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曜漠然看他，凜聲：“如果父皇覺得都是?笑話，今日何必來兒臣面前，叫兒臣再看個(gè)笑話。唐家兄弟的死，父皇心里不清楚？枇子山一案，父皇問心無愧？”

    “夠了！”

    長孫無境一雙眸子晦暗得駭人?：“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蠢事！你?以為?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到霍家乃至朕的身上，朕就?會?受你?所迫，放過她？甚至是?為?那日之事同她賠罪，好讓你?挽回身為?儲君的顏面，不叫她看低了你?？朕才是?大周之主，你?能?做的事，你?做得了的事，朕只會?比你?更做得！”

    長孫曜眼皮一掀，言簡意賅：“去?！?/br>
    “長孫曜！”

    “父皇惱羞成怒了？”

    長孫無境面色可怖看著他，許久后凜聲再道：“此事與朕無關(guān)！你?心里很清楚，這樣下去，只朕一個(gè)人?受影響？”

    長孫曜斂眸看他，無謂：“兒臣喊停了嗎？”

    話罷，他面色倏地?沉下來，執(zhí)起書案關(guān)于長孫無境與仙河云州等事的密折。

    長孫無境早在假顧媖和長孫昀告密前便知了長明身世，故意對長明用琊羽針試探，甚至是?授意假顧媖利用長孫昀，使得長明陷入如此境地?。

    更甚是?，長孫無境許在長明入京之時(shí)，便清楚地?知道長明的身世，也是?，他都能?查到的長明身世，長孫無境又豈會?查不到，長孫無境不查清楚，又豈會?輕易將長明接回京中，憑顧氏嗎？！

    長孫無境明面恩寵厚愛長明與顧氏，予長明遠(yuǎn)高于其他皇子的權(quán)力地?位兵權(quán)，與他相爭平衡朝政勢力，是?因便是?日后長明羽翼豐滿，手?握大權(quán)，也絕不可能?威脅到長孫無境，長孫無境有可以隨時(shí)收回自己?予長明一切的把柄，長孫無境一直在戲耍長明。

    他執(zhí)密折重點(diǎn)?在長孫無境胸口：“父皇喜歡玩弄人?心，兒臣就?陪父皇看看，玩弄人?心是?否會?被人?心所弒。”

    *

    姬承釗極少入宮見姬神月。

    “太子殿下是?要將這京城掀了。”姬承釗這話不無憂慮。

    他知長孫無境若能?處理?掉流言蜚語，截下長孫曜的人?，這傳聞必然已經(jīng)被控制，哪里還會?滿京的瘋傳。果然，能?與皇權(quán)相抗的，便也只有皇權(quán)。

    即便不明說，京中世家與朝中文?武也能?猜到此事是?長孫曜所做。這兩日先后四次有人?欲潛入大理?寺除掉霍家，但都未能?成功，這動(dòng)手?的是?誰，不言而喻。

    長孫無境已經(jīng)被逼得要直接除掉霍家，可見長孫曜手?里的東西不可小覷，如今大理?寺手?中到底有多?少東西，只有長孫曜和楊棄清楚，他看姬神月的模樣，猜姬神月大抵也沒有去過問此事。

    南境案雖是?三法司共同處理?，唐家卻是?最?清楚的，而枇子山案，兩年前，長孫無境便親口允下由大理?寺全權(quán)處理?。

    長孫無境必然不會?想到，兩年后枇子山案會?這樣被翻出，南境案長孫無境許還能?干涉，但枇子山案，長孫曜壓著，長孫無境如今連過問的權(quán)利都沒有。

    與面有愁色的姬承釗不一樣的是?，姬神月一如往日的淡漠，姬承釗始終無法從這張美麗冰冷的面上找到一絲異樣的情緒。

    “哦?！?/br>
    這便是?姬神月對長孫曜所行的一個(gè)回應(yīng)。

    姬承釗眉間輕鎖，忍不住嘆聲再道：“太子殿下一貫謹(jǐn)慎，此舉實(shí)在是?叫臣意外，太子殿下如今不留與一點(diǎn)?的情面，將事情鬧得這樣大，便都是?真相、”

