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微以為許之煜不會輕易放她離開，沒想到，他突然松開了手，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除了表情怪怪的。

    “你先回去，行李改天送過來?！?/br>
    “噢?！眴涛⑾萝嚵耍睕_沖跑回家。整個晚上，盡管閉上了眼，許之煜那張臉在她眼前晃，怎么都甩不掉，還有……他的吻。

    第二天早上起來，一夜未眠的喬微恨死了那個始作俑者。想著，在公司能不見就不見，若是不幸碰到，也絕不會給他好臉色。

    “喬微。”

    “嗯？”喬微回頭，發(fā)現(xiàn)是易潮，他快步跟上來。

    “這幾天休息的好嗎？要不要再給你請兩天假？”

    “這幾天我已經(jīng)休息夠了，能回來好好工作的?！彼f。

    “那就好，你的實習(xí)期是一個月，今天算是結(jié)束轉(zhuǎn)正了，需要交一份實習(xí)報告，趙經(jīng)理……”易潮有意停頓了下，“有別的安排暫時不在公司，你的報告就交給許總審批吧，今天下班前要把審批完的報告交給我哦。”

    “……好的，我會的?！?/br>
    易潮眼神飄到喬微身后那道目光，從那道深幽的目光能感覺到，許之煜不知道吃錯什么藥了，情緒和昨天一模一樣的。他怕被波及，找借口溜走了，電梯也沒上。

    喬微匆匆和易潮道別，一個人進(jìn)了電梯。她來的早，電梯只有她一人。電梯要合上時，忽然又開了。許之煜進(jìn)入了她的眼里。

    “……”喬微低下頭，一言不發(fā)。

    他也一直保持著安靜。

    片刻，許之煜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雙手插著褲袋，不經(jīng)意道，“昨晚睡的好嗎？”

    “一般?！眴涛⒌难劬?，正如計劃的那樣，表現(xiàn)的死氣沉沉。

    “那就是睡的不好?！痹S之煜問，“因為我？”

    “我睡的很好?！眴涛⒒卮鹚?。

    “噢……”他有意拉長語調(diào)，“那就好?！?/br>
    喬微第一次感覺十六層是如此的漫長。

    “李寄，師范學(xué)院學(xué)人文，今年讀大叁，不到二十歲，沒有經(jīng)濟來源。你說，”許之煜輕輕依靠電梯，正面上下打量著站姿筆直的喬微，尤其望著她那對圓圓的眼睛，“……你圖什么？”

    “養(yǎng)個小白臉？”

    “和你有半毛錢關(guān)系嗎？我覺得他好就行，什么時候輪到你對他指手畫腳，你憑什么？”喬微忍不住開腔回懟他，音量大了不少。

    “憑什么？就憑他搶走了我的東西?！痹S之煜臉上微微有了怒意，一只手撐在電梯上，喬微的身后側(cè)，他彎了彎腰，用彼此剛好能聽到的聲音音量，重復(fù)道，“就憑他搶走我的東西…我最寶貴的東西?！?/br>
    喬微的心刺痛地抽動了一下。電梯到了。

    “我不是東西，就算是，也不是你的?！彼崎_了他。

    自早上一別，喬微小心翼翼地在公司行動，吃飯也是速戰(zhàn)速決，所以沒再看到許之煜，也沒看到趙經(jīng)理。

    她做完了一天的工作，下午六點半，直直盯著手上的報告犯了愁。

    “小微，我七點下班哦?！笔且壮钡亩绦拧?/br>
    另一邊的易潮本該六點半走人的，絕不會因為一份報告提沒提交而“義務(wù)加班”。就因喬主管沒有“主動”，他被許總批了。

    “這也能賴我？”易潮在許之煜的辦公室，滿臉委屈。他最近跟夾心餅干似的，要被兩人壓扁了。

    許之煜沒有說話，在沙發(fā)上躺著，眼皮有了nongnong的倦意?？雌饋砗芾邸Ｒ壮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許之煜。

    “你這兩天怎么了，太累了？”在易潮的記憶里，許之煜從來不會喊累，更不會讓自己看起來累了。

    他是他們永遠(yuǎn)不會倒的旗桿，無風(fēng)也飄揚。

    “沒有?！彼_口，眼睛緊閉著。

    “那就好，”易潮聽到他的回答，放心地呼了口氣，不過還是意思意思道，“累了休息就是了，這有我們呢?！?/br>
    “嗯?！?/br>
    “不過……你這兩天有些不對勁啊。”不對，許之煜這段時間都很不對勁。易潮忽然想到。

    許之煜緩緩睜開雙眼，偏頭看著易潮，若有所思，“我有點寂寞了?！?/br>
    他滿臉深沉地強調(diào)，“身心寂寞?！?/br>
    易潮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嘴臉無意識地抽了抽，“六點四十多，我該下班了。許總隨意?！?/br>
    易潮一出門就碰上了在門外磨蹭的喬微。他眼睛一亮，把她推進(jìn)了辦公室內(nèi)，從外面反鎖上門后，終于心滿意足地離開公司。

