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長明 第159節(jié)
“那回生辰宴,你不在宴上待著,在啟泰宮抱著誰?” 又是沒個頭尾的一句。 長孫曜動作一頓,卻立刻給了回答:“是你?!?/br> 長明頓頓回首,淺琥珀色的眸一眼不移地看他,烏壓壓的發(fā)披散下來?,越發(fā)襯得她肌膚白雪似的:“我還?沒說哪回生辰宴,什?么時候的事?!?/br> 長孫曜垂眼深深望著她,她開口他也便知道了。 “這?樣的事只發(fā)生過一次。孤在啟泰宮只抱過你,也只那一回去了啟泰宮,此事只被?韓實之女和五皇女撞見,必然是今夜這?兩人同你說了這?事。” 不消她說,他幾乎都能猜到她今夜聽得了什?么。 “孤沒有亂動,你那日著的親王蟒袍只叫人看一眼便會被?認出,孤情急之下才扒了你的親王蟒袍,怕你昏了不清醒,醒了害怕,胡思亂想,孤便又替你把?衣袍穿戴完整了回去,那夜孤絕沒有輕薄無禮之處。” 長明簡直要懷疑他是有了讀心的本事。 “不信?” 長明撲回軟褥子上,語氣不明:“不是?!?/br> 長孫曜把?她身子轉過來?,神色凝重道:“你若不信,回宮便叫陳炎來?與你說,此事陳炎也知,孤絕沒有瞞騙你?!?/br> 見他這?般模樣,長明不由得一怔,道:“沒有不信。我只是實在沒有想到,你那回竟會出手幫我?!?/br> 她停下,淺琥珀色的眸微變:“那個時候我們吵得要死要活,可是……” 若不是韓清芫和五公主,她必然不會知道這?件事,他也不曾提起。 “你好像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地方,既不討人厭,也不混蛋?!?/br> * 李翊狂飲了兩杯冷飲子,福瑞拿著扇子伺候在旁,九成宮比京里涼快,殿里又置了許多冰,可架不住李翊剛從演武場下來?,一身的熱汗。 李翊好不容易緩了口氣,沒等裴修開口,開始抱怨。 “哪有他們那樣的,每日里練騎射,一兩日也便罷了,可都是些什?么人啊,日日都這?般,誰受得了,我是來?這?玩的,可不是來?受罪的?!?/br> 福瑞被?這?話?嚇了一跳,好在殿里也沒外人,只得苦了臉央求地看李翊,李翊也知自己這?話?多有些不妥,清了清嗓,又裝作沒事般地喝了杯冷飲子。 “我不練了,打死我都不去,我寧回京里去,也不去那演武場了?!?/br> 今年蒙受皇恩來?九成宮的世家不及以往兩年多,李家與裴修是被?長明帶來?的。來?九成宮避暑,李翊自然是樂得快活,哪想來?了九成宮,天天被?帶著練騎射,李翊口中的這?些人便是長明與長孫曜。 裴修無奈看他:“不過是練練騎射劍式罷了,他們現?在一日也才練一兩個時辰?!?/br> 在裴修看來?,現?在委實算不得什?么了,他知道阿明如今身體漸漸恢復,這?些訓練便又慢慢恢復了,但現?在的訓練量遠不及阿明以往的訓練量。 李翊臉拉得老長,幽怨道:“什?么叫才一兩個時辰?這?一日也才十二個時辰!” 裴修只好又道:“以往在仙河,阿明每日練五六個時辰的劍,甚至是八個時辰,在云州時除了課業(yè),阿明一日里少說也練五個時辰的劍,也沒見阿明喊過累,如今不過一兩個時辰,有什?么累的?!?/br> 李翊更是不樂意?了,道:“你怎么能拿我和阿明比呢?阿明從小練到大,我從小到大連個茶都沒自己倒過,阿明他們練完這?一兩個時辰還?生龍活虎的,該干嘛干嘛。 “我練完這?一兩個時辰少說也得睡半日才能緩過來?,這?半日一睡,一日過得差不多了,我來?九成宮,是換個地兒睡覺嗎?” 裴修皺眉看他,該是叫阿明把?李翊帶去好好練才對?,也叫李翊身體強健些,但看李翊現?在這?模樣,卻也不好說,他嘆氣:“好好好,可你不練,為什?么要拉著我也不練?!?/br> 平日里三人都在一塊,這?到了九成宮,長明與長孫曜每日里練騎射,長明便叫兩人也都一塊去了,長孫曜沒意?見,李翊的臉卻是一日比一日苦。 李翊唉聲嘆氣趴在案上,無精打采道:“不拉你,難道我還?能拉阿明嗎,阿明如今與太子殿下是有婚約的,兩個人樂得練的,我還?能抓著阿明哭鬧,要阿明拋下太子殿下來?陪我嗎?” 他又將聲音壓得很?低:“我說小修,我還?