    “皇后殿下必然明白，有時(shí)真相會?讓人?無法接受。百姓心里知道和讓百姓看到是?兩碼事。”

    姬神月神色依舊冷漠，并沒有說及長明，也未對此回答。

    “太子殿下若將枇子山所有真相都公之于眾，失民心的，怕不單是?陛下，于太子殿下來說也不妥?！奔С嗅摰膿?dān)心不是?沒有理?由的，人?性本就?多?疑，長孫氏所出昏聵之君雖不算多?，但也向無仁德之名。

    此番鬧大，百姓對長孫無境失去信任，恐懼長孫無境，對長孫曜恐怕也會?是?一樣的害怕，百姓會?懷疑他們的帝王都是?一樣的殘忍。

    雖說皇權(quán)爭奪本就?殘忍，但將這些血淋淋的，殘酷可怕的真相公之于眾，又豈會?是?上策。

    “依臣之見，除掉霍家便可收手??！被艏蚁喈?dāng)于長孫無境的左膀右臂，除掉霍家，也是?予長孫無境重創(chuàng)，至于長孫曜登基之事，再作打算更為?妥當(dāng)，不急于這一時(shí)半會?兒。

    “他敢動(dòng)手?，必然有全身而退之策，他若沒有，就?殺了長孫無境，以長孫無境之名下罪已詔?！奔裨逻@話便是?否決了姬承釗的建議。

    “他若殺不了長孫無境，”她看向姬承釗，“我與他、你?與姬家，便一同死在長孫無境手?里。”

    明是?生死之事，她卻一點(diǎn)?也沒有退縮懼怕之色，美麗的眼眸中甚至沒有一點(diǎn)?的情緒，她看著指上冰冷絢麗的寶石，凜聲又道。

    “已經(jīng)到了這個(gè)地?步，忍讓沒有任何意義，我不會?退，也不會?令他退，便看長孫無境如何抉擇！”

    第122章 孤怎了

    霍極入獄后第一次被帶出牢房, 便無人說，便還未見著人，他心底便已清楚。

    拖地?的鐐銬聲很是沉重, 霍極抬起頭看案前看卷宗的長孫曜，后背勉強(qiáng)挺直，但?也不過片刻, 就叫人砸彎了脊骨，重聲跪了下去，伴隨著刺耳的枷鎖拖拽聲。

    長孫曜眼也不抬, 還在看手中的卷宗。

    楊棄躬身立在案下稟告, 霍極自入大理寺, 便啞了般, 一個(gè)字也不說，也不吵鬧，霍焰同?是這般，其他霍家人沉默的、說不知道、哭鬧喊冤的都有，就是沒有認(rèn)罪的。

    霍家這是想裝傻，不認(rèn)罪。

    楊棄心里很清楚，霍家如今不認(rèn)，是還想著能拖著時(shí)?間?翻身, 霍家以為只要不認(rèn)，只要拖著時(shí)?間?，便還有可能, 若認(rèn)了罪, 便再無法子。

    長孫曜聽罷楊棄稟告, 抬眸看向霍極。

    眾人不敢直視長孫曜，霍極久久看著長孫曜, 忽地?輕笑一聲：“太子殿下莫不是想嚴(yán)刑逼供、屈打成招？再將我等處理得干凈，來個(gè)死無對?證?！?/br>
    楊棄低著頭，聞聲眼眸一凌，掃向霍極，這是霍極這些日子說的第一句話，真真寡廉鮮恥之徒！何為嚴(yán)刑逼供屈打成招？霍家犯下的滔天大罪，罄竹難書，哪一罪不叫霍家萬劫不復(fù)！

    陳炎面無表情，劍未出鞘，幾劍砸得霍極頭破血流，跪不穩(wěn)身子。

    霍極五指微曲艱難地?抓著冰冷的地?，勉強(qiáng)撐起身，又癱跪下去，凌亂的發(fā)半遮著臉，他啐一口血污，被兩側(cè)站立的侍衛(wèi)拖遠(yuǎn)，不能再看清長孫曜的臉。

