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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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問,韓曜就明白她對自己了解頗多。 難得對方不再出言諷刺還和顏悅『色』,他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就頗為干脆地答道:“不記得,那十幾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就是人族,只是同別人有些不一樣罷了。” 蘇旭頓時了然,“我猜也差不多,所以——我本想問你對韓蕓娘做了什么,但這話大概要反過來,韓蕓娘對了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韓曜看她頗為來精神的樣子,也明白她不真是對自己感興趣,而是那種要弄明白各種謎團(tuán)的好奇心作祟罷了。 “這我還真知道?!?/br> 在三個霧魔冰冷犀利的注視下,他若無其事地走近過來,與妖皇陛下所坐之處相隔不過一丈,“我吃了幾個闇魔教的教徒——他們已經(jīng)變成魔族,拼湊一下他們的記憶,我就差不多猜到當(dāng)年發(fā)生之事?!?/br> 蘇旭興趣盎然地聽著。 韓蕓娘加入之時,闇魔教已然低『迷』沒落了千百年,無數(shù)有陰詭之身的教徒在各種儀式中相繼獻(xiàn)身慘死。 在最初那些年里,魔門先輩能將外域虛空的古魔喚來此世,也能漸漸『摸』索出與他們“交流”的某種途徑。 古魔興許沒有人一般的智慧,但他們也可以做出某些反應(yīng),譬如在感應(yīng)到強(qiáng)者的靈壓時降臨信徒之身——且不假思索,完全出于本能。 然而除此之外,不同的古魔還有些不同的本能,譬如劫火將一切靠近之物燃盡,譬如血骨會將能觸碰的一切生靈變成一堆和它一樣的骨頭架子,譬如群星穿行那些絕望無助之人的夢境中。 “她在進(jìn)入里界之前,就已然懷有身孕了?!?/br> 韓曜淡淡地說道。 最無能的霧魔都可以輕易吞噬常人的魂魄,然后占據(jù)其軀體——而且他們或許不是故意要這么做,這是他們的本能。 換句話說,噬魅也是如此。 只是,噬魅一直陷入在深眠之中,牠身上壓著重重封鎖,是無數(shù)大能者一代一代耗盡心血所為,沒有那么容易掙脫——而且,牠本身也沒有強(qiáng)烈地想要蘇醒的欲望。 牠只會在清醒時按照本能行事罷了。 宛如幼崽初生就會喝『奶』一樣。 “你身上有封印壓制,力量微弱,只能占據(jù)三魂七魄未全的胎兒之體?!?/br> 蘇旭聽到這里已經(jīng)明白了,“闇魔教的人恐怕也猜到了這一點(diǎn),所以才讓她進(jìn)入——是她將你喚醒了嗎?” “不,早在那之前,那些闇魔教徒不知怎么,感應(yīng)到我醒了,而在韓蕓娘之前,他們又派遣了許多人,雖然那些人要么無功而返要么死了,但他們卻一直不曾氣餒。” 韓曜停了一下,“說起來當(dāng)真奇怪,因?yàn)槲掖_實(shí)不記得任何事?!?/br> “因?yàn)楣拍兌紱]有‘記憶’,人和妖族才有?!?/br> 蘇旭喃喃自語道,“你是——他們是哪一年感應(yīng)到你蘇醒的?” 韓曜報了個年號。 蘇旭長嘆一聲,“果然,我母親就是那一年有了身孕——天道已然預(yù)料到一切,知道那個最麻煩的古魔即將重新出世,還會身具人族的智慧變得更難對付,故此我因你而生,哈,真是諷刺。” 相比之下,某個古魔所知之事就很少了。 韓曜甚至毫不掩飾地『露』出一點(diǎn)困『惑』,他自然不會以為那是什么情話,“當(dāng)真是這樣?” 蘇旭沒好氣地道,“這又不是什么好事,也值得說謊么?” “而你似乎還為此苦惱?!?/br> 他沉『吟』一聲,“你想擺脫天道規(guī)則、命數(shù)所縛?” “當(dāng)然了。” 蘇旭淡定點(diǎn)頭,“只是,如果你想勸我當(dāng)場『自殺』,或者原地飛升,那就不必說了,我都考慮過,前者不愿意,后者做不到?!?/br> “不是?!?/br> 對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跟我來吧,我能幫你?!?/br> 蘇旭愣了一下。 這話聽上去像是個陷阱。 不過,她也意識到整個悲慘故事里最關(guān)鍵的一件事。 天道無法阻止古魔出世,才讓自己誕生并賦予自己克制他們的力量,也就是說—— “你沒有命數(shù)?”蘇旭抬起頭,“也不受天道所限?” 第93章 “我連命都沒有, 如何能有命數(shù)?” 他玩笑般反問道。 蘇旭沉『吟』一聲,一手撐著下巴打量他,也不急著給他答復(fù)。 “韓蕓娘寧愿被魔族吞噬, 都不愿泄『露』曾經(jīng)的秘密,盡管她恐怕不是為了保護(hù)你——” 畢竟她以為兒子是個失敗品。 “但她也是為了你。” 她對自己信奉的圣神獻(xiàn)上了身心,謹(jǐn)守曾經(jīng)入教時的誓言,不會讓任何異教之人從她這里得到關(guān)于噬魅的消息。 盡管玄火教魔修關(guān)注的不是噬魅, 而是她如何能進(jìn)入里界,進(jìn)入到封印古魔之地。 “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信仰和她的兒子本是同一個人。” 蘇旭若有所思地道:“真奇怪, 這意味著她沒從本質(zhì)上理解古魔是什么——你在成為人族的那一刻,才真正成為一個獨(dú)特的存在, 在那之前, 你只是一團(tuán)『亂』七八糟的東西,倘若教徒刻意將你神化, 那其實(shí)也有一點(diǎn)自欺欺人?!?/br> 韓曜歪了歪頭, “我既無法贊同你,也無法反駁你。” “是啊,畢竟你連你自己究竟是誰, 都是在別人的記憶里弄清的?!?/br> 蘇旭無語地說完, 旋又覺得有些滑稽, “這樣算起來, 你我確實(shí)還真有點(diǎn)緣分, 我很小的時候, 也以為自己是個有些特殊的人族,直至再大些,我發(fā)現(xiàn)那所謂的特殊便是妖族血統(tǒng), 又覺得自己沒什么了不起?!?/br> “除了能削弱古魔之外,你好像也確實(shí)沒什么了不起的。” 韓曜一臉正『色』地道:“論境界修為,此處似乎有不少人遠(yuǎn)勝于你?!?/br> 蘇旭知道此處不是指這間宮殿,而是整個萬翼天宮——那些妖王們正在頭頂?shù)木胖氐罾铩?/br> “是啊,我沒什么了不起,雖然我能輕易把你打爆成這么一點(diǎn),但你也只是個萬年癡呆的霧團(tuán)子罷了。” 她伸手比了個寸許長短。 韓曜失笑,“你上回說我們有緣,還是在萬仙宗——” 他雖這么說著,臉上卻并無惆悵失落,倒是還有幾分期待,“那時你說起你的闔家境況,我竟全然誤會了,后來仔細(xì)一想,我其實(shí)并不怎么了解你。” 蘇旭眨了眨眼,“這個你倒是不必謙虛?!?/br> 他們好歹一起經(jīng)歷了幾件事,且韓二狗這家伙整日里觀察琢磨她,也數(shù)次將她的心思揣測得八九不離十。 “真奇怪,”她心情復(fù)雜地道:“你明明知道得我比還少,卻說你能幫我擺脫天道束縛,你就知道你能做到?” 蘇旭甚至禁不住懷疑,這是否就是自己既定命運(yùn)中的一環(huán),她被這混賬古魔騙走,然后兩人開始滅世大戰(zhàn),最終同歸于盡。 但話說回來,韓曜若是想和她動手,根本不需要將她騙走。 這里的妖王們修為再如何高絕,也都拿他沒辦法。 “自然是嘗試?!?/br> 韓曜攤開手,“我也從未做過這種事,你相信我嗎?” 蘇旭沉默地看著他,金眸中光焰躍動,仿佛有一簇星火隱隱燃起。 “……” 大殿里的霧氣漸漸散去。 對于此間絕大多數(shù)妖族而言,方才只是彈指一瞬。 他們?nèi)栽谌⌒ψI諷著舊年與妖皇陛下有怨、而今化為魔族有了些本事,就以為自己能報仇的蠢貨。 只是推杯換盞之間,似乎有一剎那感應(yīng)到異常的靈壓。 大妖們下意識看向門口,臉上的嬉笑和嘲諷尚未褪去,神情就變得僵硬起來。 有些人手上的酒盞被捏得四分五裂,一時間甚至接連傳來金玉破碎之聲。 門口的黑發(fā)男人穩(wěn)如山岳地立著,他的視線穿過席上的重重妖魔,落在大殿的最深處,似乎正在凝望著某個人。 他聚精會神地望著神情凝重的妖皇陛下,幽黑深邃的眼眸滿是專注和期待,仿佛在等待答案一般。 其余一切,對他來說好像都無關(guān)緊要了。 “艸——是魔族——” 有人震驚地拍案怒罵,正想起身攻擊時,卻發(fā)現(xiàn)全身靈力懈滯,運(yùn)轉(zhuǎn)緩慢不暢。 “大膽——” “如此猖狂——” 接著,妖族們紛紛發(fā)覺異常。 不但體內(nèi)靈力運(yùn)行受阻,他們甚至連話都快要說不出來,四周彌漫的壓迫感越來越強(qiáng)烈,仿佛巨石落在胸口,沉重的威壓幾乎帶來了窒息感。 ——當(dāng)年他們?nèi)トf仙宗耀武揚(yáng)威,妖皇陛下當(dāng)著一眾修士的面殺死玉女峰首座,愣是無人出言或出手,也是憑借的這一手。 如今他們倒是嘗到了個中滋味。 能發(fā)聲的也不過寥寥數(shù)人,而短暫的幾聲咒罵很快戛然而止,大殿里安靜下來。 妖族們瞇著『色』彩各異的眼眸,目光怨憤兇戾、滿含敵意仇視,相繼『射』向那個黑發(fā)黑眼的魔族。 被這些強(qiáng)者的惡意籠罩,尋常人恐怕站都難以站穩(wěn),然而后者卻依然若無其事,只是一直盯著蘇旭。 半晌,妖皇陛下似乎輕輕嘆息一聲。 她若有若無地?fù)]了揮手。 大殿里無端生起一股熱意,仿佛無形的火浪洶涌而來—— 所有人被那熱浪拂過,都有種渾身輕松、被卸下枷鎖的感覺,體內(nèi)靈力再次平穩(wěn)循環(huán)起來。 不過,卻沒有人再搶著罵街或是出手襲擊。 “我也問過你同樣的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