要命的,我要是敢要阿明拋下那誰來?陪我,那誰轉頭就能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打死,那誰什?么人啊,我們能不清楚?那誰如今也便在阿明面前是個人了。我不管,反正我不能一個人待著?!?/br> “就讓他們練吧,我們就不去了,等他們練完再?找阿明玩吧?!?/br> 李翊說著,喊福瑞去給他準備浴湯,李翊長長吐了一口氣,起身拍臉道:“今日我就不見人了,洗完睡上一日,我才能好。” * 長明與長孫曜離開演武場后,帶長孫曜去了九成宮后湖耍玩,而后才回的云光殿。 此回來?九成宮,李翊裴修還?住清泉殿,九成宮不比西?陵湖小,伴駕避暑的世家重臣皆數安排在九成宮西?面殿宇,長明作為未來?太子妃,以皇族的身份安排在東面殿宇,長明所居云光殿便在長孫曜的九華殿旁。 從前園入門,驀然從暗處竄出個影,長明側身執(zhí)手中枝條予來?人一招,正正被?來?人削了半枝掛滿碩果的楊梅去。 長明急聲:“那不能吃,還?過來?。” 鬼繆摘了顆楊梅丟進口中:“不過是幾顆、” “嘔噦——” 毫無防備的鬼繆將吃了半顆的楊梅嘔了出來?,陰森森的臉猙獰得變形,他不敢置信看手中掛滿紅得發(fā)黑發(fā)紫的碩大楊梅,向長明怪叫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遭伺候的宮人見狀不由得忍笑。 長明有些無辜:“我說了不能吃。” 奈奈從長明身后探出個腦袋,提醒鬼繆道:“國公都說了不能吃的,你自己搶的,你怎么還?能怪國公呢?!?/br> 她算是發(fā)現?了,這?鬼繆頗有點那種沒人教?的壞孩子脾性,九成宮和靖國公府都少不得鬼繆的吃食,可鬼繆卻慣是個愛搶人手里東西?的。 鬼繆怒擲了楊梅枝:“不能吃,你摘回來?干嘛?” 長明道:“好看?!?/br> 鬼繆瞪眼:“!” 飲春心道這?鬼繆也太沒規(guī)矩了,這?要是東宮的,早叫太子殿下給打死了,說來?也是奇怪,靖國公怎就收了這?么個心狠手辣又沒規(guī)矩的護衛(wèi)。 長明解下腰間一只錦袋擲與鬼繆。 “這?個甜的。后湖的楊梅李子枇杷都長得很?好吃的模樣,但都很?酸,不能吃?!?/br> 鬼繆一怔,是一袋玫瑰粽子糖。 恰是此時,外頭來?人與長明稟,顧婉請她。 * 長明雖然已經知道顧媖并非是真的顧媖,但這?些年來?葉氏都為顧媖,顧媖到底是姓顧還?是姓葉也不重要,毓秀宮上下不知此事,都還?稱顧媖為顧夫人。 殿內伺候的宮人不多,飲春按規(guī)矩,驗章德殿宮人送上的糕點茶水,顧婉一怔,眸中頗有些刺痛。 長明也覺出尷尬疏離:“飲春。” 飲春動作微頓,顧婉斂了斂神色,道:“按規(guī)矩,是當如此,你驗清楚吧?!?/br> 西?陵宴翌日,顧婉與賈氏同被?降了位份。顧婉往日打扮便多為素雅,如今被?降了位份,光從打扮上卻也瞧不出,只不過瞧這?章德殿陳設,確實不是貴妃品階所住。 飲春向長明看去,長明擺手命飲春退到一旁,顧婉與長明又沉默好一會兒。 顧婉被?降位份后,長明去過毓秀宮,但顧婉并沒有見她,這?回她雖知顧婉也同來?了九成宮,但顧婉今日尋她,也著實令她意?外。 “明兒,你與……”顧婉很?是猶豫。 長明自也覺出顧婉的憂慮,如今顧婉似乎不同以往了,也頗有些在意?外人。 “不礙事,這?都是我身邊的人?!?/br> 顧婉默了默,這?才又道:“你與太子殿下……” 長明看顧婉神色竟是苦痛的,她不由得一怔。 西?陵宴后,東宮與禮部宗府便已經開始籌備大婚事宜,如今婚期京中也都知道了。 顧婉眼圈微紅,聲顫而微:“這?婚事,你是自愿的嗎?” 大抵這?事實在荒謬,如今定下來?了,也叫人不敢置信,但長孫曜向來?行?事肆意?,又不受束縛,倒沒人懷疑長孫曜是受了脅迫權衡利弊要娶她,反是不少人覺得這?事少不得是長孫曜逼她的。 長明神色鄭重,答:“這?婚事是我自愿的,請你放心?!?/br> 顧婉久久地看著長明,神色很?是復雜,說不上是歡喜還?是愁緒,那是一種叫人說不上來?的情緒,可即便誰也說不上來?顧婉這?面色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總歸是沒有人覺得這?