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微回云城快叁個多月，她才敢約彭欣雨出來。沿江騎行。

    “回來那么久才告訴我！”

    果然，一見面，彭欣雨一頓撲頭蓋臉罵她。

    喬微低著頭不敢應(yīng)。因為待會說了許之煜想復(fù)合的事情，欣雨肯定罵她死戀愛腦。她正思索著怎么講會比較好。

    彭欣雨踩著踏板一路飛馳，“今天天氣真不錯。”

    “嗯吶?！眴涛⒏松先?。

    昨日下了雨，樹木郁郁蔥蔥，清涼的風(fēng)吹在臉上，混合著路邊花的清香。

    喬微抿著唇，為了不破壞這好氣氛，什么也沒說。

    然而，在十字路口轉(zhuǎn)彎上橋的時候，喬微緊跟彭欣雨騎過一攤泥水。彭欣雨很快騎過去了，她卻側(cè)滑摔了一跤。

    “哎呀——”噗通一聲，她跟只青蛙一樣伏在地上。

    一定是出門的時候忘了看黃歷，喬微能想象自己的表情多窘迫，多難看。

    摔哪里不行，偏偏摔倒了泥水里。摔了也就算了，偏偏選在來往都是行人的十字路口旁?，F(xiàn)在，她很好的成為了大家的焦點，過馬路的、騎車的都看向了她。

    彭欣雨聽到聲響，停車回頭看，正好捕捉到喬微摔倒的瞬間，不禁替她痛了一下，隨后，難以克制地發(fā)出爆笑。

    她一邊笑一邊回去要攙扶她，卻不知從哪里扶，只好先把自行車抬起來，“救命啊，你兩條腿是不是白長的，這都能摔！”

    她好像被戳中了笑點，笑到直不起腰。

    喬微黑著臉，忍著丟人從地上起來了。半邊褲子已經(jīng)濕了，沾著泥，幸好是褲子是黑色的，不太看得出來。她要氣死了。

    喬微雙眼瞪著彭欣雨，讓她笑小聲點。過了會兒，自己卻也忍不住氣笑了，弱弱為自己辯解，“有水啊，這太滑了。”

    “那你倒是剎車??！”

    喬微插著腰，“我剎車了！”好像就是剎車太快，一個急轉(zhuǎn)彎——摔了。

    “下次左手剎車?！迸硇烙晟舷麓蛄苛藛涛⒁环?，一個幾乎每次騎自行車都會摔一跤的女人。

    她早上出門還想著她今天會不會也摔。喬微竟一點也沒讓人意外。

    “我說你一個一米七幾的人，就這車還能摔，腳放下來不就成了?！?/br>
    “跟身高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是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而已。”喬微垂著頭推走自行車，恨不得馬上消失在此處，“快走！”

    喬微膝蓋突然火辣辣的疼，她低頭看了眼褲子，沒破，就沒聽彭欣雨的回去換衣服的提議，“繼續(xù)騎吧。”

    “那你以后都在云城了嗎？不出去了？”

    “嗯，”喬微回想自己那段省吃儉用的自己，不知道腦子是不是秀逗了，家這么好，偏偏出去找罪受，“我打算陪我爸媽，死也不出去。”

    想到前段時間住過院的父親，她這個想法更堅定了。

    彭欣雨長長的“嗯”了一聲，嗓音忽然低沉，“我現(xiàn)在嚴(yán)重懷疑你是為了許之煜出去的，想舊情復(fù)燃！”

    聽到這個名字，喬微渾身警覺起來，立刻否認(rèn)，“我才沒有，胡說八道什么。”

    “那你半天不說你們見面發(fā)生了什么？”她瞇著眼，“不敢說？”

    喬微義正言辭，“我能說什么，我們，我們當(dāng)然什么也沒發(fā)生。我壓根沒想到會見到他好么！而且我現(xiàn)在不是回來了，什么也沒發(fā)生?！彼f的很大聲，心卻漸漸虛了起來。

    如果彭欣雨知道，她最近因為找工作，中午會跟許之煜出去吃飯，她會不會當(dāng)場騎車把她壓死。

    “那就好，”她用驚奇的眼神看著她，“你竟然能拒絕許之煜了?？磥磉@些年終于長腦子了！”

