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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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們?nèi)舨宦冻鼍薮蟮钠凭`,就不可能打進前二十, 也不會被那些能看穿他們身份的高手觀看比賽。” 那時謝無涯如此回答。 “你若想隨便打幾場就退出也可以?!?/br> “……” 蘇旭早就被警告過, 但被除了師尊之外的人一眼看破身份, 如今頭回遇到。 此刻, 她被鉗制的右腕壓在冰冷的欄桿上,袖口滑落至手肘, 雪臂上融金妖紋詭譎艷麗。 隨著心情激蕩,本已黯淡的光澤竟越發(fā)明亮,如同火焰燃燒。 這姿勢其實不算什么,不過被抓住一只手罷了。 她能想出無數(shù)種反擊之法,但蘇旭就是覺得那些都沒用,可能只會害得自己更加狼狽。 “現(xiàn)在,你我都知道彼此的秘密了。” 蘇旭有些糾結(jié)地說道:“兩種選擇。” “一,我殺了你,二,我放了你,是這樣么?”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捏住少女腕骨的手不曾過度施力,只是恰到好處地讓她無法擺脫。 蘇旭白了他一眼,“一,我們同歸于盡,二,握手言和,今天的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你在這里看守命緣池,我出宗門做任務(wù),我們都不向任何人提起彼此。” 她打不過對方是一回事,但若是準(zhǔn)備玉石俱焚,那就不同了。 百里葳不置可否:“那并非秘密,你師尊定然知道。” 蘇旭簡直無語,“照你這么說,我的身份也不是秘密,因為我?guī)熥鹨苍缇椭??!?/br> “我可從未說那是什么秘密,本來就是你先提的?!?/br> 他頗為無奈地一嘆,不緊不慢地放開了禁錮,任由旁邊的小姑娘收回手。 男人狀似無意地問道:“靜心殿里發(fā)生了什么,竟然讓你連規(guī)矩都忘了?” 蘇旭被人看穿了身份,也懶得再隱瞞,“師尊將靈犀傳給我?guī)煹芰?。?/br> 靈犀換主一事很快就會傳遍整個萬仙宗,甚至中原九州,所以說出來也無妨。 至于后面那句,她這話有些含糊。 然而百里葳知道她的妖族身份,頓時了然。 只是,他似乎又有些不解:“何必呢,你又不是劍修?!?/br> “我那師弟也并非劍修!我氣的是師尊騙我還不信我,說什么本性難改――”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這位‘師妹’?!?/br> 百里葳耐心地道:“他雖然被師父寵壞了,但總歸還算個好人,你是妖族又如何,他收你為徒就不會害你,你既不是劍修,就無需取信討好他。” 蘇旭仔細(xì)一想就明白了。 對方言下之意,既然自己不是劍修,學(xué)不得那些高深的劍訣,又已修煉到這份上,其實早不需要師尊的指點,那么謝無涯如何想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但他不該騙我!” 她嘆道,“當(dāng)年我本想一死了之,是他將我?guī)胱陂T,我修行時沒有師姐師兄指導(dǎo),都是師尊手把手教我……雖然說那也是他承諾過的?!?/br> 百里葳似乎有些意外:“他素來憊懶,竟向你許諾親自指點你修行?” 蘇旭點了點頭。 那時她失去了父親,自己也不過十三歲,已經(jīng)變成了孤兒。 想到遠(yuǎn)在大荒的母親,又覺得那些情深義重、海誓山盟大概都是假的,要么是幻想,要么就是謊言,否則,倘若真的在意,十余年來為何從不相見? 彼時月色凄涼,黑鴉在半空盤旋,墓地中回蕩著凄厲的啼叫,四處陰風(fēng)森森。 她看著一座座灰白石碑,只覺得了無生趣。 “修仙?” 她已經(jīng)哭了許久,淚水干涸,雙眼酸痛。 “長生不老有什么用?這位仙長可有妻室兒女?雙親尚且安好?可曾失去過至親好友?那感覺怎樣?是不是自己有萬般能耐卻奈何不得命運?如今這世道,活著就是遭罪?!?/br> “……” 謝無涯立在墓園之外。 他身姿清瘦高挑,披著一身冷如清霜的月華,投落了長長的黑影。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男人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嘆道:“亡妻已故去多年,同爹娘一樣……竟是音容笑貌都有些模糊了?!?/br> 她先前在聽著,本來還指望對方說出什么大道理,聞言嗤笑一聲,“要不仙長與我一同走吧,黃泉路上還有個照應(yīng)。” …… 蘇旭回憶著這段過往,心中百感交集。 百里葳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臉上也露出幾分緬懷,“這情景竟是與我當(dāng)年有些相似。” 蘇旭大感意外。 不過,對方似乎并沒有想講述過往的意思,她也沒有纏問。 蘇旭繼續(xù)道:“后來,他就收起了先前那副嘴臉,說了些混賬話,什么如何忍心帶走這么漂亮的小姑娘,接著把我打暈了?!?/br> 當(dāng)然,謝無涯那時就看出她是個妖怪,甚至看她形單影只孤身一人,就將她身份猜出了大半,詢問她的母親是否遠(yuǎn)在大荒,還說若是就這么死了,竟是連生母也未曾得見了。 