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神月面?上未有緩色，冷聲再問：“太子妃現(xiàn)在如何？”

    “長明受了?傷，需要時間休養(yǎng)。”

    “傷得很嚴重。”

    姬神月這一句話是肯定的。

    長孫曜默了?默：“不是小傷。”

    姬神月飛快又問：“太子妃現(xiàn)下在何處？”

    “在房中休息。長明不知道?母后來了?，她?剛醒，需要臥床靜養(yǎng)，這幾日母后先別去見長明，待回?京，待長明身子好些，兒臣再帶長明來見母后，兒臣知道?母后是擔心兒臣與長明，請母后放心，兒臣會處理好一切，都沒事?！?/br>
    姬神月看著他沒有應聲，許久后回?身執(zhí)起熬著神羅果的藥盅，緊握在藥盅柄的指尖掐得泛白。

    她?冷聲：“喝藥?！?/br>
    *

    用罷午膳，長明湊在琉璃窗前往外頭瞧，琉璃并不完全通透，長明瞧不清外間的景象，只能從琉璃窗透入的昏暗光線知曉今日的天應當不太好。

    “又下雪了?吧？”長明聞外間寒風呼嘯。

    長孫曜讓人去外間看，不多時宮人回?稟，正是一場大雪。

    長明瞧坐在身邊的長孫曜：“年前的雪來得晚，卻是大得多?！?/br>
    越往北上，雪便越大，下得越密。

    長孫曜知道?她?整日在房中，大抵是有些悶，吩咐人去捏個雪人來。

    長明現(xiàn)下受不得寒，宮人按著長孫曜的吩咐捧來的雪人只捏的尺高?，圓圓滾滾的一只，兩顆黑玉做眼，放在大玉盤中。

    長明坐在羅漢床，同丈外的雪人眼瞪著眼，捏了?顆紅櫻桃起身，給雪人安了?張嘴。

    長孫曜極快握回?長明的手，生怕長明叫雪人凍了?指。

    房里炭火燒得暖和，雪人方入房中便有融化之意，長明瞧了?小半刻，往雪人頭上戴了?個玫瑰小花環(huán)，喚人將雪人捧到外頭凍著。

    扁音來送藥時，便瞧得那頭戴花環(huán)的雪人一眼。

    長孫曜低頭貼了?貼長明發(fā)涼的面?頰，溫聲：“該喝藥了??！?/br>
    長明聞到熟悉的藥味，偏過臉看到托著藥案的扁音，看著長孫曜從扁音案中端過藥。

    長孫曜輕舀起藥喂給長明：“喝完藥先睡會兒，晚膳想吃什么？”

    溫熱的藥遞到唇邊，長明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喝下又苦又甜膩的藥，瞧得長孫曜的眼眸，一句晚膳吃什么都可又咽了?回?去，輕聲道?：“想吃魚，蒸的嫩嫩的魚，只放一點姜絲和鹽就?好，旁的都不要放，再想吃些清爽的脆口小瓜，再給我做些玫瑰豆沙糕，要又軟又熱乎的?！?/br>
    長孫曜笑?著應好，又將一勺藥喂到長明唇邊。

    飲春記下長明說的晚膳，躬身行了?一禮。

    長明喝罷藥漱罷口，揀了?顆蜜餞壓藥味，長孫曜握住長明發(fā)涼的手捂著，瞧長明昏昏欲睡，慢慢擁過長明抱起。

    長明眼睫顫顫輕闔，冷不防聽得外間有叩拜聲，隱隱約約地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話。

    長明清醒幾分，扶住長孫曜肩怔怔回?頭。

    長孫曜眸底異色一閃而過，只作沒聽得任何聲響，抱著長明闊步走向床榻，一膝跪在軟榻，輕將長明放下，俯身輕道?：“你先歇著，孤去折枝梅花來，再陪你一道?午歇，好嗎？”

    長明扶在長孫曜肩上沒松開?，抬眸看他，卻是道?：“是母后。”

    ……

    聽得姬神月說她?昨日便隨同京中送藥的船到了?，長明很是意外。

    “兒臣不知母后昨日便到了?，沒前去與母后請安，是兒臣失禮?！?/br>
    長孫曜攬住長明，阻了?長明的起身。

    姬神月視線落在長明雪白的長發(fā)上，沒有說及長孫曜對?她?的隱瞞，她?望著長明蒼白的面?容，聲音稍變：“你現(xiàn)在身子不好，不必在意這些，曜兒來同我請了?安，也是一樣的?！?/br>
    “兒臣謝過母后?！遍L明這方知道?長孫曜知道?此事。

