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曜愣了一下，“所以皆是我的錯。”

    “師弟并未做錯什么。”

    蘇旭露出一個虛情假意的微笑，“凌云城里修士不少，魚龍混雜，我要和他們兩個見面，故此隱藏了靈壓，雖然不知你使了什么仙法找到我，但倘若你不尋我，就不會遇上那些人?！?/br>
    這其實也是她一直好奇的。

    想想韓曜和她相見的場面，她覺得那并非巧合，這是什么魔族特有的追蹤術(shù)法嗎？

    韓曜啞口無言。

    蘇旭確實說過與他在南邊碰面，是他想要見她，才一路找過去，“那并非仙法?！?/br>
    少年糾結(jié)地道：“不是我不想說……我說不清楚。前些日子才發(fā)現(xiàn)我能這么做，那時我想見你，但你隱藏了靈壓，我感覺到你不在住處，最后也不知怎的，竟找到了五師姐院門口，誰知你還真的在里面。”

    蘇旭：“？”

    若是某些門派的殺手刺客，自有一套追蹤遁形之法，但是無師自通就有些詭異了。

    不過他是個魔族，這興許可以解釋一切異常。

    韓曜以為她不滿這回答，絞盡腦汁地道：“大致就是，能分辨出你途徑之地，因為你走過時曾釋放靈力?！?/br>
    它們像是破碎的紅色絲線、又像是即將湮滅的星火，殘留于空氣中。

    灼熱又明亮。

    蘇旭疑惑地道：“你能看到我的靈力留下了痕跡？”

    這可是聞所未聞之事，當(dāng)然也許是她對魔族了解太有限，說不定還有許多魔族都能做到。

    “你看不到？”

    蘇旭搖頭，“我都沒聽過這說法?！?/br>
    韓曜微微一怔，黑眸霎時亮起燦若星辰，“所以唯有我能看到了？”

    那倒是不錯。

    那靈力燒灼過后留下的殘痕，十分美麗且溫暖無比，像是即將燃盡的火，又好似沉墜的夕日，在湮滅時綻裂了霞光，一道一道橫陳在天地間。

    韓曜胸中首次涌起一股奇異的貪欲，完全不想和其他人分享這景色。

    蘇旭看到他的眼神，莫名覺得有些不自在，“我只知道我做不到罷了，興許也有旁人可以呢——所有修士放出的靈力都會留下痕跡并讓你看到么？”

    一般修士正常行走并不會釋放靈力，但御劍或御空之術(shù)，亦或是用靈力展開身法，那就不同了。

    而她自恃靈力深厚，除了在鬧市行走外，其余時候都會用靈力。

    “嗯，只是你的靈力比他們的更為明亮。”

    韓曜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也更耀眼、更好看些?！?/br>
    蘇旭對上他的視線。

    少年微微低著頭，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她。

    那雙輪廓深邃冷峻的眼眸，平日里幽邃混暗，仿佛總是蘊(yùn)藏著陰郁邪惡的力量，此時黑白分明且清澈無比，仿佛一望即可見底。

    ——韓曜似乎心情很好，眼中笑意依稀可見。

    蘇旭并沒有什么能鑒別真言謊話的天賦。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覺得對方說的必定是真話，是他真正的感覺。

    “你先前與人動手了么？”

    她嘆了口氣，暫時放棄了針鋒相對。

    他們在小鎮(zhèn)街上見面時，韓曜外衣上就有些裂口和燒蝕痕跡，仿佛與他對戰(zhàn)的還是擅使火靈力的修士。

    “此事說來話長?！?/br>
    韓曜沉吟一聲，“你能陪我去做件事嗎？”

    “你先說做什么?！?/br>
    蘇旭覺得他們倆也是奇怪，方才還險些打起來，這一刻他還淡定邀自己幫忙。

    “以及，你究竟是怎么變成孫仙君，卻沒讓六夫人發(fā)現(xiàn)異常的，那不會也是你無師自通的天賦吧？就如同你能看到靈力痕跡一樣？”

    “我想去殺一個人。”

    少年深吸一口氣，神情變得有些奇怪，“等我們得手，你想問什么我都告訴你?！?/br>
    蘇旭心道這小子還學(xué)會談條件了，不由嗤笑一聲，“那我總要知道這人是誰，以及你為何要殺人，若是這都不能說，那就免談?！?/br>
    “那人是玄火教魔修，就是我見你之前和我交手的人。”

    韓曜極為痛快地答道：“我和她皆受了傷，她若傷好必定還會來殺我，如今我能追蹤她的去向，而且距我們交手才過了半日，她必然還以為我不曾回復(fù)，再有師姐的幫忙，必定能成。”

