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長明 第84節(jié)
李翊仰著臉跳高,抓下高枝上的兩?顆楊梅,瞇眼砸過去,大笑道:“都一塊去唄,逢年過節(jié),讓我?們?的子孫后輩挨個給我?們?燒錢,阿明這?輩子下輩子以后幾百幾千年,我?都養(yǎng)了?!?/br> 裴修避開那兩?顆楊梅:“胡說八道?!?/br> 李翊也不管裴修,折下一枝楊梅竄到長孫明旁:“阿明,你說呢?!?/br> 幾人是跟著雪寶來后湖的。 長孫明的目光隨著雪寶移動,她?腳下步子沒停,心?底沉浮幾下,到了嘴邊,便只是漠然平靜:“三十年也好,三百年也很好,你們?永遠(yuǎn)都是我?最?好的朋友?!?/br> 她?停了一下,大抵是覺自己的語氣有點冷漠,偏頭看看李翊裴修,笑著補(bǔ)一句:“也是好哥哥?!?/br> 比起長孫曜他們?,李翊和裴修更像她?的哥哥。 她?是長孫無境的血脈,她?有那樣多的兄弟姐妹,可她?卻從沒有同任何一個長孫氏的人有血脈相連的感覺,所有人都那樣的陌生。 李翊笑起來,將手里那枝楊梅丟給裴修,靠著長孫明,從懷里取出紫檀扇扇開,揚起眉得意道:“聽到?jīng)]有,阿明都說好?!?/br> 裴修無奈看他,拿著那楊梅在湖邊一塊大石上,鵝石冰涼,樹影重重,湖面涼風(fēng)同山中涼風(fēng)一道吹來,涼爽得很。 后湖這?一處著實?是納涼的好地兒。 長孫明同李翊也一道坐了下來,長孫明慢慢抬起頭,看著頭頂壓下的一片紅果,透著酸澀的氣息。 李翊忽然偏頭看長孫明:“你雖不說,但我?卻聽人說了,原先?不是太后要你抄佛經(jīng),長孫曜是要你三拜九叩跪到諸喜寺去,是不是有這?事?” 裴修也偏過臉來看長孫明。 長孫明微頓,微仰著的頭沒有低下,也沒去看裴修李翊。 “罰俸三年,實?是陛下為阿明脫身?!迸嵝薜馈?/br> 京中誰人不知,李翊同長孫明交好,只要長孫明愿意,最?不會?缺銀錢,再加之,長孫無境平日所賜燕王府之物,遠(yuǎn)勝諸王。 還沒等?到長孫明回答,李翊靠長孫明些,輕撞了撞長孫明的肩:“阿明?” 長孫明從裴修手上扯了顆楊梅,微低下巴,緩慢地平視前方,擲出手中楊梅打出十三個水漂,看著擲入水中的楊梅許久,才淡淡道:“罰便罰了?!?/br> * “朕給你的玉牌呢?!?/br> 長孫明垂著的眼輕顫了顫。 恍恍惚惚間,她?聽得長孫無境又說了遍。 “朕給你的玉牌呢?” 不甚認(rèn)真的長孫明這?方總算回了神。 長孫無境自景山遇刺后,突然變得十分?不想見她?,仔細(xì)算來,除了朝上和必要的宮宴上,長孫無境只私下召見過她?一次。 加這?次,也不過才二?次。 除了怕熱的太后,絕大多的皇族和貴族,昨日都從九成宮回了京。 長孫無境的玉牌早被長孫曜碎了,這?塊無法仿造的玉牌,終歸是做不出第二?塊了,這?件事早晚都會?被長孫無境知道,她?并沒有辦法瞞過去。 她?沒有想過將此事推到長孫曜身上,不必想都知道,這?件事怪誰都可以,罰誰都行,唯獨怪不得罰不得長孫曜。 