    陰天房中光線不甚明亮，又未點燈，長孫曜坐在長明身側，又將窗外透入的光遮了?大半，姬神月偏眸看向霜降。

    長孫曜：“母后，長明現(xiàn)在需要多休息，兒臣本是要同長明去午歇的?！?/br>
    姬神月視線落在長孫曜身上幾瞬，明白長孫曜話里的意思?，抬掌令備著掌燈的霜降退至一旁，目光又不著痕跡地移向長明，沒有問及?？h長琊任何，只輕聲問：“身子怎樣了?？”

    長孫曜眼眸稍垂，將長明發(fā)涼的手捂在掌中。

    “兒臣好多了?，只是有些怕冷，身子覺得疲累，容易犯困，貪睡些。”

    “我看看?！奔裨抡f著抬手。

    “好?！遍L明應聲。

    長孫曜捂著長明冰涼的手沒松。

    長明瞧著長孫曜，輕輕抽了?抽手，長孫曜默了?兩瞬，握著長明的手擱放在案。

    姬神月目光稍在長孫曜身上停留，抬指搭落長明腕間，眸底變化幾不可見。

    不多時，長孫曜便自?然地握回?長明的手，斷了?姬神月的切脈，道?：“母后瞧罷便該安心了?，長明該去休息了?，恕兒臣無禮，晚些再去與母后請安，兒臣先陪長明歇會兒。”

    姬神月目光落在長明淺琥珀色的眼眸幾瞬，收了?視線起身。

    ……

    “太子妃殿下身上沒有致命外傷，右臂腹部及后背的傷都在恢復中，太子妃殿下身中一銖半左右的碎寒金毒與八銖隱蝎子毒，這二毒現(xiàn)下已?基本拔除，但因太子妃殿下強行逆行奇經(jīng)八脈與十二正經(jīng)，碎寒金毒與隱蝎子毒侵入了?太子妃殿下的心脈，還剩些許殘毒未清，又因太子妃殿下強行逆行經(jīng)脈的緣故，太子妃殿下全身心脈受損九成以上?！?/br>
    姬神月面?上幾沒有情緒流露，在扁音說罷后，才道?：“我方才給太子妃切過脈?！?/br>
    扁音將視線低了?幾分，知曉這些便不必再說，姬神月都應當很清楚。

    沉默過后，扁音再道?：“太子妃殿下也已?知道?這些，已?拒絕臣用長生蠱血修補心脈的法子。”

    姬神月沒有說話，久久看著扁音，見扁音并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方道?：“知道?了?，退下。”

    扁音低垂的眼眸稍稍一抬，冷不防對?上姬神月冰冷的眼眸，她?迅速垂下眼眸行禮退出。

    扁音回?至長明艙室旁的藥房，長孫曜已?在此處。

    扁音低首垂身行禮，將自?己與姬神月的談話稟來：“皇后殿下已?知曉太子妃殿下心脈受損之事，未與臣提及其他?！?/br>
    也便扁音同長孫曜稟告的這會兒功夫，陳炎疾步從藥房外進來。

    陳炎神色并不輕松：“啟稟太子殿下，皇后殿下要取?？h長琊相關奏疏與密報。”

    *

    姬神月目光隨著進房的長孫曜而動，待長孫曜近前，動作輕緩地置放下茶盞。

    侍立一旁煮茶的霜降，垂身低首為長孫曜奉上香茗。

    長孫曜目光越過姬神月，落在后頭的書案，案上折書等物未有變動的痕跡。

    “將窗支起些，悶得慌?！?/br>
    姬神月素來不喜冬日炭火燒得令空氣又干又燥的熱，她?像是特地等著長孫曜來，讓長孫曜確定她?不曾動過他書房的東西，才叫人支窗。

    薛以見長孫曜面?上應允，便至窗前打起小半窗，濕冷的寒風一下吹進干暖的書房，徹骨的寒叫老成的薛以都禁不住打顫。

    “你封了?消息，除了??？h初時毒疫問題，余下之事，金廷衛(wèi)也并未與我稟告，我如今只知椋縣毒疫，鎮(zhèn)南軍搜查長琊，旁的都不清楚。”姬神月解釋她?為何要?？h長琊相關奏疏密報。

    “?？h之案還未梳理定案，漏網(wǎng)之魚尚在潛逃，故而兒臣暫且封鎖相關消息，母后既然關心此事，兒臣自?不會對?母后所有隱瞞?！遍L孫曜神色淡淡，“陳炎，將椋縣長琊相關奏疏密報取與母后?！?/br>
    姬神月知道?他大抵是清楚了?：“幕后主使是何人？”

    “?？h毒疫幕后主使為南楚遺族，南楚遺族一干藏匿長琊山中，故而兒臣令鎮(zhèn)南軍搜查長琊?！遍L孫曜簡短答道?。

    姬神月聞得南楚遺族，眸色稍變：“那些南楚遺族現(xiàn)下在何處？”