    喬微不知道說什么，心虛的厲害。她現(xiàn)在一直沒答應(yīng)許之煜，一年后他走了，她也算拒絕了吧。

    她默默祈禱著這一年兩人可別見面。

    喬微和她找了家飯館，吃完中餐將自行車扔在路邊，去商場逛街去了。云城即將換季，正是冬衣暢銷的時候。

    他們兩手空空地來，滿載而歸。她主要是給爸媽買，自己只要了幾件保暖內(nèi)衣。

    “我們學(xué)校有好幾個單身男老師，雖然說賺的不多吧，但是性格好，有會照顧人的，我覺著適合你，”回去的路上，彭欣雨當(dāng)起了媒婆，“要不介紹給你？”

    “??？”喬微差點沒握緊車把，“我，我不用啊?！?/br>
    “你以后肯定要找的呀，現(xiàn)在多接觸幾個咋了?！迸硇烙杲又f，“誒呦，是沒你初戀長的帥，但是性格最少好一百倍啦，身高也夠。你也談過兩個了，第二個也沒比許之煜帥多少呀?！?/br>
    喬微蹬著自行車。第二個男朋友是她大學(xué)同學(xué)，大四的時候他一直以朋友身份陪她。直到她和許之煜分了手，他才表白。

    “第二個不算！”喬微有點不想承認(rèn)那段戀情。她因為他四年默默的守候感動了。沒想到他一考上研就踹了她。

    “笑死，你眼光是一個比一個差。許之煜跟他一比，竟然算好東西了?！?/br>
    喬微先到的家，她一路上都在拒絕彭欣雨，在小區(qū)門口停下，“我到家了，你省省吧，他們那么好怎么不見你上！”

    “我上了呀，人家沒看上我……”彭欣雨癟著嘴，“真服了，說不想找同行。”

    喬微由衷笑出了聲。

    “我是看他們?nèi)似愤€行才介紹給你的，見個面而已嘛。”她不死心地拉著她，“吃個飯認(rèn)識一下。”

    喬微猶豫著，一直沒有松口。

    “怎么，現(xiàn)在還忘不了初戀？”她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天下來，十句有九句離不開許之煜。

    喬微馬上搖頭否認(rèn)，“我才沒有。我去還不行嗎？”

    她怕彭欣雨以后還提，于是直接道，“誰年輕的時候沒喜歡過幾個爛人！以后不要提他們了，晦氣的很。”

    彭欣雨竟沒有馬上接話，輕輕“喔”了一聲，目光似乎移到了她身后。

    喬微有了一種很不祥的預(yù)感，她脊背完全僵住了，除了呆呆看著彭欣雨一點點變化的眼神，什么也沒做。

    “微微?！笔煜さ那遒哪新晱纳砗箜懫?，“你回來了?！?/br>
    呼吸頓時滯住了。喬微朝彭欣雨笑了笑，她想，應(yīng)該比哭還難看。

    她看見彭欣雨的嘴一動一動，“許、之、煜？”

    許之煜提著飲料走到她們面前，在喬微身邊停下，朝彭欣雨點點頭，“你好，我是許之煜。你應(yīng)該就是喬微的好朋友，彭欣雨吧？”

    喬微此刻想一個夾心餅干，夾在他們中間，要被兩人的視線給壓扁了。尤其是彭欣雨。

    此時就是十分后悔，為什么白天嘴硬沒有講真話。

    “呵呵，”喬微蒼白地笑笑，“欣雨，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在這?！?/br>
    許之煜接過話，“你爸媽說今晚一起吃飯。欣雨一起來吧？”

    彭欣雨整理心情的速度叫人驚訝，她朝許之煜微微一笑，“我和喬微剛吃了回來的。你什么時候回云城的？”

    “和微微一起回來的?！彼穑叭€月前?！?/br>
    “哦——”彭欣雨聲音小了下去，似乎咬著牙，語氣和眼神都帶著強烈的穿透力，“叁個月前?！?/br>
    她看了看自己的自行車，“天準(zhǔn)備黑了，我騎回家要點時間，就先不上去了。改天再約?！?/br>
    “好吧，”許之煜也沒有挽留，“路上注意安全。我和喬微先上去了。”

