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微正式辭職了，其實談不上多正式，只是在微信跟許之煜說了一句，他沒回。她將原話轉發(fā)給易潮，很久之后，他才回復同意。

    之后每一天，她不用早起，不用上班，更不用加班。第一天，她很自在，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干什么干什么。好像身上一直承受著的包袱終于丟掉了，決定休息幾天再找新工作。

    這樣過了一周，每天省吃儉用的她，卻迎來了更重的壓力——房東讓她一周內搬走。

    “為什么？”

    晚上十一點，喬微在微信上忍不住和房東辯論，“為什么這么突然？不是簽了一年的合同嗎？現(xiàn)在才不到半年呀。”

    “事發(fā)突然，我也不好意思，希望你們趕緊搬出去，押金違約金我馬上退給你們?！?/br>
    喬微抓住手機，眉頭早已擰成一團，手指剛要落下打字，對方直接轉賬八千塊錢過來。

    喬微張了張嘴，手指停了下來。她明明很生氣，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生氣的資格都沒有，看著這些天一點點布置起來的溫馨小窩，什么也不是。

    她收了錢，“好的，東西我盡快收拾。”

    說完，喬微把手機扔在一邊，全身無力癱在床上。倒霉的事，為什么總是一茬接著一茬。她剛沒了工作，現(xiàn)在一個住的地方也沒有了。

    想哭，哭不出來。

    這一切，都怪那個破前任，死許之煜，破許之煜，煩透了。

    喬微帶著悲愴的心情度過了這一晚。李寄第二天一大早回來罵罵咧咧，她反過來安慰他。

    看年輕人火氣沖天和房東對罵模樣，喬微忍不住地在心里笑了，也愣了，明明幾年前，她也是這樣，無論如何一步也不肯退讓的。

    可許之煜往西，她便不敢往東，久而久之，習慣性地遷就他。

    “你別生氣，要不我們再一起找一個房子？”喬微盯著李寄，雙眼亮晶晶。有人一起合租，就能分擔一點房租。

    “你和我？”李寄問。

    “對呀。”

    “小微，”他頓了頓，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我答應的話，你…你能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嗎？”

    喬微僵住了，眼眸冷了下來，“別鬧?！?/br>
    “我沒鬧，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很久了。從一開始。”

    “……”喬微忽然眼前一片眩暈，開始回想到底是哪一步錯了。

    “你像個笨蛋，把每個人拒之千里。我沒辦法，只能陪著你當笨蛋。我學校在郊區(qū)，每周來回五個小時，周五下午就得逃課回來。要不是因為你，你以為我多想住這呢？”

    他說，“我說這些不是想責怪你，我只怕再不說…你真就傻傻地把我當?shù)艿芰耍沂且粋€成年人，一個成年男人?！?/br>
    喬微從沒見過李寄這副認真的表情，認真的令人害怕。

    “對不起，”她不想面對他，只想馬上藏起來，“太，太突然了?！?/br>
    喬微倉惶躲到了臥室里，那瞬間她瞥見了李寄眼里一閃而過的受傷。她合上門，內心充滿了悲傷，她要準備失去一個朋友了嗎。

    在這個繁華卻陌生的城市，殘存的依賴破滅的無影無蹤。

    喬微鼻子酸了，從沒這么想回云城，想爸爸mama，外公外婆。

    “我是不是嚇到你了？”李寄反應過來，在門背后擔憂道，“是我的錯，剛剛是我過激了，你別往心里去。我負責找新房子吧，和這里一樣，兩室一廳的。”

