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西暝早在羅樞開口扯謊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拉住玉如，低低地在叮囑她什么。聽到這里才站起來道：“小侯爺正要告辭了，我也是來送他的。”

    傅寒又是一愣，偏偏謝西暝道：“侯爺，是不是？”

    “啊……是！正要走呢！”傅寒很快地權(quán)衡利弊，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在揚(yáng)王跟郡王之間，他還是更怕謝西暝一些。

    羅樞的眼神微變，又看向謝西暝，笑問：“這是逐客令嗎？”

    謝西暝淡淡道：“那也未嘗不可?！?/br>
    兩個(gè)人目光碰在一起，終于還是揚(yáng)王先挪開目光，他低頭看了眼如如，又看向沈柔之，明明是給打臉?biāo)频膶擂吻樾?，他卻笑的若無其事：“既然如此，今日便不打擾了，改天再登門拜會。”

    沈柔之深深呼吸：“是。您請?！?/br>
    羅樞俯身輕輕地拍了拍如如的臉，轉(zhuǎn)身要走的時(shí)候又回頭看向沈柔之：“沈大小姐果然不愧是名門淑媛，禮數(shù)周全，就是你這位弟弟……尚需要好生調(diào)/教才是?！?/br>
    沈柔之看了眼謝西暝，欠身道：“小西畢竟年少，失禮之處我替他賠罪了?！?/br>
    羅樞笑道：“有沈大小姐這樣一位秀外慧中的‘長姐’，相信以后一定會大有可為的?！?/br>
    說完之后，便轉(zhuǎn)身走回馬車旁，一名車邊的侍從俯身跪地，羅樞踩著他的背上了馬車。

    傅小侯爺躊躇片刻，終于還是先跟著羅樞的車駕離開了。

    沈柔之目送馬車離開，才看向謝西暝，最終先垂頭對沈奧道：“怎么就帶了弟弟meimei們跑出來了？好沒規(guī)矩，還不進(jìn)去？”

    沈奧答應(yīng)了聲，沈柔之又道：“等等，你素日跟沈逸振玩耍也就罷了，如今既然領(lǐng)著阿眉跟如如，就不許拿著這些刀槍棍棒的，若是傷著她們怎么說？”

    沈奧呆了呆，終于答應(yīng)道：“我這就收起來，長姐別生氣?！?/br>
    如眉忙道：“長姐別生氣，我是不怕的……你看我也有一個(gè)小木劍，趕明兒還要給如如meimei一個(gè)呢?！比缑忌曰罘和庀?，跟謝玉如的內(nèi)向大不同。

    沈柔之只得叫菀兒先陪著他們進(jìn)內(nèi)去，又叫把跟隨沈奧的奶媽跟小廝們叫來，痛斥了一頓，讓他們以后好生照看跟隨，不許大意。

    從沈柔之傷了頭，就不大管家里的事，也沒有如今日一樣疾言厲色過。

    眾人皆不知如何，只忙著答應(yīng)。只有謝西暝一路跟在身旁，知道沈柔之這是“殺雞儆猴”，又或者她不是故意的，之所以如此煩躁，只不過是她心里有氣罷了。

    等沈柔之喝退了眾人，謝西暝才道：“長姐……”

    沈柔之并不理他，目不斜視地往回而行，到了老太太上房，只說門口的人不過是來找尋傅小侯爺?shù)?，不是什么“王爺”，只是誤會。

    老夫人這才也松了口氣。沈柔之退出上房后，卻見謝西暝竟站在門口，像是一直在等著她。

    她盯著謝西暝看了半晌，終于回身往自己房中而去。

    回到院中，進(jìn)了內(nèi)廳，沈柔之落座，果然見謝西暝亦步亦趨地跟了進(jìn)來。

    她恨恨地看了他半晌，終于說道：“你跟著我干什么？”

    謝西暝道：“你生氣了？”

    “放肆！”沈柔之輕輕一拍桌子：“什么你呀我的？真的給人說中了，你是越來越?jīng)]有規(guī)矩！”

    謝西暝躊躇了會兒，終于還是喚道：“長姐?！?/br>
    沈柔之轉(zhuǎn)開目光看向別處，片刻后才道：“你跟我說實(shí)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西暝垂手不語。

    沈柔之道：“別跟我搪塞，之前沈奧帶如如看花貓的時(shí)候，她曾無意中流露過一句，說什么‘以前王府也有’，今日在門口處我聽得很明白，如如叫那個(gè)少年‘揚(yáng)王殿下’，又叫他樞哥哥，當(dāng)今的揚(yáng)王殿下，名字就叫羅樞！你總不會告訴我這只是個(gè)巧合?！?/br>
    雖然羅樞推說自己是來找傅寒的，但是如如跟他那么親密，可見他們先前是認(rèn)得的。

