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先生?！?/br>
    *

    “回稟太子殿下，臣已查明，司空歲身上種有兩蠱，一為?儡魔，儡魔含劇毒，用于控制折磨人，種蠱人若cao控母蠱，會?令中子蠱者痛不欲生，也能殺死母蠱取中蠱人性?命。

    “司空歲身上另一只蠱，臣無法辯知，司空歲身上除卻儡魔蠱毒，還有兩道不明毒素，這兩道不明毒素也許是司空歲本?人用于修習之藥，又或是另一只蠱的?毒素。

    “臣無法確定司空歲身上的?另一只蠱是否含毒，是否會?傷司空歲身體，但這只蠱相對很平和，并?不似儡魔那般咄咄逼人，這只蠱也許便是太子殿下所說?同?生蠱。”

    扁音將司空歲情況述來，最后補充再道：“從司空歲身上的?蠱毒來看，這兩只蠱或是其中儡魔不是最近才種下，應(yīng)當有很長?的?時間了?！?/br>
    長?孫曜神色不明：“大概時間有嗎？”

    扁音說?了個極為?模糊的?范圍：“五年以上，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陳炎神色越發(fā)凝重，這個時間非常可怕，哪怕只是五年都是不敢設(shè)想的?，種蠱人到底是誰？他?想到長?孫無境，卻不敢再深想半分。

    這個人若是長?孫無境，那這背后的?真相將是他?無法想象之事。

    不，絕不可能是長?孫無境。

    如果真是長?孫無境，那司空歲豈不是……那長?明……

    長?孫曜面起波瀾，再問：“可否剝?nèi)±苣?，令子蠱引出?種蠱人手中母蠱?！?/br>
    “除非是在非常近的?距離?！北庖羯砸煌ｎD，“十丈之內(nèi)?！?/br>
    “同?時種蠱人身上帶有儡魔母蠱，剝?nèi)〉?蠱蟲才會?飛向母蠱，但蠱蟲剝離宿主身體只能養(yǎng)三日，雖然也可以在剝蠱四個時辰內(nèi)重新種回，但也只能重種一次。種蠱人如果用玄鐵制的?容器裝母蟲，蠱蟲也不會?與母蟲有所感應(yīng)，還有便是，蠱蟲留在司空歲體內(nèi)，只要持蠱人沒動母蠱，司空歲也不會?有異樣，此?外，”

    扁音神色稍凝重，再道，

    “司空歲已經(jīng)明確拒絕臣剝蠱，臣若強行剝蠱，司空歲可能會?做出?更為?偏激的?行為?，臣不建議現(xiàn)在強行剝?nèi)±苣?，臣嘗試過問詢司空歲，司空歲拒絕回答?！?/br>
    她與司空歲的?談話，幾都是她在說?，司空歲大多時間都是沉默的?，他?并?沒有回答她什么。

    長?孫曜暫且打?消了對儡魔的?處理：“另一只蠱完全沒有辦法辯清？”

    扁音面上少見露出?幾分難色：“臣無法確定，現(xiàn)下或許還有兩種辦法可以一試。一、剖開司空歲的?身體，臣可以確保儡魔不會?取司空歲的?性?命，但臣不了解司空歲體內(nèi)另一只蠱，很有可能剖開司空歲的?身體后，找不到另一只蠱，還會?要了司空歲的?命……”

    陳炎知這必然是不行的?，因為?長?明，長?孫曜不會?冒險，長?孫曜不會?令司空歲死在自己手里，還會?在必要的?時候救司空歲，果不其然便聽長?孫曜否決。

    “沒有十足把握之事不必說?。”