長孫明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包裹之物,將錦帕展開奉于額前的同時,跪了下去,錦帕之中鋪放的赫然是兩?塊破碎的玉牌,依稀還能分?辨是破碎的兩?塊玉牌是明字牌與境字牌。 與其?推給長孫曜,讓長孫無境斥問,不若直接推還長孫無境。 長孫無境怔愣片刻,還未發(fā)怒,只聽得長孫明請罪。 “兒臣知道這?玉牌代表父皇,是天下第一等?的重要寶物,平日全?然不敢大意,每每都是謹(jǐn)慎仔細(xì)著,可……”長孫明嗓音變了許多,“全?怪兒臣不當(dāng)心?,昨夜舟車,身子不大好,懈怠了,安置時,竟將玉牌擱放在案……” “父皇賜兒臣的白玉爪,似對?玉石珠寶之物頗為喜愛。” 這?一句不由?得令人想起白玉爪搶奪長孫曜九州司雨佩之事。 長孫無境賜給長孫明的這?只雛鳥白玉爪,還未被馴化,眾人皆知。 “兒臣自小在仙河,從未見過更未馴養(yǎng)過此等?珍稀罕見烈禽,全?是兒臣的錯……” 長孫無境的臉難看得無法描述,看著那兩?塊破碎的玉牌,冷笑發(fā)問:“你在怪朕將只沒馴化的畜生給了你,做了這?等?禍?zhǔn)??!?/br> 長孫明抬起頭,淺琥珀色的眸子怔然一片,驚愕:“父皇明鑒,兒臣絕沒有這?個意思?,這?都是兒臣的錯,父皇許不知,但兒臣心?里真的很喜歡這?只白玉爪。 “兒臣知道玉牌之事非同小可,今日便是父皇不宣兒臣入宮,兒臣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入宮請罪。 “父皇既然將這?白玉爪賜給了兒臣,沒能馴養(yǎng)好它,它闖了禍,就全?該是兒臣的錯,兒臣不敢狡辯,請父皇降罪!” 自打長孫明入正和殿,就是精神恍惚的模樣。 殿內(nèi)伺候的高范與眾宮女內(nèi)侍,跪了一地,抖得同篩糠般,一點聲響也不敢發(fā)出,生怕此刻的一丁點聲響,就被要了性命。 不說高范,便是沒在御前伺候多長時間的宮女,也都曉得長孫無境的脾性,這?可是位容不得半點過錯的主兒。 一點也不夸張地說,長孫無境的玉牌是同鎮(zhèn)國玉璽般的存在,那是能號令六部三司兩?軍的帝王玉牌,見此玉牌便同見長孫無境。 “長孫明!” 長孫明執(zhí)起的雙臂一傾,捧著的兩?塊碎玉牌落下大半,她?僵硬著身子抬頭。 高范眼前昏黑幾次,額上的汗珠極快匯落,抖都不敢再抖,他早就斷定,長孫明就是個要命的主! 自長孫明從仙河回京,從顧長明成為長孫明,這?是長孫無境第一次喚出長孫明的名字。 確切地說,這?一聲長孫明,長孫無境是吼出的。 長孫明被提起大半身子,手中剩下的小半碎玉牌無甚聲響地砸在深紅瑞獸地衣之上。 “你這?個混賬東西!” 高范整個身子伏在地,砸落的汗,生生將身下的地衣染深。 長孫明輕顫的長睫慢慢抬起,迎上長孫無境漆黑瘆人的眸子。 對?上長孫明淺琥珀色眸子的那瞬,長孫無境打向長孫明臉上的掌陡然止住,冰冷漆黑的眸,像砸進(jìn)濃墨般,駭人。 長孫明微微啟唇,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只余水鐘滴水之聲。 突地!一聲摔下跌落的聲,高范身子陡然一震。 是長孫明叫長孫無境摔下了。 