    謝西暝以前跟她承認(rèn)，是從京城來的，所以就算認(rèn)識也不足為奇。

    最奇怪的是，一個(gè)外室之子，怎么會跟高高在上的揚(yáng)王殿下以及廣陵侯府的小侯爺那么親近。

    室內(nèi)并無別人，只有他們兩個(gè)，靜寂中只聽“喵”的一聲，是那只花貓從門外跳了進(jìn)來，走到沈柔之身邊，伸出頭在她裙擺上輕輕地蹭了蹭。

    放在以前，沈柔之會把它抱起來愛撫，但今日正是惱怒的時(shí)候，自然無心理會。

    花貓雖不能人言，卻仿佛感覺到她的情緒，又因得不到撫摸，便順勢在沈柔之的腳下躺倒，撒賴一般舒展了身子。

    謝西暝看著那只撒嬌的貓受了冷落，終于說道：“我從來都沒想過要瞞著長姐。所以在最開始的時(shí)候我才跟您承認(rèn)了，我是從京城來的?！?/br>
    沈柔之幾乎把這件事忘了：“你不說我倒也不提，你到底是為了什么，在老太太和我跟前兩種說辭？”

    謝西暝道：“長姐還記得嗎？我跟您說了，這件事得沈大人親自跟您說。沈大人也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可從現(xiàn)在看來，他顯然還沒有告訴您，這不是我的心意，但既然沈大人沒說，想必有他自己的考量?！?/br>
    說到最后他坦然地面對沈柔之的目光：沈承恩的心意，謝西暝其實(shí)也猜到了，所以他才沒有逼迫沈承恩在臨走前坦白這件事。

    沈柔之則微怔，原來她想起了沈承恩臨走之前給自己的那封信。

    “好吧，我不問這個(gè)，”沈柔之定了定神，道：“我問你，揚(yáng)王殿下是來找你的還是找傅小侯爺?shù)模俊?/br>
    “是來找我的。”

    沈柔之忍不住翻了個(gè)白眼，不知是驚是氣，忍了會兒道：“你好大的臉面啊，非但認(rèn)識侯爺，更認(rèn)識王爺，留你在這府內(nèi)是不是委屈了？”

    謝西暝道：“我不知什么是委屈，天上地下，只要是在長姐身邊，就是最好的?！?/br>
    這明明似是一句哄人的甜言蜜語，難為他說的如此真切。

    沈柔之心一動(dòng)，幾乎又要軟下來，忙冷著臉道：“不許說這些輕狂的話！我看你是最會說謊的人了。先是一個(gè)侯爺，又來一個(gè)揚(yáng)王，趕明兒還會來個(gè)什么？你且告訴我，叫我也有個(gè)準(zhǔn)備?！?/br>
    “不會了，”謝西暝忙道：“你放心，羅樞這次來洛州，是有正經(jīng)大事的。做完了那件事他就走了。”

    沈柔之聽他直呼揚(yáng)王的名諱，心中有些不安：“什么正經(jīng)大事？”

    謝西暝道：“我今日也是頭一次見他，只知道是跟洛州府衙有關(guān)。”

    若說是賊匪進(jìn)城掀起波瀾，未免又叫她害怕，所以謝西暝寧肯不提。

    “好吧，”沈柔之倒也沒有懷疑，只說道：“不過，既然人家是王爺之尊，你今日對他的態(tài)度未免無禮，以前你跟他們怎么樣我自然管不著，但現(xiàn)在你在府內(nèi)，言行也代表著沈府，以后不許再放肆無禮了，否則只叫人笑話咱們府里。知道嗎？”

    謝西暝答應(yīng)：“是，知道了?！?/br>
    直到這會兒沈柔之心里的氣才平定了些，便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br>
    謝西暝卻未曾立刻離開，反而走到沈柔之身旁。沈柔之心里正在想沈承恩的那封信，過了會兒才察覺，抬頭看他：“怎么了，還有事？”

    “我、只想你知道，”謝西暝道：“不管怎么樣，我對你的心是真的。”

    沈柔之一怔，以為他又要哄自己，便似笑非笑地：“你又在說什么？”

    謝西暝道：“我想你信任我，我想你像是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不管別人說什么，不管發(fā)生了什么樣的變故，我都想你知道，我一直都在，永遠(yuǎn)不會……不會背離你，永遠(yuǎn)都是跟你一心的?！?/br>
    沈柔之雙眸微睜，眼角有些泛紅，她沒想到謝西暝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但是無可否認(rèn)，這一番話在她的心底掀起了一陣難以名狀的漣漪。

    她竟有些不自在，或許是少年的目光太過于清澈，神情也太過于認(rèn)真，甚至……透著一股莫可名狀的深情之意。

    “你……”她忽地有些口干舌燥，竟無法面對這種場景，就只胡亂擺擺手：“行了，無緣無故的說這些做什么，不過你可要小心，有些話不能亂說，若違背了是要天打雷劈的?！?/br>
    最后這句，其實(shí)沈柔之是為了緩解這種微妙的尷尬，故意說的一個(gè)不太有趣的玩笑話而已。

