牙?！?/br>
    云遷轉(zhuǎn)頭憤憤然看時姑姑：“你到底站哪邊的！”

    時姑姑看也不看他，祭酒抬起頭來，看了云遷一眼，又看了時姑姑一眼，才道：“閨閣之間當(dāng)然是小事，哪怕單涉及柳家也還只是小事，可架不住謝家、沈家甚至我們國子監(jiān)也摻和了進去，你們說是不是?！?/br>
    他的目光從四人臉上一一掃過，尤其在謝風(fēng)玉和沈柔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最后才嘆口氣：“好像秦月、謝茹、沈逢就站在我面前一樣。二十多年彈指一揮間，我果然是老了?！?/br>
    謝風(fēng)玉微微的笑著，祭酒便又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道：“聽說沈小娘子最近不太愛理你了？”

    謝風(fēng)玉微笑一僵，祭酒又看沈柔：“怎么回事？——我是說你怎么考的第一。女院學(xué)生集體幫你作弊了？”

    沈柔臉上微笑也一僵，心道這老頭會不會說話，面上澄清道：“沒有的事，是我自己考的，只不過——”

    “只不過那天好多學(xué)生都吃壞了肚子退考了?！睍r姑姑輕飄飄道，“所以讓她白撿了個第一?！?/br>
    沈柔堅持：“……那也是第一！祭酒承諾答應(yīng)第一一個請愿，可不能誑我?！?/br>
    她坦然又執(zhí)著地望著祭酒，祭酒哼了一聲：“我一把年紀，怎么會誑你個小姑娘。說罷，想要什么?！?/br>
    沈柔便把事情說了，祭酒這才回過味來：“所以今兒你們四個是一起來的，都是為了這事?！?/br>
    謝風(fēng)玉微笑，時姑姑冷漠臉，云遷看天看地，沈柔聳肩：“是啊?！?/br>
    祭酒目光又從自己兩個得意手下和得意弟子臉上掠過，欲言又止，最后嘆口氣：“行吧行吧，都這樣說，那我就豁出老骨頭去求陛下?！?/br>
    沈柔眼神一亮，祭酒又道：“不過就算陛下開口，柳將軍該發(fā)的牢sao也還是要發(fā)的，尤其是沖著你們兩個，沈柔謝風(fēng)玉。到時候怎么辦，可想好了?！?/br>
    沈柔沒放在心上：“發(fā)就發(fā)唄，能把我怎么樣么。他針對我不是一回兩回了。”

    “是嗎？”祭酒望她，點頭，嘴里卻說著風(fēng)牛馬不相及的話，“你確實很像秦月，也很像沈逢。”

    沈柔：“？”

    時姑姑看沈柔一眼：“我倒覺得她像謝茹?！?/br>
    祭酒一下子笑了，看謝風(fēng)玉又看沈柔，忍俊不禁：“這么說來，也是有點，可見是天定的緣分，沈小娘子早晚是謝家人。”

    沈柔沒聽懂他們前面在打什么啞謎，最后一句話卻聽懂了，嘴角一抽，看在祭酒幫忙的份上不好說什么，只敢小小的翻個白眼，結(jié)果余光正好看到謝風(fēng)玉在看她，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沈柔用眼神問他：“你干嘛？”

    謝風(fēng)玉沒回答，然而第二天要下學(xué)了，卻忽然來找沈柔：“我?guī)闳タ匆粯訓(xùn)|西?！?/br>
    沈柔：“什么東西？”

    謝風(fēng)玉不回答，只道：“你跟我來就是了?！?/br>
    他站在書齋門口，不走了，沈柔只好跟上去，跟著他走七彎八拐的小道，不知道拐到了什么奇怪逼仄的地方，前面有個半舊的小樓，在夕陽下看著灰撲撲的。

    沈柔蹙眉，謝風(fēng)玉主動介紹：“這是國子監(jiān)放舊書卷的地方。不過這里不止有舊書卷，還有每年的學(xué)生名冊和畢業(yè)答卷。”

    沈柔這才明白自己為什么從沒來過這里了，原來這是“禁地”，也隱約明白了謝風(fēng)玉的意思。

    果然，謝風(fēng)玉道：“我在里面找到了當(dāng)年你母親的卷子。你要看嗎？”

    沈柔聽了，覺得有點奇妙，仿佛二十年前的秦月真的活生生站在她身邊一樣。

    不過這種奇妙的感覺一閃即逝，沈柔最終還是道：“書院的卷子，滿篇之乎者也，考試我已經(jīng)看吐了，還有什么好看的。”

    謝風(fēng)玉道：“可不止是卷子，我還找到了秦月違紀的記錄?！鳖D了頓，“是翻/墻出去逃課，正好被抓到，當(dāng)時在墻外接應(yīng)的是一個飛騎營的年輕校尉，姓柳?！?/br>
    沈柔微微一愣，瞬間睜大雙眼：“你是說……”

    謝風(fēng)玉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又問她：“要不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