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刀尖行走
玲月來到白家的時候,白墨山和秦玉芮正好出門見朋友去了,白景時知道她要來,特地讓劉媽準備了她喜歡吃的糕點,畢竟能順利拿到那串門牌號,她出了很大的力,況且她來這,肯定是為了她的弟弟,成方。 事實上,玲月和她這個弟弟沒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因為她父母很早就分開了,她和成方,一個跟了母親,一個跟了父親,不到特殊日子,根本不會見面。再者,成方如果還記得玲月,大約也不會把眼前這個錦衣華服的女子跟自己那瘦弱的jiejie想到一起去,在他的記憶里,jiejie跟著母親過得并不好,后來母親病逝,jiejie來投奔他們,還被父親趕了出去。 也許是報應,父親有一次犯了事,從此后,成方便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有一餐沒一餐的,很快就沒了消息。按理玲月被父親趕走,不會再去找自己弟弟??墒?,她一個人在上海,舉目無親,雖然嫁給了李國陽,但是畢竟沒什么血緣關系,想到自己還有個弟弟,自然還是想知道他過得怎樣,作為jiejie,不可能這么狠心的。 所以啊,女人,往往狠心起來,還是會留有一絲余地的。 “你來了!”白景時坐在沙發(fā)上,淡淡道。 玲月看了看桌上的糕點,不由笑道:“謝謝!” 白景時搖搖頭,眸子微微瞇起,聲音有些低沉:“成方的事,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玲月一愣,問:“什么意思?” 白景時敲了敲桌面,傾身看著她:“他恐怕,跟滬西那邊的人,弄在了一起!” “你是說,販賣軍火的那群人?”玲月不由心里一沉。 白景時點點頭,眼里有些凝重:“怎么進去的我不知道,但在東瀛人和我們關系最緊張的時候走軍火這條險道,顯然不是什么好事。雖然收益高,但同時,風險也高。況且東瀛人不是那么好惹的。最近死了一個不小的官,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關頭,不管是你想救他出來,還是見他一面,都不是明智的選擇。所以,你得等!” “等?等多久?”她有些手心出汗,臉上的表情并不輕松。 白景時看了看墻上的鐘表,鄭重地說道:“秋后!” “秋后?”玲月微微一愣,立馬搖頭:“這不可能,我等不了那么久。最多秋末!” 白景時眉頭微皺,沉聲道:“不是我食言不幫你,是這個關頭,誰去趟滬西那邊的渾水,都不會有好結果,況且,我剛從監(jiān)獄里出來,身邊肯定還有警察的人盯著,就是想出面幫你,行動也是受限制的。你耐心等一段日子,我將一切打理好,就會帶你去見他!” 玲月抬頭看了看他,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東瀛人的確在懷疑滬西那邊,這個時候是個敏感的時候,若是貿然去見成方,說不定不僅會害了他,還會害了幫忙的白景時,她仔細想了想,又道:“我可以等,但是,在這期間,你得保證他的安全。不要跟我說你做不到,我知道的,你有辦法!” 白景時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果真欠了人情是要還的,更何況,還是大人情。你讓我們拿到了重要信息。護成方一條命,也是應該。不過,這里面有個先決條件!” “什么先決條件?”玲月看著他。 “那就是……成方自己不亂來,如果他在這段時間亂來,就是神仙都救不了他!”白景時毫不留情地說道。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就能阻止他似的!”玲月覺得有些好笑。雖然成方是自己的弟弟,但是這么多年沒見,他性子如何,她怎么可能知道?如今找他,就是依著這點血緣關系,想有個倚靠罷了。 “倒不是說你能阻止他,只是我聽九三的消息,他似乎在滬西那邊也算是個小頭頭,但你知道,滬西那邊的人都是在給誰賣命。東瀛人不是傻子,現(xiàn)在被殺的那個官,用的是什么武器,他們一清二楚,若真的追究起來,滬西可沒有多少人脫的了關系。再者,這事滬西肯定在跟東瀛人商量,不然,依東瀛人的脾性,早就處理幾個人,以儆效尤了!”白景時說著,抿了口茶。 玲月聽他這樣說,瞬間明白了不少:“照你這樣說,不管這事是不是滬西那邊做的,東瀛人都咬定的滬西。