    喬微沒有說話，也始終沒有回他手機消息。等聽到關門的聲音，確定他走了，她才敢出來。

    餓，一整天下來，一口飯沒吃，早已饑腸轆轆。

    喬微拖著無力的雙腿，翻了冰箱一頓，除了幾瓶飲料，空空如也。

    “好餓啊?！彼滩蛔“Ш浚秩滩蛔〉奈碗y過。她為什么總是能把生活過得如此糟糕。

    喬微想了會，找到新工作前她絕不能揮霍積蓄。她打開一瓶冰飲，一口氣灌了一半。

    咚、咚、咚…

    叁聲敲門聲輕輕響起。

    喬微以為李寄回來了，手忙腳亂放下東西，墊著腳輕聲躲回房間。

    咚、咚、咚。

    不對，李寄有鑰匙才對?；蛟S不是他？又或許他忘記帶鑰匙了？

    喬微實在沒辦法面對他，可不停歇的敲門聲讓她不得不去開門。

    喬微開門了，看清了眼前人。

    “晚上好?！?/br>
    不好，一點也不好。

    許之煜正站在門外，勾了勾唇角，揚著虛假無比的微笑。完全沒有了幾天前的蒼白狼狽。

    喬微忽然很想吐。

    她想把門關上，不料反應慢半拍，許之煜已經(jīng)推門進來了。

    “你有什么事嗎？許之煜?！?/br>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許之煜盯著喬微的臉，她的眼睛似乎變大了，可他心里只覺一緊，自從再見面，她一天比一天瘦。本來就沒多少rou。

    “沒事你請回吧。”

    “來都來了?！?/br>
    她這一天很不順，沒一件好事發(fā)生，偏偏他又出現(xiàn)在她眼前，心里煩到了極點，全然沒給他好臉色。聽到他的聲音，她特別想吐。

    “吃飯了嗎？”

    “能不能滾？”喬微看著完全沒拿自己當外人的許之煜，惡狠狠說道，“沒記錯的話，我已經(jīng)說過很多遍了，我不想再看見你，這輩子都不想?！?/br>
    “是嗎。”他語氣輕幽幽的，“為什么你能來找我，我就不能來找你，只允許你關心我，不許我關心你?！?/br>
    “我才沒找你，”喬微后悔極了聽易潮的話去看他，“也沒關心你?！?/br>
    “滾出我家。”她惡人做到底，兇狠地瞪著他。

    “不滾。”

    許之煜平靜地看著喬微，她這點脾氣在他眼里微不足道，他壓根沒放在心上，倒是因為第一回見到她發(fā)脾氣，稍稍有些驚訝。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捋了捋她凌亂的頭發(fā)。

    ‘啪’的響了一聲，喬微一臉厭煩地打掉他的手，急火攻心，不顧形象大喊道，“許之煜！”

    “嗯？”

    忽然間，一股酸意直沖喉嚨，喬微避開許之煜，捂著嘴，對著洗碗池一陣陣地吐了。胃一抽一抽的，一開始堵堵地吐不出來。使上力后，嘔出了些酸水。鼻涕和眼淚直流。

    “你怎么了？”許之煜一下慌了神，“哪兒不舒服？去醫(yī)院。”

    喬微用力吸了吸鼻涕，用手抹掉了眼淚。這算不算風水輪流轉，她自己一個人難受就算了，還被人看到。

    她始終背對著他，打開水龍頭，順手抽了幾張廚房用紙擦眼淚。

    許之煜在她身后站著，眼睜睜看著她低聲哭泣，單薄的肩上下顫抖，自己卻無從下手。他只手覆上她的肩頭，輕聲開口，“哪不舒服？”

    喬微側開身子，躲過了他的身體接觸。她轉過來，低著頭從他身側離開。

    許之煜沒讓她得逞，她剛轉過來，他便將她一把攬在了懷里。

    “我們去醫(yī)院?！?/br>
    “我不去?！眴涛⑴ぶ碜?，只想擺脫他的束縛。

    許之煜抓住了她的肩頭，彎下腰，垂下眼眸與她四目相對。圓圓的眼睛紅了一圈，紅血絲充斥著眼眶，眼淚一串串地滴下來，為了掩蓋，不停地眨眼睛。

    喬微偏過臉，牙根咬到隱隱發(fā)疼。

    “去、醫(yī)、院。”