    長孫曜漠聲：“殺干凈了??！?/br>
    姬神月便沒有繼續(xù)追問，她?瞧得長孫曜眼底的冷意，自?是明白長孫曜為何這般。

    霜降目光稍稍偏移一瞬，看得陳炎并無差別地將案上奏疏等物全部裝箱，收回?視線再為姬神月長孫曜斟茶的功夫，陳炎便將裝了?椋縣長琊奏疏密報的箱盒取來。

    長孫曜隨后起身，道?：“兒臣還有事，便先送母后回?房，椋縣長琊奏疏密報一時半會看不完，母后有興趣，便將這些帶回?去看?！?/br>
    姬神月起身，卻是變了?面?色，沉重道?：“修補她?心脈的法子只有長生蠱血，你要如何做？”

    長孫曜沉默看著姬神月好一會兒。

    “她?已?經(jīng)拒絕用長生蠱血，鵲閣與九息會另想修補心脈之法——兒臣和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來?！?/br>
    *

    六十余本東宮奏疏與密報將?？h長琊前后之事梳理得極為詳細。這些奏疏密報內(nèi)容囊括?？h毒疫前后、?？h暴-亂前后、椋縣毒物處理前后、各方配藥送藥量前后、各藥舍用度用人、以及長琊南楚遺族圍剿誅殺前后之事等。

    姬神月與霜降花了?一個半時辰才將東宮關于長琊?？h的奏疏密報看完，寒露回?來稟告。

    “無法靠近太子殿下書房?！焙斗A道?。

    去往長孫曜書房，霜降與姬神月在明，寒露在暗。

    霜降明白，那便是除了?長孫曜給的，她?們拿不到其他任何東西，長孫曜雖從不留與外人可探查他手中事一二的可能，但長孫曜以往除了?與長明生情之事瞞過姬神月外，并未對?姬神月有過防備。

    寒露繼續(xù)稟：“船上各處守備森嚴，其中三?處守備最重，一是太子殿下的書房，二是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殿下的船艙，三?是扁音的藥房?！?/br>
    姬神月沒說話。

    約莫兩刻鐘后，姬神月早先派往查探的暗衛(wèi)回?來稟告。

    “船上未發(fā)現(xiàn)李翊等人的房間，也未探查到李翊等人的蹤跡?！?/br>
    霜降回?想東宮的奏疏密報所說，除了?椋縣部分外，長琊部分的案情梳理，主要是寫明南楚遺族趁?？h大亂將李翊等人挾持至長琊，誘引長明去往長琊，南楚以李翊等人性命要挾長明，長明知南楚一眾便是在?？h投放時冥?；ǘ局耍⑴皇芡{與南楚動手，因藏匿長琊南楚遺族眾多，長明為護眾人身受重傷。

    如此說來，李翊等人是知道?全部事情經(jīng)過的人。

    姬神月要知道?李翊等人的行蹤，是怕椋縣長琊案長孫曜有所隱瞞。但椋縣長琊金廷衛(wèi)親衛(wèi)及鎮(zhèn)南軍都是長孫曜的人，亦無可審問的人證，她?們能看到的只有長孫曜給的這些奏疏密報，而這些奏疏密報要怎么寫全憑長孫曜的話。

    現(xiàn)下便是要見李翊等人得長孫曜允許。

    可若是姬神月直接同長孫曜要李翊幾人，沒有任何意義，她?知道?長孫曜會給，但到時姬神月能問到的，必然是長孫曜許姬神月知道?的。

    霜降知道?這艘船上沒有李翊等人，那李翊等人便是被關在其他船上，長孫曜應當不會現(xiàn)在處死李翊等人。

    長孫曜雖將此次往云州的船劃出三?分之一與云州調(diào)配送藥送糧，但還有百余只船隨同長孫曜的船一并回?京，單憑姬神月此次帶的人，要在不驚動長孫曜的情況下，在上百只滿是護衛(wèi)的船里找到李翊等人，絕無可能。

    在到長孫曜的船前，姬神月已?收到椋縣長琊送回?的密報，但姬神月得到的密報內(nèi)容極少?，除了?說及?？h毒疫椋縣暴-亂之事外，也只說及椋縣琊縣之中沒有李翊等人的蹤跡，長琊有宅邸被鎮(zhèn)南軍燒毀，以及長琊多處血地，按長琊山中出現(xiàn)的血地范圍和血量，死傷不下百人。

    長琊山中的宅邸燒的干凈，沒有任何東西留下，姬神月的暗探并未探查到那被焚燒的宅邸之主是誰，姬神月與她?是在長孫曜說明此次椋縣長琊作亂為南楚遺族，又看過東宮奏疏密報后才知，鎮(zhèn)南軍燒毀的長琊宅邸為南楚遺族在長琊的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