    長孫曜烏黑的眼眸并無任何情緒顯露，睥一眼霍極。

    楊棄竟聽長孫曜說道。

    “你喜歡拖，那?孤便隨你拖著?！?/br>
    楊棄心中?大驚，長孫曜做事向來干脆直接，絕不會拖著事，霍家這樣的大案，長孫曜怎會任霍極拖著，再者，霍家罪證是無法不認(rèn)的，任憑誰來都不可能再叫霍家脫罪，現(xiàn)在只消長孫曜一句話，直接摁了霍極打個(gè)半死便是了。

    說來，他以為今日長孫曜來該是直接打廢了霍極結(jié)案，畢竟霍極真真罪該萬死，而今日長孫曜的轉(zhuǎn)變，難道是——

    他神色微變，難道是與京中?那?些同?長孫無境有關(guān)的傳聞?dòng)嘘P(guān)？霍家那?些個(gè)事難道當(dāng)真是與長孫無境有牽扯，是長孫無境默許霍家行了這些事？

    這要真是牽扯長孫無境，霍極認(rèn)下來，長孫無境可真便是脫不得干系了，長孫無境是什么?身份，怎能牽扯其中?。

    可說來，長孫無境牽扯其中?，并不是沒可能。

    拿著罪證要霍家認(rèn)罪和讓霍家自己一件件交代清楚認(rèn)罪，能影響的人和影響的程度確實(shí)會不一樣，但?不管哪樣，對?霍家來說，都是誅九族的死罪。

    可橫豎都是死，霍極豈會叫讓他陷入此境的長孫曜如愿。

    長孫曜喚楊棄上前?，楊棄驚了一身冷汗回神，上前?行禮，便又聽得長孫曜說。

    “從今日起，每日酉時(shí)?，讓他一家見兩刻鐘，只叫他們一家五個(gè)見?！?/br>
    楊棄才想明白長孫曜今日的反常，又不解這叫霍家人相見又是為何，但?怎敢多問，而霍家五房總共有七十四?人，但?只說霍家一家五個(gè)人見，那?大抵是肅國公夫婦、霍極、及霍極的一雙兒女，他請問，果是如此。

    霍極面上微起波瀾，旋即冷笑，起初還不明，現(xiàn)下他心底清楚長孫曜要什么?，揚(yáng)聲冷道：“不要癡心妄想！”

    霍極這話剛出，就叫宮人打了幾個(gè)嘴巴子。

    楊棄低首，以長孫曜的性子自不會以赦免或從輕處理霍家來與霍極談，霍極心里也清楚。反正對?霍極來說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難道霍極還會因?長孫曜叫他一家團(tuán)聚幾日就感?激涕零，認(rèn)了罪，都按長孫曜的意思做。

    他認(rèn)為必然是不能。

    長孫曜眸色沉沉，起身隨手闔了案上卷宗。

    “孤倒不知，霍相竟還是個(gè)

    忠君之臣?！边@霍相忠君之臣幾字不無諷刺。

    霍極死死盯著長孫曜。

    長孫曜推了卷宗睥著霍極喚一聲薛以，隨侍宮人一一低首。

    楊棄知長孫曜這是要回去了，忙低首退了兩步行禮。

    長孫曜離開后，楊棄命人將霍極帶回牢房，在霍極艱難起身之際，冷道：“昨夜里要?dú)⒛愕娜?，又叫金廷衛(wèi)攔住了?！?/br>
    這是霍極入獄后的第四?次暗殺。

    霍極腳下步子一頓。

    此番徹查兩案，已牽出霍家以往謀劃涉及的大小案十七件，與霍家有明暗牽扯的文武官員數(shù)量更是駭人，如今想對?霍家動(dòng)手，讓霍極永遠(yuǎn)閉上嘴，求得自保的人豈在少數(shù)。

