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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知悉世事的金手指,沒有了。 如果史書都是騙他的,開運河是為了立大齊之威,那么謝華宸入仕之后,和齊賢宗一同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最終形成的、史書上所記載的“天元改制”和盛世太平,是不是也只是因為謝華宸是謝華宸? 這世間,只有謝華宸一個能和齊賢宗惺惺相惜,所以,那所謂的太平盛世,除了謝華宸外,便再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 如果史書或詳或略,不是歷史上所有的真實,那他這張王牌就再沒了任何意義。 那……他和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蒙昧”的古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如果不是為了讓他立下熊功偉業(yè),攬盡世間美人,上天為什么要讓他來大齊走上一遭? 張明倀迷迷糊糊地,比原身記憶里的前世,更早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可到底沒有前世得知這一點時,經(jīng)過宦海沉浮后沉淀出的沉穩(wěn)、深慮和陰狠。 對于一個仍舊年輕氣盛、自大到以為世界都是圍著自己轉(zhuǎn)的人來說,過早地得知這一點,是禍,而不是福。 于是,張明倀頭一次意識到,也許,就算他是后世所來之人,他仍舊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也許,就算換了一個世界,他仍舊只是萬千平凡人中的一個。 一瞬間,天崩地裂。 張明倀覺得自己絕對無法接受這個答案。 “謝華宸,你剛剛說的都是胡說的、都是為了討好陛下對不對?!” 顧不得所謂地“御前失儀”,張明倀掙脫了侍衛(wèi)的束縛,向著帝辛的方向趔趄了幾步。 一直以來都將歷史上的謝華宸當(dāng)做敵人和目標,此刻心里產(chǎn)生了質(zhì)疑,他心里唯一能想到的,竟然也只有一個“謝華宸”。 揮手,張明倀像是想要從帝辛身上抓到些什么,卻在指尖將將要觸及那片竹青色廣袖的時候,施施然落了個空。 “張明倀你要干什——?。?!” 蘇云璋弓腰就要從座位上站起,帝辛卻是率先往后退開一步,不叫張明倀碰到自己半點。 他也不似蘇云璋,開口要問張明倀想做什么,只將漠然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張明倀的身上。 有種,仿佛張明倀鬧破了天去,他仍舊巋然不動的從容。 一種,不將他放在眼里的從容。 血液仿佛從腦頂冷凝至了腳底。 說不清先前是在裝瘋賣傻、還是故意借題發(fā)揮想要拉“謝華宸”下水,總之,在這一刻,張明倀沒有再鬧了。 “你看不起我?” 張明倀因為帝辛那不將他放在眼里的淺淡從容而感到不可思議。 御前失儀…… 在感受過先前的天子之威以后,張明倀再是來自后世,對“皇權(quán)至上”一時接受不良,也不可能在近距離地體會過天子一怒之后,仍舊將這個時代的“階級壓制”拋之于腦后。 對跳出了自己掌控、完全不符合史書的事實的不敢置信和失魂落魄? 有。 甚至可能占了他情緒里的絕大部分。 但那絕對不是他不要命的理由。 史書再怎么錯,齊賢宗“千古賢帝”這一點,總不會再出大錯。 縱使天子之威不可犯,為了昭顯自己的仁德,少帝再怎么要罰他,總不至于罰一個發(fā)瘋的人去死。 張明倀隱隱自知,有了今日這一遭,他在這群大齊未來的朝中重臣、如今的世家子弟心里,算是徹底毀了。 既被寒門之臣厭棄失了風(fēng)骨,又被世家拒之門外,就算有朝一日他能咸魚翻身,出人朝堂,沒了能夠讓他蔑視一切的歷史重大記憶作為倚仗,他自己都沒了封王拜相的信心。 若是他這個后世之人都不能封王拜相,那他的敵人、“謝華宸”又憑什么可以呢? 張明倀承認,他是故意的。 也許一開始他是渾渾噩噩的,弄不清事情怎么會一下子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但到后來,回身看向帝辛的那一刻,他清醒了。 原本,他就是這樣的人。 他過不好,他的敵人憑什么能夠平步青云? 他將“謝華宸”視作生平的宿敵,處心積慮地想要激怒帝辛,想要揭開“華玉公子”光風(fēng)霽月的“假面”,想要激得帝辛當(dāng)堂與他爭吵、御前失儀、失去帝心和名聲,卻沒料到,由始至終, 帝辛壓根就沒見他放在眼里。 所以在這一刻,他出奇地憤怒。 “你憑什么看不起我?!” 沒了裝瘋賣傻的癡態(tài),張明倀面目猙獰。 “什么芝蘭玉樹、什么光風(fēng)霽月、什么癡情絕對,你不過是在惺惺作態(tài)?!同是男人,你以為我不了解男人?哪個男人不愛權(quán)、哪個男人不好色?你不過就是裝得好了些,你還以為你能騙得了我?” 眼里的惡意幾乎毫不遮掩地傾瀉出來,哪怕到了這一刻,張明倀仍舊在往著“謝華宸”的身上潑著臟水。 若說話有多真,也不盡然,只是大抵他心里嫉妒太深,亦或者他原本就是這樣想的,所以這話說起來,竟像是臨死之前最后反咬的一口,發(fā)自肺腑。 那些世家子弟和世家貴女,大多不是蠢人,學(xué)得最多的就是明哲保身。謝家大郎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們不可能盡信一個“瘋子”的話,也不可能擺到明面上質(zhì)疑和評論,傷了世家之間的和氣,但到底,在看往帝辛的目光里,帶上了些許的打探和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