    “許總，這是我的實習(xí)報告，您看一下?！眴涛⒋怪^，把報告放到許之煜辦公桌上。全程看也沒看他一眼。

    “拿過來?！彼f。

    喬微拿起來，走進(jìn)他兩步，將報告遞過去。

    “這么遠(yuǎn)，我怎么要？”他躺著，眼睛始終不肯完全睜開，更別提伸手了。

    喬微忍不住在心里給他記了一筆，又走近了些，將報告遞到他面前，離手不到兩厘米的距離。

    “昨天……”許之煜接了報告，喬微的手立刻收了回去，背在身后。好像他會對她做些什么般的警惕。

    許之煜勾勾嘴角，高深莫測地笑了下，“昨天晚上我腦子不清楚，如果做的是冒犯的事，還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今早的話也是?！?/br>
    喬微心堵得慌，是無法宣泄的悶氣。以前她雖然看不懂他，卻相信他是喜歡她的?，F(xiàn)在，她只看到許之煜反復(fù)無常的一面，混蛋又神經(jīng)。

    “許總，報告您看一下，我七點過來取?！?/br>
    “現(xiàn)在就可以取?！痹S之煜起來了，拿起桌上的簽字筆，刷刷簽上了字，他說，“好了，過來拿?！?/br>
    喬微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前，伸手拿起桌上的叁頁報告。手還沒抬起，她只覺腰間忽然一緊，肩膀上沉了沉，是許之煜搭上來的下巴。

    許之煜從身后抱上了她，雙臂一收緊，寬厚的胸膛緊密地貼身了她的脊背。喬微瞬間后背發(fā)涼，耳朵guntang的紅了起來。

    “你干什么！”喬微抓住腰上的他的雙手，用力解開，卻無果，他抱的越來越緊。

    “給我抱一會兒?！彼统恋卣f。

    “你快點放開！”喬微的臉紫了又紅，“許之煜！”

    “嗯?！彼f，“以后不要許總，我喜歡聽到你叫我的名字?！?/br>
    “你現(xiàn)在是性sao擾了知道嗎？”喬微忍不住紅了雙眼，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掩蓋聲音里的哽咽，“你真的太過分了。”從見面第一天，就把她當(dāng)猴子耍，剛跟她如無其事地道歉，現(xiàn)在又這么明目張膽地在公司里欺負(fù)她。

    她不干了。喬微將報告撕個粉碎，嘩嘩地扔在他的辦公室里，“我真的受夠你這樣了，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F(xiàn)在的你比以前更令我惡心?！?/br>
    喬微甩開了許之煜。眼淚終究沒忍住，一滴滴從眼里滑落下來。她跑出了辦公室，頭也不回地跑進(jìn)電梯里。

    許之煜愣了，看著地上的紙片和喬微離去的身影，竟沒有立即反應(yīng)過來。他回過神，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許之煜跑的是樓梯。他到一樓，看到電梯下到負(fù)二，又急忙跑到負(fù)二樓的停車場。

    電梯門一開，喬微第一眼看到了許之煜，她承認(rèn)自己嚇了一跳。鎮(zhèn)定下來，她看也沒看地從他身邊走過。

    “微微，我錯了?！痹S之煜第一眼看到喬微通紅的眼睛，一想到是他造成的，他更心痛了，馬上跟上去，低頭道歉，“對不起，我知道錯了?！?/br>
    “別跟著我?！?/br>
    “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生氣?！痹S之煜拉了拉她的衣袖子，“別走，我送你?！?/br>
    “你不要碰我，說了多少遍不要碰我你是聾子嗎？！”喬微轉(zhuǎn)回頭，直勾勾地盯著許之煜，“原來你也會知道錯嗎，許總？”

    “呵，”喬微諷刺地笑了，沒站穩(wěn)，向后退了半步，“你根本不會，你嘴上道完歉，接著只會做出更過分的事，你根本不會道歉，也根本不會覺得是你自己的錯，不是嗎？一直是我在遷就你，我太累了，真的受夠了，求求你你不要再靠近我了好嗎，許、之、煜？”

    “我真的知道自己以前的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年輕氣盛，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好，我真的很后悔，每一天都在后悔，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絕不會再犯以前的錯誤，真的。我只是想挽回你，只是想讓你回到我身邊……不是故意欺負(fù)你的，真的。”

    “你是覺得我還會信嗎？”

    “會的，你會的，微微，你忘了嗎，你曾經(jīng)那么愛我，說過無論我犯什么錯誤都會原諒我，”許之煜此時的眼神那么認(rèn)真又帶著天真，“更何況我沒犯原則性的錯誤，你能不能原諒我年輕時的蠢事？重新和我在一起？”