    “嗯，拜拜，喬小微?！?/br>
    喬微像個木樁子，一動不動地立著。這一天，她也太倒霉了！

    喬微跟呆子一樣目送彭欣雨平靜的離開。一天的謊言被揭穿，之后得有多慘，喬微根本不敢想象。

    而她也才說完自己前任們是爛人。如果許之煜聽到了，相當(dāng)于完美地把兩人都得罪了……

    她們家欠許之煜的人情才還了百分之二。

    喬微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膝蓋的火辣?；貋硪餐速I消毒水。隨著許之煜回了家。

    “你剛剛什么時候在我身后的？”電梯里，喬微主動開口。

    “嗯？”

    她直接問他，“你聽到什么了嗎？我和欣雨的對話。”

    “沒聽到。”

    喬微冷冷“哦”了一聲，那就好。她提著給爸媽買的衣服進了家。

    “微微和之煜回來啦，回來的正好，燉rou剛出鍋。去洗手吧?！眴绦蔁崆榈卣泻?。

    飯菜是爸爸做的，他剛康復(fù)就親自下廚，和她媽做的一比，光視覺就美味不止一倍。

    喬微化悲痛為食欲，連刨兩碗飯。她們家欠著許之煜人情，又不好直接不給他來吃飯。

    可他也夠不要臉的，一周能來五次。

    “誒?！眴涛n傷地嘆了個氣，吃完就躲回了房間。

    手機里全是彭欣雨的消息，一條條彈出來。后面大概打字累了，全是語音。

    “我錯了還不行嗎?！眴涛⒔o她發(fā)了條語音。

    她隨便點了條最新發(fā)來的語音，彭欣雨嗓音似乎是喊啞的，說，“什么時候復(fù)合的?！?/br>
    喬微發(fā)：……

    喬微換了身衣服，坐到書桌前，臥室只開了臺燈。她握著手機，再沒有打字。她好像失去了復(fù)合的勇氣，可這么耗著，心里一點兒也不好受。

    其實，看到他還是會很難過。畢竟那是她自情竇初開起，喜歡了這么多年的人。

    她正靠著那叁年的離別抵抗許之煜?？膳紶枺S之煜和她并排走的時候，抱著她的時候，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時候，她總是輕易想起在一起的時光，尤其是兩人在床上坦誠相見的時候。

    “誒，好煩?！眴涛⑹謾C扔到床上。第一次想回到過去，要是沒發(fā)生關(guān)系就好了。

    還發(fā)生了這么多次，不去想都很難。

    “好煩呀、好煩呀、好煩呀?！眴涛⒔谐雎?，揉著頭以緩解頭痛。

    “咋了閨女？”爸爸在門外敲門。

    喬微沒理，洗完澡才出臥室?？蛷d里，叁人正滿眼關(guān)切地望著她。

    許之煜竟然還沒走。

    “受傷了？”爸爸一眼就看見了她的擦傷的膝蓋。

    “喔，”她正打算找醫(yī)用酒精消消毒，爸爸率先起身了，在電視柜底下找到碘伏和棉簽，“我自己來吧?！?/br>
    “沒事，爸爸幫你?！?/br>
    喬小嬌埋怨她，“怎么每次騎自行車都這么不小心？”

    “哪有每次！”

    “別怪微微了，她也不是故意受傷的?！彼职謳兔φf話。

    喬微努著嘴，“就是?！?/br>
    看著喬微上完藥，許之煜才拿起了外套道別。他終于要走了。

    喬小嬌偏要她去送送。

    喬微紋絲不動，“他會自己回去?！?/br>
    “人家等你一天，去送他下樓怎么了?？烊??！彼扑?/br>
    “我不去?！眴涛⑸斐鰝€腿，“受傷了，動不了?！?/br>
    “阿姨，我車就在樓下，不用送的?！彼翘搨蔚亩Y貌微笑和溫和聲音讓她渾身不自在，“改天再見。”

    “你回來的時候活潑亂跳的！”喬小嬌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喬微，并將她趕出了門，“送完再上來?！?/br>
    喬微抱著胸，憤憤地跟許之煜下了樓，“煩死了。”

    許之煜看了看喬微，眉心皺巴巴的，一直沒舒展過。他問，“煩什么？”

    “不關(guān)你事。”

    喬微依然沒有對他沒有敞開心扉，許之煜吃了個閉門羹。

    “你自己沒家嗎？一定要來我家吃飯?！眴涛春莸卣f道。

    “我在這是沒家。”他平靜地回答。

    她眼角微微一動，反問道，“你不是云城人？”

