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西暝忙起身走到她身后，一邊接了那糖葫蘆過來，一邊替她撫著背。

    沈柔之咳了半晌，臉都紅了，回頭道：“你果然是、是瘋魔了！”

    他當(dāng)著自己胡鬧也就罷了，如今更鬧到了皇帝跟前兒，她就這么猝不及防地成了“名人”了。

    謝西暝道：“其實遲早晚的皇上得知道，現(xiàn)在知道也沒什么大不了。畢竟要不是這樣，皇帝只怕要真的給徐麒臣賜婚了?！汶y道很想嫁給他？”

    沈柔之咬緊了唇，半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謝西暝見她的唇都咬出了一道白痕，忙道：“你這是干什么？”忍不住輕輕地捏了捏她的下頜，“松開，咬壞了怎么辦？”

    沈柔之回過神來，抬頭自嘲般道：“難得啊，我一介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讓徐大人這般惦記?！?/br>
    謝西暝聽了這句，心里隱隱地竟有點不安：“柔柔，上次我問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你、先前病了一場有沒有想起了什么？”謝西暝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沈柔之眨了眨眼，然后笑道：“這話古怪，想起什么？”

    謝西暝不語。

    沈柔之淡淡道：“不過是挨了一場凍，得了一場病罷了，如今已經(jīng)好了，何必再說?！?/br>
    謝西暝啞然，看看手中的糖葫蘆：“那么、你說謝我的話又是怎么樣？”

    沈柔之反問道：“謝就是謝，你不值得我謝嗎？”

    謝西暝見她句句回懟，只好嘆了口氣，把糖葫蘆遞給她：“好，我不問了就是，你再不吃就化了。”

    他本來還有兩件事要跟沈柔之說，只是見她如此，便沒再多言，只把糖葫蘆遞給她，自己轉(zhuǎn)身出去了。

    菀兒送了謝西暝出門，自己進了里間，卻見柔之握著那支糖葫蘆，雖垂著頭，卻看著像是個在無聲啜泣的樣子。

    菀兒嚇了一跳，忙上前扶著肩頭問：“姑娘，是怎么了？”

    沈柔之把臉轉(zhuǎn)向里間：“什么怎么了，別大驚小怪的。”雖然語氣平靜，但聲音里透著一點沙啞，顯然是哭了。

    謝西暝離開沈柔之院中，卻并沒回自己房，問起沈承恩才從老太太那里出來回了書房，便徑直尋了去。

    沈承恩這兩日為了柔之的病，在順天府缺席了數(shù)日，今日總算好了，正準(zhǔn)備挑燈夜看攢的一些文書，忽然阿誠報說謝西暝到了，便忙起身接了。

    謝西暝才落座，就告訴了沈承恩下午他也進宮了，但卻沒提徐麒臣半個字。

    沈承恩聽后道：“巧了，今日也有宮中的內(nèi)侍忽然來到府中，竟說是看望柔之的病，難道是因為郡王的緣故？要么是因為連日來揚王殿下也在這里，所以皇后娘娘才打發(fā)人來的？”

    那齊公公當(dāng)然不會說自己是來看人呢的，所以在沈承恩心中，應(yīng)該是皇后因為揚王的緣故“愛屋及烏”。

    謝西暝一笑：“恐怕不是。不過那不成問題，我如今要跟大人說一件至關(guān)緊要的事情，請大人務(wù)必答應(yīng)?！?/br>
    沈承恩忙問：“哦？是什么事？”

    謝西暝沉吟片刻，才抬眸看著沈承恩道：“過數(shù)日我要離京一趟，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在離京之前定下來?！?/br>
    沈承恩更加好奇了：“你且說來聽聽。”

    謝西暝道：“是柔柔的終身大事。”

    沈承恩的兩只眼睛頓時瞪得溜圓，猝不及防，只問道：“??？為、為什么這么說？難道你有了合適的人？還是說柔柔跟你說了什么？”

    謝西暝道：“沈大人，知道我為什么一直沒有叫過你‘父親’嗎？”

    沈承恩摸不著頭腦：“當(dāng)然是因為我當(dāng)不起啊?！?/br>
    “并不是，”謝西暝緩緩說道：“我是想叫沈大人‘父親’，是名正言順的，而您也的確當(dāng)?shù)闷??！?/br>
    “不不不，我怎么敢、”沈承恩還沒反應(yīng)過來，忙著傾身搖頭擺手，可雙手?jǐn)[著擺著，忽然意識到不對，他抬頭看向謝西暝：“小郡王你……”