面色是叫人舒服的。 過了許久后,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低了眼眸:“那便好?!?/br> 兩人到底是生分許多,顧婉似乎想不明白,但隱約又明白,往日里她對?長明似乎總缺了些什?么,她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如今兩人這?樣的身份,又很?多話?堵在心里頭說不出。 長明沉默良久,猶豫看她:“靖國公府旁的許比不上宮里,但你住到靖國公府會比后宮自由,你如果愿意?,我?guī)愠鋈?,你要帶?么人走都可以。” 顧媖眸子一抬,漠然看向長明。 顧婉卻沒有一絲猶豫,拒絕道:“我不會離開后宮,我現?在也很?好?!?/br> * 王扶芷知長孫曜每日處理政務回九華殿都會經望舒廊,遠見著長孫曜自長廊轉過來?,立刻迎上去,正正占著道,朝著長孫曜跪下。 陳炎與身后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立刻將占著道的王扶芷拖起。 王扶芷白著臉拖著身子不起,眼眸嫣紅,頗有楚楚可憐之意?,她顫聲道:“太子殿下,臣女并非以下犯上對?您不敬,臣女乃是有事要稟與您,望你屏退左右,撥冗與臣女片刻?!?/br> “王氏,不可放肆!”陳炎厲聲,王扶芷雖出身英國公府,但本身無爵無職,有何上奏呈報,如此實為不敬僭越,他猜得出,王扶芷今日攔長孫曜是為何事。 王扶芷渾身顫抖,用力?甩了左右,淚眼婆娑急聲再?與長孫曜,道:“父兄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此生必當誓死追隨太子殿下,臣女自幼傾慕太子殿下,此心再?無法交與旁人,懇求太子殿下垂憐。 “臣女斗膽認為,靖國公雖德容出眾,但太子殿下也需要一個更適合東宮的女子,父親與母親自幼嚴格教?導臣女,世家女子的尊榮,宮規(guī)禮法、女德女誡,臣女都謹記于?心。 “臣女深知為東宮婦該何德何容,請?zhí)拥钕聭z惜,臣女定當能為太子殿下分憂解難,臣女明白新?鮮事物意?亂人心,但來?得突然的興致,很?難長長久久的保持,可臣女的父兄對?太子殿下的敬意?,臣女對?太子殿下的心意?,卻從不是一時之意?,并將此生效忠追隨太子殿下?!?/br> 陳炎聽出王扶芷這?話?很?是有深意?,皺眉。 王扶芷先表家族忠心,再?表自己傾慕之心。 明面說長明德容出眾,卻也意?指長明不適合東宮,重說自己世家貴女的身份,自幼受的是世家女子的教?導,暗指鄉(xiāng)野出身的長明不懂世家皇族,宮中規(guī)矩禮制。 再?者勸說長孫曜,認為長孫曜是一時興起才對?長明不同,時間長久了,這?新?鮮感很?難保證不會隨著時間流逝,到時候長孫曜就該發(fā)現?世家有世家的好。 他不甚明顯地看一眼長孫曜,只見長孫曜面色沉沉,知長孫曜也將王扶芷這?話?聽得明明白白,是也,長孫曜雖從不屑此等彎彎繞繞,但對?長孫曜這?等心思的太多了,長孫曜又如何看不出聽不出。 也便此刻,王扶芷長兄王赟驀然從旁沖了出來?,重重打了王扶芷一巴掌,又扯著王扶芷跪下,再?與長孫曜請罪。 王赟聲音微顫:“善善對?太子殿下實乃一片真心,今日才行?此無禮之事,臣為善善長兄,未能管束善善,她的過錯便是臣的過錯,請?zhí)拥钕戮W開一面,降罪于?臣,饒恕善善。” 他叩首再?求:“臣父與臣母若知善善如此行?事,必然再?無顏面見太子殿下,臣懇請?zhí)拥钕挛鹨虼耸鲁庳熃底锍几赋寄?,叩請?zhí)拥钕聦⒁磺凶锪P,都降予臣。” 陳炎知長孫曜根本不吃這?套。 長孫曜道:“王氏對?孤的忠心是要得孤的側妃之位才長久?” 王氏兄妹言語里外極為含蓄的深意?就這?般被?長孫曜挑明,二人滯了片刻,登時面燙得無地自容。 王扶芷身體顫抖,越發(fā)低了頭。 王赟面白,否認道:“臣惶恐,英國公府對?太子殿下的忠心,從不求太子殿下賜予任何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