    霍極才方被帶回牢中?，又自外?來了東宮的人，與楊棄一折密函。

    *

    長孫曜的車駕來時(shí)?與回時(shí)?是一樣的，不經(jīng)繁華的街市，從大理寺出來轉(zhuǎn)入北道再過南雀街，南雀街后再轉(zhuǎn)入皇城道，北道和南雀街附近都是官署，鮮少有百姓，能駛?cè)牖食堑赖能囻{更是屈指可數(shù)。

    路上很是安靜。

    下過雨，濕潤的空氣里帶著絲絲的涼，道旁的綠枝抽了嫩油油的新芽，拂面的涼風(fēng)清爽舒心，兩側(cè)車窗開著，薄金細(xì)絲窗帷打起大半，車檐下的鎏金銅鈴隨著車駕前?后輕輕晃動(dòng)。

    車駕極為寬敞，案榻一應(yīng)俱全，鎏金蟠螭吐火三鼎銅爐內(nèi)點(diǎn)著沉水和香。長孫曜倚在車駕內(nèi)的矮榻軟靠，案上整齊疊放著自霍家搜出的信函。

    這些信函除卻與京中?官員及州縣官員的通信，還有四?封長孫無境下的密令，這等絕密信函自當(dāng)是閱罷既焚毀，霍極留著，心中?是何打算并不難猜，長孫無境怕是不會想到，霍極竟會留著這些，以求他日自保。

    霍極還不知，這些也到了長孫曜的手中?。

    便是看到與自己有關(guān)的暗殺密信，長孫曜的神色也始終沒有變化，他將看罷的與南境南楚暴-亂有關(guān)的密信收入案上檀木盒，隨后展開的是枇子山岸島刺殺信函，霍焰以十萬金雇岸島刺客刺殺長明。

    便是在這信函前?已知道枇子山刺殺是霍焰所為，長孫曜此刻看這信函目光還是驟然冷了下來。

    從北道轉(zhuǎn)入南雀街時(shí)?，車駕忽然晃了一下，混亂突然炸開，長孫曜眸子一偏，透過薄金細(xì)絲窗帷看到涌出的刺客，與此同?瞬，羽箭暴雨般地?自四?面射向車駕。

    陳炎躍身，一劍擊下一面羽箭，另有親衛(wèi)護(hù)在四?面，將這羽箭攔了大概，隨后與現(xiàn)身的幾十刺客廝殺起來，刀劍相擊聲不斷。

    長孫曜拂袖擊開兩支未被親衛(wèi)擋住的羽箭，也便此刻，一柄寒劍劈開車幔刺入。

    陳炎發(fā)現(xiàn)車駕有刺客靠近，倏然回身，還未出劍，只聽得錚然一聲，那?半個(gè)身子闖入車駕的刺客猛地?飛出，重聲砸在冰冷的官道，身下壓著破敗的車幔，沒有掙扎動(dòng)彈一下，刺客手中?劍已斷，劍尖不偏不倚刺在喉中?。

    陳炎呼吸凝滯，望進(jìn)車駕中?，驀然見一只布滿傷疤的手探入案上開著的檀木盒，是要奪信函，陳炎還未喊出聲，只見長孫曜面無表情地?扣下檀木盒，隨著一聲尖利慘叫，長孫曜袖中?指刀飛轉(zhuǎn)，一刀刺穿身側(cè)黑衣服喉間?。

    掛在車駕的刺客重聲跌落。

    長孫曜指尖輕點(diǎn)檀盒，烏眸沉沉，陳炎后背一涼，知長孫曜已經(jīng)不耐。

    *

    長明耳邊隱隱傳來宮女的聲音，那?聲音很小，但?她耳力好，便是在不甚清醒的夢中?也將宮女的話聽了大概，只是魘住了，身子很是沉重，眼睛難以睜開。

    宮女在談她醒了沒有。

    說話的宮女隔著細(xì)絲山水屏風(fēng)往床帳里看去，只能看到長明大概的身影，但?長明的臉是絕看不清的，更別說看清長明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扁音交代過，她們現(xiàn)在伺候的主?子身體?還未恢復(fù)，這些日子藥浴和湯藥香藥一并用著，她們主?子是嗜睡些的。

    糾結(jié)一番，宮女還是沒有近前?去看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