    “是?！北庖舻褪讘?yīng)是，這便更為?猶豫，不好說?及另一種辦法。

    “退下?！?/br>
    扁音聞言一頓，倒沒有想太久，便明白過來，行禮罷悄聲退下。

    陳炎一頭霧水，扁音說?有兩種辦法，還有一種扁音還未說?。

    長?孫曜視線略在陳炎苦想的?臉上停留兩息，淡淡開口：“是孤的?母后?！?/br>
    陳炎這方恍然，雖說?醫(yī)毒不分家，但蠱毒與單純毒物相差還是很大，扁音修習并?不以蠱毒為?主，又或者說?，這京中似乎也沒有以修習蠱毒為?主的?大家。

    不過姬神月早年因長?生蠱對蠱毒之流有過不小的?興趣，以姬神月之身份和天賦，只要姬神月想，姬神月所能接觸和所修習的?內(nèi)容便是旁人遠不能及的?。

    故而除卻九息，南疆各族蠱毒之物，姬神月都有所了解，不說?大周第一人，姬神月怎么說?也是一只手數(shù)得進去?的?，是在這京中最了解蠱毒之物者。

    可司空歲這事必然是不可讓姬神月知道的?，哪怕只是令扁音以求教為?借口，向姬神月問詢同?生蠱一二，也會?令姬神月察覺，姬神月實在是太過警覺，這事還得再慎重考慮。

    陳炎想罷，斟酌問詢：“太子殿下，是否多留司空歲？”

    “不必?！?/br>
    陳炎無法從長?孫曜那張又恢復冷漠，并?無情緒流露的?臉上看出?長?孫曜到底是什么心情，長?孫曜總是面無表情地處理大部分的?事。

    他?起身，聲音毫無起伏：“按原定處理。”

    *

    看到出?現(xiàn)在雨霧中的?紅色身影，顧媖那萬年不變的?眉眼才稍稍有了點波瀾，待長?明近前，低首垂身，側(cè)身讓開，跟在長?明身后默聲入了正?殿。

    連著幾日的?陰雨，天越發(fā)冷了起來，顧婉因著身體，比旁人怕冷許多，毓秀宮里已經(jīng)開始燒地龍，毓秀宮總比旁處熱許多，又因著顧婉吹不得風，殿內(nèi)窗子都沒有開，空氣干熱，飲春覺得不甚舒服，顧媖大抵也發(fā)現(xiàn)了，喚人將窗子打?開。

    “別開窗?！遍L?明出?聲叫停。

    顧媖親去?推開一道窗，任涼風灌入，冷淡的?面上沒有半分感情，與長?明道：“宛嬪已在寢殿睡下?！?/br>
    飲春不免覺得毓秀宮失禮，來東宮請長?明的?是顧婉，長?明來見顧婉怎可去?睡，顧婉既要睡，又何必請長?明來，如今正?是備著大婚的?日子，長?明并?不得閑。

    這方顧媖話音剛落，又自里間出?來幾個懷抱雕花嵌寶箱匣的?宮人，依令將匣子置案打?開，分別是一套赤金多寶頭面首飾，一套青玉頭面首飾，以及一匣珍珠。

    “這些?是宛嬪剛?cè)雽m時得的?賞賜，原是準備給?你以后的?王妃，如今給?你也一樣，她本?等著你，但她方有些?困倦，便去?睡了，她讓我等你，將這些?交與你，請你收下。”顧媖道。

    她大抵是覺說?及是賞賜，長?明不會?要，但不說?長?明也該清楚，這樣的?珠寶首飾并?不是顧家所能有的?，那必然是長?孫無境先頭所賞，便又再道：“是她的?，便不算旁人，她給?你備一兩份嫁妝也是應(yīng)該的??！?/br>
    長?明靜默幾瞬，轉(zhuǎn)身向外，道：“我去?看看她?！?/br>
    “別去?吵她?！鳖檵k出?聲叫住長?明。

    短暫的?沉默后，顧媖向前幾步，立在長?明身后，坦然直言：“你心里清楚，不必再去?見她。她沒有睡下，她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見你，所以讓我見你，讓我告訴你，她睡下了?！?/br>
    飲春對于顧媖的?直接有一瞬的?愣神，顧媖的?身份她是知道的?，原是獲封誥命特被準許留在宮中照顧顧婉的?，后被長?孫曜廢了誥命，又因長?明的?緣故，以庶民之身留在毓秀宮，顧媖顧婉兩姐妹不單相貌沒有半分相似，性?格也是截然不同?。