    “我不去?！眴涛⒖聪虿坏絻擅椎呐P室的門，只要她跑進去，再反鎖就好了。

    許之煜看穿了她一閃而過的望向臥室門的目光，用了一只胳膊將她緊緊地圈在懷中，拉著她往外走。

    “說了我不去！”喬微用全身的力氣抵抗他，可惜作用微乎及微，很快就被他拉到門口。

    “只是檢查一下?！痹S之煜雖然語氣上輕柔地安撫她，可手上力氣絲毫不減，不容一絲反抗。

    “我說了我不去你聽不懂是嗎？”喬微苦苦隱忍的情緒一下子爆發(fā)了，絲毫不顧形象，靠到身后的墻，嚎啕大哭，“我就是有點餓而已……我就是肚子餓而已……行了吧……你滿意了吧……”

    她就是工作沒了，住的地方?jīng)]了，朋友也沒了，肚子還有點餓而已。

    “我滿意什么?！眴涛⒌姆磻屧S之煜措手不及，五秒后他立刻接受下來，首先替她擦掉遍布整張臉的淚水，找凳子讓她坐下來，給她穿好鞋。

    等哭的差不多了，冷靜下來后，許之煜牽上她的手，“不去醫(yī)院，去吃飯總行吧？”

    喬微沒同意，也沒拒絕。她像被抽走靈魂的人，跟著許之煜到了最近的飯店。

    他點了五菜一湯，“麻煩快點。”

    他們是最后一批客人，沒有等很久，菜很快上齊了。

    喬微也不再客氣，埋著頭一頓吃。胃一點點被填滿，十分沉重的心情終于放松了一些。

    許之煜陪喬微吃了幾口，大部分時間看著她，從坐下的那一刻，她低著的頭從未抬起過，吃完后也是這樣。

    許之煜瞥了眼時間，正好十二點半。他問她，“吃好了？”

    喬微也不應話，吝嗇的一個“嗯”也不肯說。

    許之煜說，“我去結賬，呆著別動。”他的話，喬微總感覺是命令的口吻。

    她竟也沒動，等他結賬回來，才一起出了飯店。

    喬微只想馬上回去收拾屋子，再想辦法找個地方住?？伤凉M腦子想的都是剛剛失態(tài)的樣子，越想越是抬不起頭，丟人丟到家了。

    喬微一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她反應過來，手已經(jīng)被許之煜的手十指緊扣在一起了。

    她一愣，腳步隨之停滯下來，用力抽回手，沒有成功。

    “你什么意思？”她問他。

    “好久沒有牽你的手了?！痹S之煜有些唏噓地說，望她的目光，是溫暖又柔軟，“像以前那樣?！?/br>
    “和我重新在一起?！?/br>
    喬微沒有回答，可從她冷漠的眼里，許之煜知道她的答案。他也沒有氣餒什么的，不由分說地抱住了她，“我會等，多久都會等?！?/br>
    等喬微的心融化，等她重新接受他。正如當年她對他的堅持不懈。他做好持久戰(zhàn)的準備了。

    奇怪，也很慶幸，她此刻心如止水，她真的成功了，心不會再為許之煜這個人砰砰跳動了，“好啊，那你等吧?！?/br>
    喬微仰仰頭，下巴輕輕搭上了他肩頭，不為別的，只想確認一下。整整一分鐘，她的心很平靜，平靜到甚至感覺不到心跳，感覺不到呼吸。

    明明曾經(jīng)多少個夜里，幻想過多少次許之煜痛哭流涕地回頭表示后悔。如今，她卻沒有了夢想成真的快樂，一點也沒有。

    喬微，你真厲害。要是欣雨知道你的心里所想，也一定會夸你很棒。

    許之煜左肩察覺到一沉，他和喬微更貼近了一步，便用力地抱著她，一遍遍撫摸她的脊背。

    “你這輩子都等不到。”

    “嗯。”許之煜雙手只停了下，很快繼續(xù)上下?lián)崦?，用力吸著她脖間、熟悉的味道，“我下輩子也等。”

    喬微看到不遠處一個高瘦的身影越走越近。看清那道犀利的目光后，心里咯噔一聲，她好像做錯事一樣推開許之煜，越推許之煜是抱的越緊，直到李寄轉頭離開，她都沒能甩開許之煜。