    “我是云城人，戶籍在云城?！?/br>
    “你爸媽呢？有這時間，陪他們吃飯不好嗎？”

    “我爸媽在我小時候離婚了。我媽……移民了，定居美國。我爸在云城，不過再婚了。我們也有十多年沒聯(lián)系了，小時候他們會給我打生活費。”他好像在敘述一件平靜的事，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我媽以為我跟我爸，我爸以為我跟我媽?！?/br>
    喬微從沒關(guān)注過他的家庭。高中的時候聽過他家有錢的消息，還羨慕過他高中就可以不住校，自己在外面住?，F(xiàn)在想想，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爸媽很熱情。下次我盡量找些理由不來?！?/br>
    “隨便你?！眴涛⒑茈y不產(chǎn)生一絲愧疚，電梯很快到了樓下。她站在門口，打算在這看他離開。

    “我先走了?！?/br>
    喬微看著地板，低聲“嗯”了一聲。

    那雙鞋還在她眼前，一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等了會，他的聲音傳來，“你應(yīng)該不會去見那些老師的，對嗎？”

    ……

    喬微身體一頓，幾近靜止。所以，他還是聽到了，是嗎。

    “你聽到了。”她說，抬眼看見他深沉熾烈的目光。

    “聽到一些?！彼f，“你可以去見見，但是我希望我能知情，你對他們的想法什么的。”

    “你還不走么，回去應(yīng)該也挺晚的了?！眴涛⒉桓以倏此?，催促他上車。

    “還有一個問題?！?/br>
    喬微再次抬頭，他頭發(fā)長了些，發(fā)質(zhì)屬于偏硬，烏黑濃密，眉毛也是如此，根根分明，眉頭皺起來的時候，因為有時雙眼皮不太明顯，又不愛笑，會顯的很兇。

    雖然現(xiàn)在也沒笑，但是現(xiàn)在一點兒也不兇，抿著嘴，目光里，流光涌動，那張俊秀的臉，第一次稍顯疲憊。

    “你問。”

    “我以前很爛，是嗎?！?/br>
    喬微嘴巴張了張，想否認(rèn)，嗓子卻突然疼的厲害，一直沒發(fā)出聲來。她想說的是，不算太爛。

    “好了，知道了，我上車了?！痹S之煜瞥了一眼她裸露的腿，她只穿了個中褲，“上去吧，晚上冷。”

    喬微沒有動，抬著一雙透亮的眼睛。眼神里，有愧疚，有希冀……有依戀，各種情感夾雜在一起，許之煜一頓，像極了從前，她總是用這雙眼睛仰望著他。

    許之煜不管這是不是自己的臆想，用力地將她擁入懷里，反復(fù)撫著單薄柔弱的后背。

    喬微艱難地發(fā)出了聲音，卻全埋到了他的胸膛里，“你真的……煩死我了?！?/br>
    “我知道，對不起?！痹S之煜因得以擁著她而心情激動，努力克制聲音里的沙啞和顫抖，一遍遍聞著熟悉又懷念的味道。

    “回到我身邊來，好嗎？”

    懷里人沒了聲音。他只能從她的呼吸里做判斷。

    許之煜攬著喬微的腰，低頭瞧了瞧她的面容，咬著唇，視線朝下，雖沒有說拒絕，也沒有同意。

    直到他輕輕摸了摸她耳后，喬微才稍微動了動，臉轉(zhuǎn)向一旁。

    他趁此俯身接近了她的臉，很近，近到能聽到她的呼吸。

    喬微不得不將視線移到許之煜的臉上，他的臉已經(jīng)距她很近了。

    嘴唇先是碰到了他的手，緊接著，許之煜兩片嘴唇也貼了上來。他的嘴唇?jīng)]有溫度，也沒有用力，只是輕輕碰著她的嘴唇。

    他在吻她。

    喬微眼里閃過一陣慌亂。她攥著衣袖，胡亂眨著眼睛，她竟忘了拒絕。因為這個親吻，完全不是許之煜的風(fēng)格。

    喬微的心跳的無比強烈，抬手抓了抓他的手臂，兩片唇忍不住張了張，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之煜?！?/br>
    喬微愣了，她感覺到許之煜也愣了。

    她叫的是之煜，不是許之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