    顧媖闔上箱匣，叫宮人遞于侍奉長?明左右的?宮人，但沒得長?明開口，宮人自也不會?接下。

    長?明側(cè)身偏眸向顧媖，兩人無聲靜立。

    “她既送，你若不收，她心底也難過，就算你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也請收下?！鳖檵k冷硬的?話音始終未有變化?。

    長?明習慣顧媖常年不變的?冷意，目光稍稍落在黃花梨嵌云石座屏后露出?的?一方素白裙擺。

    她低眸收了目光轉(zhuǎn)身，喚人闔上窗，令宮人近前。

    飲春低首垂身至前，依次打?開闔起的?箱匣。

    “……但我也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收下這些?東西?！遍L?明聲音微變，她抬指輕落珠匣，取出?一顆珍珠，“這就夠了。”

    宮人垂身而退，飲春執(zhí)傘上前，長?明沒再回頭，抬步出?了毓秀宮。

    殿門闔起，空氣又似初時那般干熱，令人煩躁，顧媖緩步繞過座屏，眉眼依舊冷漠。

    顧婉顫抖抵在座屏，淚珠砸在灼燙的?地磚，又立刻沒了蹤跡。

    *

    夜幕垂落，侍從兩兩而行，點起院中錯落有致的?青石石燈，復又悄聲退出?闔起院門，院外檐下方燈搖曳，院內(nèi)一片靜寂，燈影虛實間，院內(nèi)并?不十分真切，極細微的?枯枝斷裂聲蕩進夜風中，并?未留下痕跡。

    驀地一聲輕吱，緊閉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方小小的?光明隨著來人，沖淡房內(nèi)的?黑暗。

    司空歲倏地斂眸看向房門，搖曳的?燈火后是一張并?不陌生的?臉。

    裴修平靜闔上房門，目光自司空歲快速收起的?掌慢慢移至司空歲并?不甚友好的?面上，問：“師父，需要我?guī)湍闾幚韨趩?？?/br>
    司空歲起身冷冷打?量裴修，松開的?袖袍垂落掩住傷臂，房內(nèi)的?血腥味濃重的?讓人無法忽略，這一刻不管說?什么辯駁之言都蒼白無力。他?靜默半晌，才方開口：“我沒事，不要告訴阿明我受傷的?事?！?/br>
    “好?！迸嵝迲?yīng)聲上前，目光落在案上散落的?白紗血布，將那一方血布點燃擲落在冰冷的?地磚，這方置放下燈，道，“是長?孫曜?！?/br>
    司空歲面上異色一閃而過，聲音冷了幾分，凝視著裴修否認：“不是?！?/br>
    裴修看到司空歲眸底殺意，卻是平靜再道：“兩月前長?孫曜遇刺，是師父動的?手?！?/br>
    司空歲這一回沒有當即做出?回答，他?似乎是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裴修，但裴修卻不是第一次這樣不要命，這張溫和的?面上有著叫他?極為?不喜歡的?坦誠和看透

    一切后的?了然。

    “長?孫曜知道，是嗎?！?/br>
    司空歲眸色愈沉，最后只道：“此?事無關(guān)旁人。”

    裴修從司空歲眼中愈發(fā)強的?殺意看出?，他?都猜對了，他?沉默立了片刻，俯身撐案，撿起散在案上的?一枚銀針，將燈芯挑下幾分，房內(nèi)愈發(fā)昏暗下來。

    “師父是殺不了長?孫曜的?，不要再做這種事，阿明知道會?難受?！?/br>
    司空歲以沉默回答他?，裴修如何不明白，這便是不應(yīng)。

    他?默聲看著燃在火光之中的?一點燈芯，良久后方再開口：“師父是否想過，如果長?孫曜不測，京中動蕩，阿明必然是最危險的?那一個，長?孫無境不會?放過阿明，姬神月也會?要阿明陪葬。