    方才謝西暝在說柔之的終身大事，如今又說要“名正言順”地叫自己父親，這意思簡直……

    沈承恩愣了愣，心里默念：“不不，一定是我多心了?！?/br>
    “是，我想要沈大人應(yīng)允下來的，就是我跟柔柔的親事，”謝西暝徐徐道：“本來想請誠國公出面，但因為徐大人的緣故，暫時耽擱下來，我想親口求沈大人一聲允諾，希望您能、把柔柔交給我?！?/br>
    沈承恩直了雙眼，呆若木雞。

    謝西暝道：“我知道沈大人心里有很多疑問，但我對柔柔是真心的，我也知道我現(xiàn)在比不得徐大人之類，但我向你保證，您不會后悔的?！?/br>
    “不、小郡王，”沈承恩覺著自己的舌頭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可是這……”

    “現(xiàn)在我跟她的年紀(jì)都不算大，所以只先要您一聲應(yīng)允，”謝西暝卻泰然自若的，“再過個兩年成親就是了?！?/br>
    沈承恩的魂兒都飛出來：“可、但……”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總算敲出了一句話：“對了，柔柔知道嗎？”

    “我已經(jīng)跟她通過口風(fēng)了，”謝西暝不慌不忙地回答：“只是她臉皮薄，畢竟不能跟她多說，這種事還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懂的?！?/br>
    沈承恩覺著自己“不很懂”，現(xiàn)在離家出走的不止是自己的舌頭，還有腦子了，他腦中一團亂麻。

    正在懵懵呆呆地，謝西暝瞇起雙眼道：“沈大人，您難道對我不滿意嗎？”

    “不是，當(dāng)然很滿意！”沈承恩出自本能地回答。

    謝西暝道：“這就好，沈大人，我知道您疼柔柔，你放心，我會比你更加疼顧她百倍千倍，絕不會負(fù)她?！?/br>
    “呃，”沈承恩還是愣愣的，“小郡王……”

    “沈大人，”謝西暝站起身來走到沈承恩跟前，語氣溫和卻不容分說：“我盼著能夠光明正大叫您‘父親大人’的那天?！?/br>
    沈承恩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不敢當(dāng)”三個字差點沖口而出，卻又生生忍住。

    沈承恩本想回頭詢問柔之，她跟謝西暝之間到底是怎么樣。

    看謝西暝那胸有成竹的樣子，倒好象是兩人已經(jīng)私定終身似的。

    可沈承恩又知道柔之跟珍之不一樣，絕不會干出這種事兒，但他又不敢突兀地詢問柔之。

    他對謝西暝的感情很復(fù)雜，忌憚，敬畏，欽佩，甚至還有點點憐惜，但除此之外，沈承恩更擔(dān)心會“委屈”了柔之，怕她吃了暗虧之類。

    過了兩日，沈承恩自順天府而回，謝西暝不在府內(nèi)，他來到柔之房中，閑話了幾句，便假裝無意地問道：“小西這兩天來過嗎？”

    柔之道：“除了不在府內(nèi)的時候，時常會過來。”

    “哦，”沈承恩有些不安，“小西對你可真是上心啊?！?/br>
    以前他并沒往別處去想，在謝西暝揭開這層紙后才突然想起往事種種，好像謝西暝對于沈柔之的關(guān)懷的確是超乎尋常。

    雖然沈承恩旁敲側(cè)擊，柔之卻立刻察覺不對：“父親，怎么了？”

    “沒沒，”沈承恩忙否認(rèn)，“只是、只是先前國公府的二夫人來的時候看見他，說起他如今還住在這里似乎有些不合規(guī)矩，畢竟你們都要大了。”

    柔之點點頭：“是啊。他本來該回王府的?！?/br>
    因為沈承恩提起這句，柔之本想順?biāo)浦垡舱f起讓謝西暝離開沈府，可話到唇邊，突然想起那天沈奧跟如如在院子里的對話。

    于是話頭便梗住了，柔之淡淡地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他是小郡王，既然住下了自然有他的用意，就隨他罷了，等他厭了大概就走了?！?/br>
    沈承恩瞪著眼睛：“哦?！?/br>
    柔之發(fā)現(xiàn)父親的表情非常怪異：“爹，是不是有事？”