    誰知謝西暝道：“我句句是真，以后、你自然知道?！?/br>
    他說了這句，腳步一動(dòng)，似乎想后退，可又上前，忽然張開雙臂將沈柔之抱??！

    地上那只懶散的花貓嚇了一跳，嗖地跳起來，閃到了一邊兒去。

    沈柔之怔住，竟忘了反應(yīng)，不知過了多久，謝西暝才將她松開，他不敢看她的臉色，忙著轉(zhuǎn)身往外跑了出去！

    沈柔之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跟前，半晌才回神：“這、這混賬東西是怎么了，一驚一乍的?！?/br>
    心跳的莫名之快，想要喝口茶，菀兒又不在。沈柔之起身，卻不小心踢到了那只花貓，貓兒“喵”地叫了聲，非常委屈。

    沈柔之顧不得安撫貓兒，只管進(jìn)了自己的臥房。

    她來到床邊，從床頭的格子里將沈承恩臨行前留給自己的那封信拿了出來。

    薄薄的一封信，握在手中卻有些沉甸甸的，沈柔之回想謝西暝的一言一行，以及今日登門的傅小侯爺、揚(yáng)王羅樞，所有的謎底好像都在她手中的這封信里。

    京城，都察院。

    沈承恩睜開眼睛的時(shí)候，天兒已經(jīng)黑了。

    房間內(nèi)的光線明明滅滅的，讓沈承恩一時(shí)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今夕何夕。

    直到心底閃現(xiàn)徐麒臣那不怒自威的臉：“殺人的……是不是那少年？”

    他猛地坐起身來！

    手扶著額頭，沈承恩終于回想起來，當(dāng)時(shí)在徐麒臣的步步緊逼之下，他實(shí)在是撐不住了，竟暈厥了過去。

    那么這會兒應(yīng)該還是在都察院吧。

    心頭驚悸之余，忽然隱隱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室內(nèi)那個(gè)，就是洛州通判沈承恩？他犯了什么事？”

    “望江樓上九人血案，以及皇親朱江被山匪斬首，都跟他有關(guān)。據(jù)說還有勾結(jié)山匪之嫌疑。”

    “不會吧，如此大膽？若真犯下這些重罪，怎么不關(guān)進(jìn)監(jiān)牢里，反而留在此處？”

    “是徐大人這般吩咐的。”

    沈承恩哆哆嗦嗦下地，他不知道徐麒臣是怎么把洛州的事知道的那么詳細(xì)，甚至猜到望江樓血案跟謝西暝有關(guān)。

    不過既然他盯上了這點(diǎn)兒，以徐大人的能耐，只怕很快就會查到謝西暝的來歷。

    沈承恩如同熱鍋上的蚰蜒，不知如何是好了，他開始后悔自己當(dāng)時(shí)沒有再機(jī)變一些，寧肯留在洛州也不要上京，如今進(jìn)了京，卻如同自投羅網(wǎng)。

    謝西暝為躲避追殺，不惜屈尊降貴躲在自己府中，要不是為了救他，也不至于在望江樓大開殺戒，所以如今不管怎么樣，都要保住這個(gè)秘密！

    但要如何應(yīng)付徐麒臣呢，之前只聽說過此人威名，今日給他一審才知道他的厲害，沈承恩擔(dān)心自己會受不了徐麒臣的逼問，萬一不小心泄露出來呢？

    正在天馬行空的亂想，就聽到腳步聲響，原來是一名都察院的侍從，看他醒了，便道：“沈大人既然醒了，且請用飯吧?！?/br>
    沈承恩哪里還知道餓，便一搖頭，猶豫著問：“徐大人呢？”

    侍從道：“您要見我們大人？吃了飯?jiān)僖姴贿t?！?/br>
    沈承恩仍是不肯用飯，侍從瞅了他一會兒，便離開了。

    又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外間又響起腳步聲，沈承恩只以為是那侍從去而復(fù)返，便垂著頭發(fā)怔，誰知那腳步聲輕輕進(jìn)門，走到桌邊兒后停下，道：“在刑部的時(shí)候就沒有用飯，就算京城的飯菜不如洛州可口，沈通判到底也得為身體著想。”

    沈承恩嚇得站了起來，原來進(jìn)來的竟是徐麒臣！

    徐麒臣手中拿著一個(gè)油紙包，這會兒正放在桌上：“我才從外回來，也沒有吃晚飯，這是南街才出爐的酥餅，最是爽脆可口，有甜咸兩種口味，沈通判可以嘗嘗?！?/br>
    燈光下，他的神情和藹，言語可親，宛若謙謙溫潤君子，跟白天那個(gè)咄咄逼人鋒芒畢現(xiàn)的徐御史簡直判若兩人。

    沈承恩愣了愣，目光轉(zhuǎn)向那一盤酥餅。

    徐麒臣見他不動(dòng)，便打開紙包，拿了一個(gè)遞過來：“甜的，沈通判該是喜歡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