    “這里不是仙河，不是一兩把劍，不是有怎樣的?絕世?武功就可以保護阿明，如果沒有長?孫曜，師父有辦法保護阿明嗎？”

    回以裴修的?仍是沉默。

    裴修看著黑暗中的?這一方小小光明，嗓音微變：“如果師父要殺長?孫曜，那就必須把長?孫無境、姬神月、姬家的?人都殺了。”

    他?抬首看向神色冰冷可怕的?司空歲，再問：“可師父有幾成把握可以殺了長?孫曜和姬神月，再殺了長?孫無境，再屠了姬家？”

    司空歲眉眼冰冷深沉，沒有猶豫太久：“沒有可能?！?/br>
    裴修聲音陡然一凜，質(zhì)問：“那你為?什么還要動手？你一定要殺長?孫曜的?理由又是什么？”

    沉默過后，司空歲并?無情義?地回答：“我的?事，與你無關(guān)?！?/br>
    裴修一眼不移地看著司空歲，突然道：“師父，我看到了?！?/br>
    司空歲斂眸看他?，并?沒有明白這一句話的?更深一層含義?。

    “你失蹤回到裴家那日，我看到了送你到裴家的?那個人。”

    不短的?停頓后，裴修方再慢慢道：“是長?孫無境的?人，我曾在長?孫無境身旁見過那個人。”

    司空歲氣息猛地沉了幾分，倏地錮住裴修的?脖頸重抵在冰冷的?墻壁，毫不猶豫地收緊力道。

    裴修緊覆在司空歲冰冷的?指，一字一句艱難再道：“我知道……師父不可能在阿明身陷囹圄時不回來，我更不相信師父是會?為?了活命……替長?孫無境殺長?孫曜的?人，師父到底為?什么，為?什么一直以來……連阿明都瞞著?！?/br>
    司空歲沉聲呵斥：“閉嘴?！?/br>
    裴修愈發(fā)困難地呼吸：“你覺得阿明真的?會?……什么都不知道嗎？她只是太相信你了，哪怕你有一千個一萬個破綻，只要她沒親眼看到，她都會?替你找借口解釋過去?，你不要背叛阿明，你對她真的?很重要……”

    司空歲氣息一顫，猛地摔下裴修。

    裴修摔下，壓抑著咳出?聲，扶著墻壁困難起身。

    “我對你并?沒有什么感情，就算你喊我一聲師父，我也并?非是你的?師父，我雖有傷在身，要殺你卻再容易不過，不要越界來管我的?事?！彼?曾考慮培養(yǎng)一個裴修來與長?明，但裴修資質(zhì)太差，并?不適合習武。

    “我知道?！睆乃?進入司空歲的?房間，司空歲不下五次想殺他?，且到底是動了手，“如果你喜歡阿明，你一直都是最有機會?的?人，你既然沒有珍惜過，那在她喜歡長?孫曜后，就不該再去?做會?讓她痛苦的?事?！?/br>
    司空歲未答，反問：“你為?什么沒有能力叫阿明喜歡上你？為?什么過去?那么多年，你有那么多機會?，卻從來沒有告訴阿明，你喜歡她?！?/br>
    裴修驀地一滯，愕然看向司空歲，燈芯浸入油盞中，殿內(nèi)那一點光明被黑暗吞沒，月華自窗紗透入，又隱有幾分光輝。

    司空歲銀發(fā)如霜，冷向裴修兩步，看著他?發(fā)赤的?眼眸，想起永安二十五年上元夜，少年偷偷看向女子的?目光，誅心再問：“七年，整整七年，你為?什么從沒有說?過，你喜歡她?！?/br>
    裴修顫抖靠著墻壁，心口鈍痛得幾無法開口。

    “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