    沈承恩嘀咕了幾句，終究不敢說出來，只訕訕地笑道：“沒大事，只不過有時候我覺著小西畢竟是郡王之尊，身份不同，加上他的行事又很叫人琢磨不透的，所以我、我偶爾擔(dān)心他住在這里，會委屈了你呢，你說有沒有?。咳粲械脑捘憧汕f不要瞞著父親？”

    柔之本就揣測沈承恩是不是藏著話，聽了這幾句含含糊糊的，卻立刻明白過來。

    她的臉上頓時紅了些，低頭沉默片刻才說道：“他雖然是金枝玉葉，但在我跟前卻從沒擺出郡王的架勢，爹你放十萬個心。我也知道小西的脾氣跟行事的確頗怪，但他、他對沈家確實沒有任何歹意，相反，他……總之，沈家能走到今日，爹跟女兒還能在此處安身立命，都多虧了有小西?！?/br>
    柔之因不知謝西暝暗中跟沈承恩說求親的事情，以為父親只是疑惑謝西暝行為不端會欺負(fù)她，所以才忙替他說話。

    而這幾句話卻也是肺腑之言。

    沈承恩看著柔之泛紅的眼睛，大大地松了口氣：“好好好，我也不是疑心他，只是隨口問一句罷了。你既然這樣說……那、那就行了！”

    沈承恩見柔之一心為謝西暝辯白，竟還為他紅了眼眶，可見是真心維護，畢竟柔之是個清明睿智的性子，若不是謝西暝真的好，她絕不會這樣，就算兩個人沒有什么私情，但這份情意，已經(jīng)是難得了。

    沈承恩探出了這幾句，連日懸心的一塊石頭落地，含笑點點頭，又安撫了柔之幾句，才起身去了。

    這夜，北風(fēng)乍起。

    屋內(nèi)已經(jīng)多了炭爐，沈柔之靠在枕上，聽著外頭的風(fēng)聲，爐子里的炭時不時爆響，正在朦朧中，卻覺著寒意近人。

    她微微睜開眼睛，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后一只手臂探過來將她輕輕地抱住了。

    “是……”柔之一驚，汗毛倒豎。

    一個字還未出口，就聽到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耳畔道：“別怕，是我。”這幾個字鉆入耳中，繞到心頭，竟像是糾纏了幾輩子似的熟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18 21:13:51~2020-10-19 21:35: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icole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6章

    沈柔之身子都僵了。

    兩輩子了,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這么親密地躺在一張床之上，讓她錯以為還在夢中。

    “謝西暝，你干什么？”好不容易從喉嚨里冒出這幾個字, 柔之的長睫亂閃一陣, 想看向身旁的人又不敢看：“你……”

    “柔柔，”不等柔之說完, 謝西暝的聲音悄悄地自耳邊傳來，原本有些涼意，然后便變得濕潤微暖地鉆入耳中：“柔柔, 我明天就要走了?！?/br>
    “你、走？”沈柔之愣住了：“你說什么？你要……走去哪里？”

    謝西暝的手搭在她的肩頭，慢慢說道：“我有件大事, 必須要我親自去做，所以要離京幾個月, 順利的話，三四個月或可回來?！?/br>
    柔之感覺自己的心嗵嗵地在跳，跳的這樣大聲，讓她自己都覺著有些驚心了。

    “你、……你要走就走，跟我說做什么?！比嶂X中亂糟糟地, 也有些語無倫次：“且你要說，也正經(jīng)地說就是了，誰縱的你這么沒有規(guī)矩了？你還不、還不下去！”

    先前才在沈承恩跟前說了他的好話, 沒想到一轉(zhuǎn)頭就給打了臉。

    謝西暝道：“不是沒有規(guī)矩, 我就是想好好地抱抱你。”

    他的聲音很低, 因為貼在柔之的耳畔說的，又顯得極為深沉親密，這一句話里甚至還透出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委屈之感。

    柔之咽了口唾沫：“你還、還敢狡辯……”

    “你放心，我不會亂來, ”謝西暝一邊說，一邊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小小的耳垂，有一點圓潤的甚是可愛，往下，便是那一叢散發(fā)，以及枕上的修長如玉的脖頸，他忍著要湊過去的沖動：“我只是害怕?！?/br>
    柔之本想呵斥他什么叫“亂來”，忽然聽見“害怕”，便問：“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