    不，明明不是這樣的。

    她好像清楚的明白李寄轉身的心情似的，心不由得刺痛了下。他是她在這個城市最好的朋友了。

    喬微心里悔恨，也很愧疚，好像做了對不起李寄的事，可她明明并沒有……

    說來說去，還是許之煜的錯。

    喬微承受他的擁抱，僵硬的姿勢不知持續(xù)了多久，腳都要麻了，才終于肯松開了她。一松開，喬微就跑上樓回了家，再把許之煜關在門后，一氣呵成。

    “誒?！眴涛⑸眢w緊繃了一天，全身趴在沙發(fā)上，放空自己，“累……”

    喬微拿起手機檢查，沒有李寄的消息。她盯著他們倆的對話框，許久，攢了些勇氣，打算給他打語音電話，有些話，還是需要說清楚。

    可電話還沒打出去，聽到開門的聲音。喬微猛地回頭一看，是許之煜，陰魂不散！

    “你，你怎么進來的？”喬微咻的一下起來，全身上下再次進入警戒狀態(tài)。

    “剛剛忘跟你說了，我是你的新房東。你可以一直住在這，但是、”他看了看隔壁房間，“他得走?！?/br>
    “什么？”喬微轉不過彎來，什么新房東。

    “總而言之，就是這房子現(xiàn)在屬于我，我今晚想住這。”

    憑什么？喬微想破口大罵，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任何立場。

    “好。我知道了，我今晚就搬?！?/br>
    “我沒讓你走，我這么做只是讓他走，那小孩?！痹S之煜解釋道。

    喬微壓根沒聽進去。沉默不語，一個勁地拿柜子頂上的行李箱、行李袋收拾東西。

    “你別收拾了，我不會讓你走的。我今晚睡沙發(fā)，還不行嗎？”

    喬微不聽他的，把衣服隨便迭了迭，塞進打包袋里。

    “生我氣了？我沒做錯什么?！?/br>
    這一句，徹底惹怒了喬微。

    “你是不是有病？為什么，這么做你很開心嗎？”

    “想離我喜歡的人近一點，有錯嗎?！彼终f道，“你不在公司了，我們也不是上下級關系了，是不是可以從朋友做起？”

    喬微啞口無言，真是荒唐。她不理他，繼續(xù)收拾屋子里的東西。

    “我說，別收拾了。”許之煜再次強調，“白費力氣?！?/br>
    “放過我，你行行好，放過我吧。”

    許之煜來之前已經(jīng)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聽到的這一刻心還是深深抽痛了，臉上卻沒有任何神情，抿了抿嘴，“不放?！?/br>
    “除非，告訴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你?！?/br>
    “許之煜，我不想騙你，可是，我真的不愛你了?！眴涛⑧嵵氐赝罢娴?，這叁年發(fā)生了很多事，我對別人心動了，也在一起了。你已經(jīng)不是我的唯一了，都過去了，你明白嗎？”

    許之煜怔了一下。他的潛意識里，從沒想過喬微除了他還有過別人。曾經(jīng)這么喜歡他的喬微，怎么會移情別戀？

    什么時候？什么人？他們分手時的那個男同學？李寄？還是他沒見過的？

    怎么可能。

    喬微深呼了一口氣，她知道，驕傲如許之煜，絕不可能會接受這種事的。但她說的的確是事實，“我們一起往前看吧。你很優(yōu)秀，真的很優(yōu)秀，以后會幸福的。”最起碼，會比她幸福。

    許之煜做的一切準備，此時此刻被喬微擊碎的支零破碎。

    只對他笑，他做什么都百依百順的喬微，怎么會喜歡上除了他以外的男人？

    明明是她說的——許之煜最好了，我這輩子只喜歡許之煜。

    彼此沉默了很久，許之煜忽然抬眼盯著她，“然后呢？”

    “？”喬微愣了愣，“就，就這樣啊，沒然后。”

    “現(xiàn)在你單身，我單身，在一起犯法嗎。”他俯身到她耳邊，“只要我想，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好好休息，我今晚睡外面?！?/br>
    “……”

    幾年不見，他是不是真腦子出問題了？

    即使這樣……也不介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