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身的靈力和魔族的靈力沖撞比拼，骨骼關(guān)節(jié)都被凍得僵硬起來，行動開始變得遲緩。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這魔族已經(jīng)學會了銀笙的戰(zhàn)斗方式——而且并非一模一樣的模仿，還是針對他們之間的戰(zhàn)況。

    蘇旭不太確定自己是否應該去幫他。

    “——要不我來？”

    她揚起聲音問道。

    這空間里充斥著暴風狂雪、冰晶粉碎的爆音，四周一片混『亂』。

    然而，銀笙還是清晰地聽到了。

    “——君上請吧?！?/br>
    七尾狐悅耳的嗓音在風雪中響起，聽上去依舊悠然自得，仿佛他不會隨時被凍成冰狐貍一樣。

    “否則我可能要死了。”

    咦？

    蘇旭這么問一句，也是以示尊重，畢竟她以為情況尚未過分嚴重。

    得到這樣的答案，她就沒什么顧忌了。

    半妖的身影沖天而起。

    她周身燃起烈焰，熾熱火流轟然散開，滾滾熱浪隨之席卷了冰原。

    她像是流星般穿過白茫茫的雪霧，所過之處萬物都在蒸騰、消融——

    冰霜絕望碎裂。

    黑霧剝落而出原形畢『露』。

    觸須癲狂地搖擺著，前仆后繼地試圖靠近她，又被燒成灰燼，在消散時發(fā)出一聲聲『毛』骨悚然的尖叫。

    朦朧中，蘇旭想起那些手卷上記載的、不知是真是假的傳言。

    霧魔吞噬靈rou，獲取人的記憶和思想情感，部分殘缺的魂魄會遺留下來。

    每一個強大的霧魔都蘊藏著無數(shù)殘魂，故此他們的身軀被損毀之時，你會聽到那些亡魂慘叫嘶鳴。

    蘇旭和魔族僅余十數(shù)丈之遙。

    后者也不再向銀笙發(fā)動攻勢，于是他退到一邊停下來休息了。

    “……”

    蘇旭聽到了什么人的聲音。

    女子直勾勾地望了過來，一雙幽邃眼眸泛著異彩。

    在怒濤般翻卷的霧海之中，那半邊雪白胴體極為刺眼，更令人矚目的是那一道道扭曲的黑紋，蜿蜒過妙曼胴體，似乎還隱隱淌動，宛如污濁水流。

    “…………”

    黑霧中的女人低聲說著什么。

    蘇旭能聽清每一個字的發(fā)音，然而連在一起，愣是不知道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別裝了。”

    她沒好氣地道：“無論你是韓蕓娘，還是吞了韓蕓娘的人——看看你這樣子，不知道吃過多少人和妖了，竟還裝著不會講人話的樣子，你以為這會顯得你很厲害么？”

    這話若是由別人來講，可能有些底氣不足。

    然而，她剛剛焚毀了對方的大半身軀，那些消散的黑霧甚至不曾再重新顯現(xiàn)。

    霧魔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間的扭曲，眼神也輕微地變了一下。

    顯然是聽懂了。

    “我是她，也不是她?！?/br>
    霧魔低『吟』般說道，“我知道她的一切，她是毫無存在意義的失敗者——”

    她說話了！

    蘇旭：“她失敗了？她是闇魔教徒，做夢都想成為魔族，如今不是成功了？”

    霧魔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嗤笑，“不，君上說錯了，哈哈哈，你以為她憑什么——她被給予厚望，卻辜負萬眾期待，沒能使圣神脫困?！?/br>
    這魔族竟然還知道用敬稱。

    “圣神？”

    蘇旭下意識道：“你也曾是教徒？——不對，你就是韓蕓娘本人？”

    霧魔有些諷刺地抬眼看她，“你是否認為，韓蕓娘要么被我吃掉，要么就是我？”

    蘇旭苦惱地抱起手，身后流金雙翼翩然扇動，“其實我知道霧魔吞噬別人，自己也會被影響，甚至主宰意志都會發(fā)生轉(zhuǎn)變——譬如我有個朋友，他和霧魔同歸于盡，等到醒來時，他們就變成了一個人?！?/br>
    魔族并沒有說話，只是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蘇旭繼續(xù)道：“我想如今的你已不再是‘個體’，你有無數(shù)人的記憶，可能也弄不清自己是誰，但我的意思是，最初的你，究竟是韓蕓娘，還是別的什么人？”

    霧魔微微愣了一下，看她的目光已變得有些詭異，“你對我很好奇？你為何不詢問韓蕓娘究竟身負什么任務？”

    蘇旭心中暗驚。

    不遠處的兩個妖族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目中的些許訝『色』。

    蘇旭偏頭想了想，“不錯，但這一刻我更想問清楚你是誰。”

    “——我竟感覺你說的是真話。”