旋即又是一聲砸玉之聲。 緊接著,叮錚一聲。 長孫明額角被碎玉砸紅了一片,她?循聲,抬起淺琥珀色的眸看向懸掛于粉壁濃墨重彩的山河圖。 山河圖之上,長琊山位置,已然插上三把細(xì)長小刀。 第81章 老狐貍 一月前便往云州的南涂回至東宮, 陳炎極快稟告過后,南涂便在書房同長孫曜回稟。 書房內(nèi)除卻長孫曜和南涂,便只陳炎一人。 南涂將云州所查呈上, 稟道:“玉凝兒是醉音坊原名妓雨琳瑯之女,雨琳瑯則是再上一代醉音坊頭牌之一鶯歌兒的女兒……” 陳炎心下大驚,不敢去看?長孫曜的面色, 世家傳什么的都有?,但祖上三代怎可都為名妓,這、這…… “由于時間過去太久, 鶯歌兒的身世難以確認(rèn), 臣略查到些?不大切確的消息, 鶯歌兒, 許是幾十年前錦州傅氏之后……” 陳炎猛然滯住,錦州傅氏,難道是? “安王麾下錦州傅康文……” 突地!摔下一案筆墨。 南涂一嚇,不明所以,當(dāng)即跪下請罪,陳炎緊隨,一并跪下。 長孫曜冷斥:“誰教你做的事?!允你拿這等不大確切的話來糊弄孤!” 當(dāng)年安王麾下錦州軍主帥傅康文,戰(zhàn)敗不降, 屠了錦州一城百姓,罪無可?赦!是個遺臭千年的罪人。 南涂不似陳炎一直在長孫曜左右伺候,多為負(fù)責(zé)消息探聽, 他不明白長孫曜怎發(fā)得這么大的脾氣, 可?越是不明白, 便越令人發(fā)慌。 他的臉色煞白煞白,當(dāng)即認(rèn)罪:“臣辦事不力, 請?zhí)拥钕仑?zé)罰!” “閉嘴!” 長孫曜砸下南涂所呈密折,密折恰至陳炎面前,密折翻開那頁所寫,玉凝兒當(dāng)年為云州第一名妓,恩客眾多,無法一一核查,確定長孫明生父…… 眼?前的折子突然被?長孫曜踩下,旋即,陳炎聽到密折入香爐的聲音,再緊接著?,是紙張燒起的聲音。 再往后,陳炎沒聽到長孫曜說一句話,只聽得無數(shù)打砸碎瓷聲。 * 院子里很靜,連個進(jìn)?出?的侍從都沒有?,司空歲輕敲房門。 大抵半盞茶,長孫明才從里面開了房門。 長孫明隨意披著?外衫,長發(fā)未束,恰是遮了額角的紅,長孫明鳳眸微垂,半掩著?淺琥珀色的眸,竟有?了一分平日不會出?現(xiàn)的女子柔情,長孫明的氣質(zhì)向是溫和清冷的,又帶些?鮮活的明媚。 “師父,怎么了?” 司空歲聽著?這有?些?疲倦困乏的聲音,皺了眉:“把?衣服穿好?!?/br> 長孫明便知,這是沒瞞過司空歲,垂著?眼?應(yīng)了,大抵半刻鐘后,長孫明再次開了房門,司空歲跟在長孫明后面進(jìn)?了房。 “昨夜怎么了?”司空歲的聲音還有?些?虛弱。 “被?娘留了,所以回來晚些??!遍L孫明喝了半杯茶下去,“師父睡得好嗎?” 司空歲聽到顧婉并不喜,只不過也沒有?過分表露,他斂眸定定看?長孫明。 長孫明額上的那片紅刺眼?得很。 “昨晚在娘那兒不小心撞了一下,已經(jīng)擦過藥了,不礙事。”長孫明故作大方無所謂,讓司空歲看?個清楚。 司空歲盯著?她看?了很久,嗓音微變:“撞哪兒了?” “門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