蘇旭沒有將這段講出來。 她和眼前這人已經(jīng)是交淺言深,用不著說更多了。 不過她說的話也句句是真,等到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置身于轅靈山桃源峰內(nèi),得知了謝無涯的身份。 那位滄浪仙尊告訴她,她是萬里挑一中的萬里挑一,火系天靈根。 有這般天賦,縱然是個廢物也必然能筑基,修士一旦筑基則壽延五百,可打造本命法器御劍飛行,也可使用諸般法術(shù)上天入地變化萬千。 彼時蘇旭卻無甚興趣,她望著窗外細(xì)雨蒙蒙的千頃桃林,只覺得心中一片空白。 “仙尊莫要將我當(dāng)諸事不懂的山野村姑糊弄,你們這些名門大派當(dāng)中多有齟齬,并非世外仙境,我也沒有什么厲害的出身,背后無權(quán)無勢無人,空有天賦,拜在這地方,見了誰都要行禮,又要遭受上上下下的勢利眼,若是不討好那些有背景的同門,說不定過得就無比艱難……哼,沒什么意思,還不如死了干凈?!?/br> 謝無涯奇道:“你竟然連這也知道?” “我爹以前就是出身修真世家,只他是五靈根筑基無望罷了?!?/br> “……” “再后來,”蘇旭回憶道:“師尊告訴我,我拜在他門下并不會有任何委屈之處,宗門里除了他之外唯有一位算是我的正經(jīng)長輩,其他人要么是師兄師姐,要么是師侄師侄孫,至于出身如何,待到有了實力,就沒人再去議論那些,所以最初那兩年他和我同吃同住,直至我筑基,將能學(xué)的法術(shù)學(xué)了個遍?!?/br> 當(dāng)然,所謂的同住,也只是她住在碧海閣里,并非都擠在一間屋子。 “我們每每爭執(zhí),我就會說是他當(dāng)年死皮賴臉求著我當(dāng)他徒弟,所以他對我做的一切都是應(yīng)該的……是不是有些混蛋?” “可不就是他求著你?” 旁邊聽故事的男人一臉莫名,“他既然開口,就要言出必行,對你好本就是應(yīng)該的,否則就不要許諾?!?/br> “哈,你聽上去和我一樣狼心狗肺,換成別人非要指責(zé)我大逆不道?!?/br> 蘇旭難得在這事上獲得贊同,心情愉快了些。 “所以仔細(xì)想想,我好像也不欠他什么?!?/br> “傳道受業(yè)本是師父的職責(zé),弟子則要勤于修煉將所學(xué)發(fā)揚光大――” 他微微一頓,“無論少了師父還是徒弟,我仙門道法都將失去傳承,是以二者并無高低貴賤,也從沒有誰欠了誰的說法,所以咱們兩個興許不是什么好人,在這事上卻不能算是狼心狗肺?!?/br> 蘇旭愣了一下。 她倒是沒有從這角度考慮過,雖然聽著和尊師重道一類的言論相悖,但仔細(xì)品味一下,又覺得沒什么不對。 百里葳又淡淡地道:“那劍于你而言也只是玩物,你們妖族rou身強橫,我所見過的大妖和妖王們,沒有哪個依仗神兵利器,再過些年,待你修為大成,縱然仙劍落在你手中,也只是你的桎梏罷了?!?/br> 蘇旭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其實韓曜假若真是魔族,那仙劍也不過這幾年有用罷了,然而師尊明明也清楚這些,卻還是要將靈犀給他! 想到剛剛發(fā)生的事,她又氣憤不已。 “此事我只告訴你一人,我?guī)煹軒熋脗兌疾恢?,因我實在忍不得了?!?/br> 蘇旭深吸一口氣,雙眼冒火地道:“師尊曾向我許諾,待我晉入靈虛境,若無意外,我就是下任首座,將靈犀傳給我……還曾說我已收斂了本性,剛才又說我本性難改,擺出一副失望的嘴臉,不知裝給誰看的?!?/br> “嗯?他認(rèn)為你的本性是什么?” “暴躁易怒,嗜血好殺?” 蘇旭不太確定地道。 旁邊的男人聞言微怔,接著就笑出聲來,“當(dāng)真?” 蘇旭下意識想說當(dāng)真你個頭,若她真是這樣,早就在靜心殿和韓二狗打個你死我活。 “只是傳聞中好多厲害的大妖都是這樣?!?/br> 蘇旭想了想,“反正呢,他還是希望我繼續(xù)裝模作樣,當(dāng)個溫和端莊的首座弟子,那是我,也不是我――或許是我的一部分吧,其實我脾氣并怎么不好,那些謙和忍讓多半都是裝出來的,但他若不曾毀諾,興許我可以一直裝下去?!?/br>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我不干了。 這樣一來師尊可能也會對她失望,但那又如何呢?他失望與否,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些年她不知道被多少人在背后議論嘲諷,這和當(dāng)日入門時所擔(dān)憂的境況又有什么區(qū)別? 百里葳平平靜靜看了她一眼,并不贊許也不反對,似乎也并不在意事情會如何發(fā)展。 蘇旭沉默片刻,“師兄還要在這里思過多少年?待你出去,你我正經(jīng)過幾招可好?我本就不是你對手,這里還束手束腳的?!?/br> “我隨時都能出去。” 對方滿不在乎地道,唇角微微一翹,“反正師尊不會知道,知道也并不在意,我做過太多違背門規(guī)的事了?!?/br> 這蕭疏軒舉、又仿佛久經(jīng)歲月沉淀的成熟男人,笑起來卻有幾分天真的孩子氣。 蘇旭眼睛一亮,“師兄果然也是同道中人。” 轉(zhuǎn)念一想,“不過宗主那般神人定然是知道啦,不會在意倒是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