    蘇旭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一大堆猜測，她甚至懷疑這可能是個陷阱。

    譬如韓二狗伙同魔修想一起殺她。

    雖然這可能性并不大。

    她知道韓曜和玄火教魔修必有牽扯，那魔修恐怕是主動找上門的。

    不過蘇旭只能假裝不知，疑惑道：“你先前不是回家了么？你的意思是，有一個玄火教魔修去了韓家村，恰巧給你碰到了？然后你們打起來了？怎么你家那邊有什么好東西，竟如此招惹魔門中人?！?/br>
    “所以是說來話長，等殺了她我再給你解釋?！?/br>
    韓曜見她不說話，又狀似不經(jīng)意地道：“她說她知道你的秘密?！?/br>
    嗯？

    蘇旭大感詫異，然而聽這話，魔修似乎并未將秘密說出來，“什么秘密？”

    “她只說——”

    韓曜將那時的對話重復(fù)了一遍，“她說我相信你的實力，是因為知道你的秘密?！?/br>
    蘇旭心中罵了一聲。

    那魔修很可能知道自己是妖族！

    不能再讓他們單獨見面了。

    倘若這事真是陷阱，就讓姓韓的知道花兒為什么這么紅。

    蘇旭點了點頭，心想其他的事就先交給師弟們解決好了，摩拳擦掌地道：“帶路吧，我?guī)湍阍琢怂?。?/br>
    第35章

    另一邊, 陸晚留在了凌云城里，何昔動身去查玉桂仙君了。

    比較起來，前者更適合做接下來的事。

    王氏族人住在城東白桐巷。

    那是一片巷陌交錯的街區(qū), 道路狹窄, 附近栽了一片亭亭如蓋的梧桐樹，兩側(cè)圍墻磚石灰白。

    這四周并無靈壓。

    陸晚暗自納悶。

    按說六夫人應(yīng)當(dāng)有眼線在這里, 然而附近沒有修士, 若是藏起了靈壓——他不太相信六夫人驅(qū)使得了能瞞過自己的高手。

    王氏族人眾多，白桐巷左近擠滿了平房小院, 一水兒的灰墻青瓦，梧桐樹枝繁葉茂，樹下三三兩兩坐著乘涼的婦人, 有的閑聊著就說起王大貴家的事兒。

    “……聽說如今還病著呢?！?/br>
    “可不是嘛, 云兒那姑娘生得美, 性子又軟和，我都想說給我那外甥……”

    “她究竟是患了什么病？這都多少日子了還沒好？”

    “噓, 聽說是那秦家少爺用仙法給她下咒了, 誰想到云兒說寧可死都不嫁給他……”

    陸晚捏著幻字訣隱去了身形，在旁邊聽著她們七嘴八舌議論。

    他對自己的幻術(shù)頗有信心，六夫人能驅(qū)使的手下里, 恐怕并沒有誰能看穿他。

    陸晚年幼時入了桃源峰，最先學(xué)到并非靈訣劍訣，而是幻字訣。

    蘇旭曾把他抱在膝上, 手把手地捏著他的五指教導(dǎo)他。

    沒多久，當(dāng)那些年齡相近的內(nèi)門弟子學(xué)會了靈訣, 想在他面前耀武揚(yáng)威時, 他就可以捏起幻術(shù)隱去身形, 跑到他們后面，輕輕松松地將人推個跟頭。

    “……”

    因為彼此間皆是親戚，這些婦人什么都說，不多時，他就知道了王大貴家住何處，

    他轉(zhuǎn)身又穿過一條胡同，走進(jìn)一座小院，院中樹影斑駁，墻角探出幾條枝杈，庭前坐了個正在刺繡的少女。

    她穿了一條水碧色的長裙，烏發(fā)如云，五官清麗，只是臉色有些蒼白虛弱，呼吸稍有些紊亂。

    陸晚站在門邊瞅了一會兒，確實感覺到對方身上有一絲陰毒的靈力氣息。

    不多時，綠裙少女打了個哈欠，似乎想活動一下，扶著桌子慢慢站起身來。

    她甫一抬頭，手中繡了一半的交頸鴛鴦扇面頓時掉落在地。

    院門口佇立著一個高瘦俊俏的青年，那身影一陣波動，又化作一棵蕃盛花樹。

    那棵樹挺拔筆直，樹冠枝條細(xì)密、宛如裊裊垂落的輕絲，胭脂色的花朵垂掛盛開、又似是層層剪彩，空氣中縈繞著輕淺沁人的香甜氣息。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半晌，才有些磕磕巴巴地道：“這位、這位大仙有事嗎？”

    此言一出，陸晚就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的幻術(shù)，甚至還一眼看出自己并非人族。

    ——尋常百姓有些會這樣稱呼妖族，在他們害怕且想表示尊敬的時候。

    他索性撤去了幻術(shù)，只是依然隱藏著靈壓，“姑娘閨名可是喚作云兒？”

    王云兒茫然點頭。

    “你不必感到不自在。”

    陸晚這些年混跡大荒和九州，什么人都見過，也知道如何與對方相處，況且這還是個天眼，和尋常百姓總有些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