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旭心情復(fù)雜地幻想著那一幕。

    “等等，容我多問一句，你說你那會兒不清醒，但凡有翅膀的就好，那你為何現(xiàn)在又覺得人族姑娘也可以？”

    “現(xiàn)在只是頭幾日，若是找到了合適的，自然就沒事了，否則到了后面難熬的那幾天……”

    青年扶額，仿佛想起什么不好的經(jīng)歷。

    “別說鳥兒，就連雞鴨你都會覺得他們十分美麗?！?/br>
    “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怪妖興許與我們不同，我聽說有些怪妖根本沒有情潮?！?/br>
    蘇旭頓時驚喜且松了口氣：“當(dāng)真？”

    “嗯，算起來，怪妖之所以是怪妖，皆因滿天下獨你們一個，我聽說怪妖的后裔，也不會和他們父母一模一樣，你們根本沒有真正的同類。”

    青年又道：“我們紅血隼一族，情潮時靈力最是強盛，氣息都會改變，為的就是吸引同族，當(dāng)然其他的鳥妖也會中招——尤其你這種毫無經(jīng)驗的，只是你反應(yīng)也并不算激烈，若你和我同為一族，恐怕我們早就化成原形擠在一處了?！?/br>
    蘇旭想了想也是這道理。

    有一瞬間，她還是悄然謝了一聲不知身在何處的生母。

    拜對方所賜，自己或許沒那么強的獸性，不至于在路邊強上野生烏鴉乃至家禽。

    青年打量她一眼，“想必你不能三四日時間都同我在一處吧?！?/br>
    蘇旭：“這么久？”

    她不由投去欽佩的目光。

    “倒不是一次所需的時間。”

    對方有些無奈，“只是這幾日里會多次發(fā)作，所以我尚未尋得合適的對象，有些人族姑娘最初愿意，最后也都嫌次數(shù)太多了呢?！?/br>
    蘇旭雖然清醒過來，有些感覺卻并無變化。

    這隼妖在她眼里依然魅力十足，她還要不斷壓抑一睹對方妖身的想法。

    “我確實有事要做，怎么會這么久呢——”

    這話里惋惜之意太過明顯。

    她心里十分清楚，今趟并非是來追殺魔修，還要去尋找玄火教地宮。

    其實這事兒她倒是沒那么在乎，然而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在焦巖城久留。

    凌云城那頭的事情尚未完全解決，凌家小姐的死因暫不清楚，凌家還要對付萬仙宗。

    另一邊玉桂仙君的事也沒有查明。

    “如今時間還早。”

    隼妖青年也看出她的不舍，展顏一笑，“你是首次來這里吧，不如我?guī)愎涔?？?/br>
    不過耽擱一時半會兒也無所謂。

    而且若是魔修在此地的話，殺人等到晚上更合適。

    比起前面那一個同伴，與眼前這熱忱且友善的同族在一處，似乎就幸福多了。

    蘇旭頓時又將什么魔修拋到了九霄云外，“好啊?！?/br>
    第39章

    “我叫赤翎, 直接喚我名字就好。”

    “我在家行九，你可以喚我小九?！?/br>
    蘇旭想了想還是沒說出自己真名，畢竟對方大概只以為她是長于中原的妖族, 若是不小心說漏了嘴就會有些麻煩。

    兩人手牽手在街上漫步，此處還是鬧市邊緣，周圍人聲鼎沸極為熱鬧, 焦巖城里民風(fēng)開放，大街上男女老少皆有。

    此時, 又有一群穿戴相似的年輕人經(jīng)過他們身邊。

    他們皆穿著大翻領(lǐng)的革質(zhì)短衣，領(lǐng)口和繡邊纏繞著銀飾花紋, 手腕上套著一串串雕鏤精致的銀環(huán), 不論男女皆露出大腿, 踩著長筒獸皮靴，那皮子質(zhì)地極為光滑。

    蘇旭感覺到他們身上皆有靈壓。

    雙方擦肩而過時，幾個少年毫不掩飾地向她投來注視, 又望見一旁的赤翎，眼中精光一閃，隨即露出失望之色。

    “走了走了, 那男的是妖怪……女的九成也是?！?/br>
    “什么？怎么又是妖怪，長得好看的姑娘不是妖怪就是師姐師妹，真是麻煩?！?/br>
    “噓，那女人連幻術(shù)都沒用，靈壓又深不可測, 說不準是大妖呢?！?/br>
    “快走快走，別盯著人看了?！?/br>
    他們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走了。

    這些人甚至都沒怎么壓低聲音, 而且他們并未像是許多修士那樣, 見到妖族就喊打喊殺不共戴天。

    赤翎饒有興趣地笑了一聲, “你可有領(lǐng)地？”

    “自然沒有，”蘇旭隨口道：“所以我還真不是大妖，你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是附近的修士，順著城東的紅水河一路向南，有座福地仙島，喚作金光島，聽說他們就是打那里來的?！?/br>
    蘇旭頓時了然，“原來是怒云塢弟子?！?/br>
    隼妖詫異地看她一眼，“什么？”

    “八派之一，有十二座仙島，金光島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沒想到竟然在這附近?！?/br>
    蘇旭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這城里妖族多卻很少出事，原來是有他們在——怒云塢各脈相距甚遠，不像是其他門派都在一片山里，我原先以為他們都在兗州南邊兒呢?！?/br>
    妖族并非個個友善溫和，吃人嗜血的也不在少數(shù)。

