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一陣清脆笛聲。

    宋卿垂眸看過去，張牙舞爪的石獅子旁邊停了輛自行車，石階上站了個女人，穿了件略顯單薄的襯衣，手臂上搭了件素色外套，和女服務(wù)生交談的時候，唇角掛著微微無奈的笑意。

    外面起了風(fēng)，女人錯身的時候，浮光躍動在眉梢，像初晨的暖陽斂了風(fēng)霜的清寂。

    酒氣氤氳上來，刺人的躁意，宋卿呼吸都重了，脖頸后面滲出薄汗。

    回廊上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人未至聲先到，“組長?！毙煳臏Y小跑過來，鼻尖兒冒著熱氣兒。

    宋卿在風(fēng)口處站了片刻，立起沖鋒衣的領(lǐng)子，抬步往風(fēng)雅集的門口走。

    徐文淵跟在后面，問：“組長，不和虞總打聲招呼再走嗎？”

    “不用，先去結(jié)賬?！彼吻溲院喴赓W道。

    “可是......”徐文淵似有不解，微蹙著眉，問：“虞總做的東。”

    風(fēng)又大了點，夜色掩藏著風(fēng)雨欲來的氣勢，宋卿停在回廊的轉(zhuǎn)角，她停下，跟著的人也停下。

    宋卿目光頓了頓，瞇眼往外面瞧，“合同上誰是甲方？”

    徐文淵訥訥道：“虞總。”

    宋卿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平靜道：“對，他是金主。”

    金主裝羊，她只好是狼。

    第2章

    臨近風(fēng)雅集打烊，木門輕掩著，清輝灑落進四方的天井。

    接待臺沒有人，宋卿耐著性子等了會兒，徐文淵跟在身后一聲不吭，垂著頭撥弄著手機屏幕，時不時憋出兩道壓著氣兒的笑。

    宋卿知道，徐文淵怕她，其實不止是他，還有公司新進的實習(xí)生。

    傳統(tǒng)工程行業(yè)女性普遍受歧視，這話宋卿還在讀研究生的時候耳朵都快聽起繭子了，求職受挫的師姐語重心長地勸她及時止損，可惜年輕人心高氣傲，她整日泡在實驗室，對這些話嗤之以鼻。

    后來輪到她自個兒碰壁，投出去的簡歷大多都石沉大海，而隔壁實驗室的師弟卻早早地收到了行業(yè)top公司的橄欖枝，她其實沒多大感覺，頂多是有點遺憾罷了。

    春招秋招匆忙過去，男生們捏著貧瘠的項目經(jīng)歷，花了點錢找寫手潤色，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心儀的工作，相互寒暄后各自奔忙，而宋卿則是舍了校招，開始往社招方向投簡歷。

    “你談戀愛了嗎？異地戀還是？”、“最近幾年有結(jié)婚的打算嗎？”、“打算多久要孩子呢？”諸如此類的問題宋卿有幸都遇見過，她不太喜歡這種涉及隱私的問題，回答基本都是模棱兩可，這種模糊的態(tài)度反倒更讓對方人事拿捏不準，不打算冒無謂的險。

    宋卿的學(xué)歷，談吐以及耀眼的項目經(jīng)歷都可以說是百里挑一的存在，有幾個惜才的人事旁敲側(cè)擊地告訴她，“前幾天來了個女應(yīng)屆生，說是有個五六年的女朋友，近十年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呢?！?/br>
    “哦?！彼吻洚?dāng)時是這樣回復(fù)的，甚至連客套話都不愿意多講，微蹙的眉眼間藏著淡淡的厭惡。

    諸事艱難，但所幸事在人為，宋卿成功得了如今公司領(lǐng)導(dǎo)的青睞，心里憋了股勁兒，工程師職稱下來的那天，公司就立馬給她提了職級，從助理工程師到主任工程師，這個過程她只用了三年。

    “小姐，請您稍等......”女服務(wù)生甜美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來。

    太師椅旁邊的矮幾上放了盆風(fēng)車茉莉，土壤吸飽了水分，葉子嫩得能掐得出漿液，細碎的白色花瓣素雅明媚，宋卿醉了酒，馥郁的香氣鉆進鼻腔里，一點點啃嚙著緊繃的神經(jīng)。

    外面的交談聲戛然而止，有人推門進來，拂進來一陣裹挾著水汽的涼風(fēng)。

    “那就麻煩了?！迸烁S著服務(wù)生的步伐，慢悠悠地跨過了門坎，唇角掛著淺淡的笑，一路目不斜視，只是在經(jīng)過風(fēng)車茉莉的時候腳步微頓。

    她大概也是覺得風(fēng)車茉莉味道太濃了，宋卿想。

    恍惚間，似有海風(fēng)拂面的清涼，宋卿微微啟唇，嗆進去一口涼氣，而后鼻尖嗅到藏匿在潮濕海岸邊的木質(zhì)調(diào)，她愣是從女人的背影里瞧出了孤獨的浪漫感。

    可是堂廳站了些人，她第一次直面的感受到氛圍感這三個字的含義。

    “喂，寶貝！”一聲輕喚打破了寂靜，宋卿聞聲抬起了眸子，同樣也吸引了旁側(cè)的女人。

    徐文淵還是怕她，受不住直視，本來是想調(diào)低手機音量，手一哆嗦，直接適得其反。

    “小徐狗熊！”女孩輕揚的尾音從話筒里傳出來，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嬌俏，徐文淵顫顫巍巍的小臉發(fā)白，手忙腳亂地在褲兜里翻耳機。

    男生的褲兜就像九塊九的瑜伽褲，徐文淵也沒想到能容萬物，鑰匙扣，護身符，打火機，就是找不到耳機倉。

    宋卿無語，對自己不茍言笑的形象有了新的理解。

    她敏銳地察覺到背后掃過來一道視線，不自覺挺直了脊背，那道目光沒停多久，很有禮貌地移開了，宋卿松口氣的同時，竟琢磨出一絲意猶未盡來。

    嗯，她果然是個顏控。

    為了不給實習(xí)生壓力，宋卿緊了緊沖鋒衣，往接待臺的方向走了幾步，臺面上放了只齜著大牙瞎樂的招財貓，她百無聊賴地杵在旁邊，畫面出乎意料的和諧。

    最讓人的無語的事發(fā)生了，徐文淵那小子出門的時候居然回頭鞠了個躬。

    宋卿哽了口氣，實在是想不通，提高了聲音，說：“買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