    許之煜把心里所有的心思抖了出來，問完喬微，耐心而期待地等候她的回答。身邊偶爾經(jīng)過幾輛車，幾分鐘的時間，度日如年。

    趙佳柔將車開進(jìn)地下停車場，第一眼看到了許之煜，哎的一聲想叫他，注意到他前面的喬微，她眉毛擰了起來，沒出聲。將車停好后，她在石柱旁躲著偷看他們的情況。

    “你不覺的太晚了嗎?！眴涛⒄f道，雙眼無神，看向許之煜的眼里再也沒有對他的崇拜與仰望，“太晚了?！边@叁年，但凡他有一次主動給她發(fā)一次問候的消息，主動找她一次，說不定她就信了他現(xiàn)在的話。

    “不晚，你不是說過想畢業(yè)就結(jié)婚嗎？畢業(yè)叁年結(jié)婚要孩子，我都記著，現(xiàn)在一點也不晚，我們重新開始，今年結(jié)婚生子，都還來得及。對不對？”

    喬微對他說的話陌生了，想了好久，才記起來自己是隨口說過這樣的話。大一的時候面臨異地戀，為了穩(wěn)定自己沒有安全感的心，夜里睡不著覺，在手機上給他發(fā)了那么一句。但是，他沒有回。

    “你說的話我全部都記著，我現(xiàn)在一一兌現(xiàn)好不好？”

    “不好?！眴涛⒖戳怂谎?，側(cè)身走過他身旁，走出停車場。

    許之煜亦步亦趨地跟上，就像她當(dāng)初跟著他那樣，現(xiàn)在他這么跟在她身后。

    “我不是不愛你，也不是不愛表達(dá)，”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是我反射弧太長，懂得太遲了，忍了那樣的我這么久，你一定很辛苦。”

    喬微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意，聽到這句又涌上來了，“不要再說了，你說什么我都不會信了。我現(xiàn)在有自己的生活，而且過的比以前好，我很知足。我明天會來正式交一份辭職信，然后再也不會出現(xiàn)，我們也再也不用見面了?！?/br>
    許之煜停下腳步，不忘拉住喬微，把她拉過來，“你說什么？”

    他不停地?fù)u頭，“不行，不可以，我不答應(yīng)，我不要，你也不準(zhǔn)離開我。這一次……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br>
    喬微樂于看到他臉上出現(xiàn)的慌張和擔(dān)憂，繼續(xù)刺激他道，“你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他是年紀(jì)小，是沒你有錢，但是他對我很好，比起你對我的，好不知多少倍，我們很合適，希望你不要做讓自己和別人都尷尬的事。”

    許之煜眼睛閃過復(fù)雜的神色，有期望，有出神，有質(zhì)疑，也有隱在深處的絕望，接著，就是喬微看不懂的幽深。

    “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喬微撇開臉，下意識摸摸耳垂，道，“在一起也快兩年了，我們認(rèn)識的時候他大一，覺得彼此合適就在一起了，愛情不分年齡，小兩幾歲又能怎樣，我是因為他來這個城市的?！彼灶欁缘卣f，全然沒發(fā)覺許之煜靠近的臉。

    “微微，”他叫停了她，盯著她捏著耳垂的兩只手指，“你騙我?！?/br>
    “我答應(yīng)你，在你完全接受我之前不會再碰你一根手指。”許之煜一臉看穿喬微的表情，“但是……你也不要找這么拙劣的借口拒絕我。”

    “我等你。”

    喬微回到家，不停地回想自己有哪里露出馬腳的地方。分開時，許之煜始終一臉看穿一切的表情讓她很不爽。

    “小微回來了啊。”李寄端著一碗泡面從她身邊路過。

    “怎么吃泡面，我一會就做飯了?！?/br>
    “來不及了，明天我姐結(jié)婚，我一會要坐地鐵回家了?！彼f，一邊大口大口地吃泡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順便見見我爸媽?！?/br>
    她為什么要見他爸媽？這句話喬微聽著不順耳，表情也怪異了起來，僵笑一聲，說道，“我工作挺忙的，就不去了，你幫我?guī)€紅包，替我跟jiejie說聲新婚快樂。”

    “知道了，就知道你不去。這周我不在，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晚上不要給陌生人開門?！?/br>
    “我都清楚?！?/br>
    李寄離開的時候，許之煜正在樓下的咖啡廳和房東見面。

    他拿著他們倆的只剩半個月到期的合同，是今天到此為止，最快樂的一刻。

    “如果許先生有意，待會我就能帶你看房，你看了絕對物超所值?！?/br>
    “不用，”許之煜看著李寄打車離開，他微微笑了下，“全款，你擬一下合同，擬完我簽字?！?/br>
    “好好好，最喜歡許先生這么爽快的人！”

    喬微送李寄出門，剛關(guān)門，坐下喝了杯水，敲門聲響起來了。

    “誰啊?！彼玖似饋恚ソo他開門，“你又落下什么東西了？”

    她門剛打開，來人比她手還快，側(cè)身進(jìn)門，疾手反上了鎖，一氣呵成。

    喬微仰仰頭，算是看清了他的臉。陰魂不散。

    看清的那一刻，喬微承認(rèn)自己心慌了，很慌很慌，在腦子過了一遍可能會發(fā)生的事，脊背發(fā)涼。

    “你，你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