    赤翎惋惜地道：“這里距離兗州也不算太遠，他們那金光島似乎就在兩州交界處了，據(jù)說風(fēng)景很好，我去了一趟，沒湊近就被靈壓嚇回來了?！?/br>
    那金光島島主的修為應(yīng)該也是靈虛境，尋常妖族感知到這樣的靈壓確實會覺得恐怖駭然。

    兩人說著閑話，相攜在街上漫步閑逛，時不時從街邊買點零嘴，互相投喂幾顆梨圈rou干。

    不知不覺竟已夕陽西下，夜幕初臨，坊市上華燈高懸。

    他們轉(zhuǎn)過一處街角，周圍行人頓時少了許多，四處商鋪裝潢雅致，內(nèi)里賣的盡是絲綢彩帛、犀角玉器，還有些雕工精美的頭面首飾。

    赤翎講起這百多年間的生活，還有幼時尚未離開父母族地的趣事。

    蘇旭也撿著自己離開師門后遇到的奇聞軼事說了幾件，兩人對彼此的經(jīng)歷俱是聽得津津有味。

    同時他們還不知疲倦地穿梭在這些鋪子里，伙計和掌柜見他們身上的華貴衣料，皆客氣招待。

    蘇旭當(dāng)真挑了不少東西，只作為送給師弟師妹們的紀念品。

    因為許多禮物都并非小件兒，她卻隨手塞進袖子里，赤翎不由詢問了一句，接著就開始對她的乾坤袋感興趣。

    蘇旭掏出那枚飛鳥繡紋錦囊，“就是這個，是——”

    她想了想，“這東西不算特別難得，但也并非人人都有，你若想要，我下回給你捎來一個，因為它需得用靈石買?！?/br>
    隼妖愣了一下，“那我當(dāng)真沒有，你也不必捎了，我沒法還錢給你?！?/br>
    他又講起自己先前在山里殺了一伙強盜，從他們身上搜刮了一些銀錢，全換了這身衣服。

    ——這衣衫里織入了他的羽毛，繡娘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所以那些錢都給她們了。

    “若是再來一伙強盜就好了?！?/br>
    他有些惋惜地道。

    然而這東西是在仙緣臺錦繡閣里買的，那地方唯有正道修士才有資格進入。

    蘇旭只能說下回送他一個。

    赤翎很堅決地拒絕了，他又說自己只是一時興起，若非是在情潮時來城里尋人，平日里一年有三百六十日都是妖身，掛著錦囊也太麻煩了。

    蘇旭也不強求了。

    他們又走進一間玉石鋪子里，伙計恭敬地迎上來，她看到赤翎總是盯著臺上的一塊圓石，就隨口問了一句。

    “姑娘真有眼光，這是精煉的焱髓石，焱髓礦脈本就難得，一座礦里也最多出一塊能高度提煉的原石，哪怕三九寒冬，只要將這石頭放入火中，屋內(nèi)頓時溫暖如春，且除非這石頭燒融盡了，火焰不會熄滅?！?/br>
    伙計滔滔不絕地介紹了一番，又說這石頭足以燒上三五十年。

    那石頭外表漆黑，打磨得圓潤光滑，又蔓延著幾道細細的裂痕狀火焰色花紋，宛如緩慢流淌的熔漿。

    蘇旭問了個價格，伙計當(dāng)即笑開了花，報出一個數(shù)字。

    “……你們這焦巖城根本沒有凜冽寒冬，冬日也可穿單衣出行，不要欺負我外地人?！?/br>
    蘇旭幽幽地道。

    掌柜本來在柜臺后面算賬，聞言趕快跑過來，雙方幾番討價還價后，最終以不到先前五分之一的價格成交了。

    兩人走出商鋪，赤翎看向她的目光已經(jīng)頗為敬佩，“先前以為你是個諸事不懂的小孩子，看來是我小覷你了。”

    “從年歲來說，我作為妖族確實是個孩子，我不否認這點，但孩子也未必諸事不懂。”

    蘇旭笑瞇瞇地將石頭塞給他，“送你，你方才一直盯著這個，就當(dāng)是見面禮吧?！?/br>
    赤翎剛要拒絕，她又十分真誠地道謝了一句，“多虧我是遇到了你，若是換成其他人，說不定我被害了都不知怎么死的?！?/br>
    “既如此，就多謝了。”

    隼妖也不再矯情，他高高興興地舉起了那顆石頭，圓石表面纏繞著一圈紅紋，恍若燃燒火焰，映著驕陽又折射出斑斕光澤。

    那光芒落入他的瞳孔深處，映亮了綻放的笑意。

    蘇旭忽然也覺得分外滿足。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還可以給他買許多許多好東西，只要他能多笑一笑。

    “你可還有什么想要的東西？”

    “啊，險些忘了。”

    赤翎收起石頭，隨手在袖子里一拽，扯出一根長而華美的紅羽，色澤凄艷宛如泣血，又籠罩著一層煙似的光霧，朦朦朧朧，煞是好看。

    “這是我用了五十年煉化的精羽，送你?！?/br>
    蘇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