    霧魔頗有些意外地道，臉上諷刺的神情倒是褪去了，變得有些莫名。

    “我最初只是個凡人，成為魔族也有許多年了，某一日感知到她的召喚，她要我吞噬她，否則她就會被玄火教的人抓走，我雖不在乎那些，但也不介意了卻她的心愿。”

    這竟是一個正經(jīng)的由人變成的魔族，而且出乎意料的理智，甚至比他們想象得聰明許多。

    不過，蘇旭還是感覺到，霧魔在講述這段過程時，話中已褪去了對韓蕓娘的譴責之意，仿佛只是一個全然無關(guān)的旁觀者。

    前面她提起韓夫人時，話語中充滿諷刺和失望。

    那興許是韓蕓娘本人的意志在作祟。

    蘇旭眨了眨眼睛，“你只是個凡人？你不是修士？”

    霧魔再次用那種詭異的目光打量她，“你明明想知道我如何變成魔族，卻總在問這些不著邊際的問題——而我又感知到你是真心想知道，真是奇怪?！?/br>
    “我的每個問題確實都發(fā)自內(nèi)心，你可能不信，我就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事實上烏鴉們都是如此。”

    蘇旭很誠懇地道：“如果你愿意講故事，我可以一直聽下去——閣下如何稱呼？”

    對方深深看她一眼，周身翻騰的霧氣倏然彌漫開來。

    很快，漆黑的波紋漾開，糾結(jié)纏繞四肢的霧絲慢慢消散。

    黑發(fā)女子悠然走出霧海，姣好胴體不著寸縷，肌膚光潔如玉，又蔓延著隱隱流動的黑紋。

    她抬手漫不經(jīng)心地梳理著長發(fā)，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望了過來。

    “我不習慣穿衣服了，你若不喜歡只管忍著吧，哼，反正我當凡人時，也曾被我那夫君囚禁起來，并不許我再有衣物蔽體，哈，和一坨會行走的rou塊無異?！?/br>
    蘇旭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一邊思索一邊道：“羞恥之心并非本能——算是后天教養(yǎng)才有的東西吧，更遑論那囚禁你的禽獸，將你如此對待，本就想要你難受然后去求他，你更不能全了他的心愿，你越坦然面對，越是能打他的臉。”

    話音未落，黑影一閃，魔族已出現(xiàn)在她旁邊。

    霧魔用那雙漆黑幽暗的眸子緊緊盯著她，聲音輕得像是一陣微風，“你說他是禽獸，你知道他是誰么？”

    “一個人令你做你不喜歡的事，且并非是為了讓你受益，如果是一些小事，那他是個混蛋，如果是小事之外的事，那他就是禽獸?！?/br>
    蘇旭淡淡道：“與他的身份和動機全然無關(guān)。”

    霧魔神情微動，“我——我本姓顏，小字風荷?！?/br>
    第81章

    里界。

    韓曜在茫?；脑下o目的地游蕩著。

    他已經(jīng)知曉, 除卻封印著古魔的區(qū)域之外，其余的里界都是由各個高等魔族的領(lǐng)地構(gòu)成，那是他們力量和意念的投射, 有時候也與他們的記憶緊密相連。

    譬如說上一位領(lǐng)主，就是那被財主之子害了全家的村女。

    她變成魔族且力量漸強之后，其意念具現(xiàn)了記憶，故此重現(xiàn)了那一片荒村。

    ——實際上那地方早已被毀得干干凈凈, 只是人們眼中依然有一座殘破的村落。

    如果遠遠看一眼就離開還好，倘若親身走進村里, 就相當于走入了她的地盤，可以被她輕松拉入里界。

    不過，據(jù)說還有另一種情況, 就是某個高等魔族身處現(xiàn)世, 那其所在之處, 也會漸漸變成里界。

    韓曜大概猜到, 那白沙城恐怕就是這樣。

    里界的概念于他而言還有些模糊, 但他真的不愿去回想白沙城的經(jīng)歷。

    宮殿里半跪屈身的妖龍，蒼茫的雪原, 無底的深淵，紅裙少女漸漸遠去的身影——

    像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噩夢。

    在他吞噬了無數(shù)的魔族, 獲得了各種支離破碎的記憶，體驗到無數(shù)痛苦和絕望之后，那依然是他不愿往復和深思的一段經(jīng)歷。

    他佇立在高坡上，眺望著無垠的遼闊荒原，焦黑的土地向遠方延伸，魔瘴涌動如海。

    稀疏的骷髏們在空地上行走著，腳步遲緩, 眼窩空洞。

    每一片領(lǐng)地之中，都不止會有一種魔族。

    最初他思考過這問題，后來在與上一個領(lǐng)主的接觸中得到了答案。

    有許多魔族都是被古魔轉(zhuǎn)化而來，然而當他們成為魔族、直接進入里界之后，所出現(xiàn)的地方并無任何規(guī)律可言。

    就像是擲骰子一樣。

    所以一個目魔的領(lǐng)地上會有許多骨魔還有零星的焰魔。

    事實上骨魔似乎是數(shù)量最多的魔族，這一大片荒原上有太多的骷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