就算是有人嫁禍,滬西那邊也得脫層皮,不然,怎么給整個上海以震懾,換句話說,這是一劑狠藥!” “你說的沒錯,這就是根結所在。這個時候,不管是哪里輕舉妄動,都是撞在槍口上,都不是明智的做法。你要見成方,以你探長夫人的名義,自然不難,可是你要仔細想想,你若是這個時候見了他,不僅會讓東瀛人懷疑,還會牽累自己和李探長。這樣心急做出來的決定,并不能給誰帶來益處,反而可能會招來禍患。所以,你得更加謹慎!”白景時一字一句地說道。 玲月聽了他這番話才驟然醒悟,自己還真是cao之過急了,若是害了整個探長府,或是成方,那自己就是死都不足以賠罪了。 “你說的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亂來,我等你的消息!”她說著,便起身準備離開。 “還有……”白景時頓了頓,抬頭看著她。 “還有什么?”玲月低頭看著他。 白景時雙眼微凜,語氣突然有些冷:“你能嫁給李國陽,范先生出了很大的力,他的本意是讓你策反他,可你突然改了主意,想要過安生的日子,這個是個人選擇,我并不干涉。但是,范先生走了這么久,你是不是該抽空去看看他?畢竟,當初組織要處置你,是范先生攔下來的。我想,你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她聞言猛地一愣,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我的確很感謝范先生,他的大義我也很佩服。只是白景時,現(xiàn)在這個局面,我不想惹禍上身。去看范先生是我一定會做的事,我心里的愧疚,比你還多。 但是,不能因為他幫了我,我就要不顧一切地犧牲自己。你要知道,他幫我,也是帶著目的的。雖然我放棄策反不對,可是,如果我當時有更好的選擇,你覺得我會被迫嫁給李國陽嗎?什么都是雙面的,你覺得他是為了大義,可在我看來,為了所謂崇高的理想,不經個人同意就犧牲我的利益,也算是一種自私。當然,鑒于你和他的關系,肯定不會認同我。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人都怕死,沒人不怕。之所以有人看起來不怕,是因為,他根本沒有了活路!” 白景時眉心微皺,心里已然有了怒意:“什么叫他根本沒有了活路?” 玲月可悲地看了看他,冷笑道:“如果當時他還有活路,你覺得他會選擇赴死嗎?信仰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不僅麻痹了自己,還要麻痹別人。白景時,你仔細想想,從古至今,誰不怕死?就連帝王都在追求長生之術,何況平常人?我承認,為大義犧牲的人大有人在。可是我告訴你,他范禹山不是!” “你……”白景時憤然起身,一把掐住了玲月的脖子。 “我還告訴你,范禹山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你想知道原因,就去問問鈴蘭。如果她肯告訴你,那證明他范禹山還有點尊嚴。如果連鈴蘭都不肯說,呵呵,白景時,你就會知道自己當初有多眼瞎!”玲月說著,眼里全是鄙夷。 白景時手指微抖,輕輕松開了她。 “你說的話,我會一一去對證。但玲月,為什么他活著的時候你不告訴我?他死了,就來懲罰我?”他說這話,眼里已然有了頹敗。 “為什么?呵呵!”她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俯身撐住桌角,冷冷地看著他:“白景時,你還記得紅玫瑰秦可依嗎?” 他一怔,突然有些語塞。 “你在許岐山的身邊做的事,其他的我不說,就是秦可依的事,我就覺得早該懲罰你了!”她說著,眼眶已然發(fā)紅。 白景時回憶著秦可依死時的樣子,突然明白了為何她會這么失態(tài)。 “對,那一針的確是我打進去。但那時我并不知道,你會真心把她當朋友!” “真心?你有嗎?”玲月嘲笑道,隨即開口:“白景時,你跟范禹山是一類人,看起來不會與任何人作對結仇,實際上,自私冷漠,毫無人性。我來上海之后,第一個遇到對我好的的人就是她,我當時求范禹山放她一馬,在他面前跪了一天一夜,可是,他做了什么?他跟我說,為了大義,她必須死,不然許岐山會懷疑你!” 白景時此刻腦袋已然有些混亂,這件事的真實原因,范禹山從來沒告訴他,如果真是這樣,他的確該受良心折磨。 “我知道,他看重你,所以不救她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時至今日,我想問問你,什么樣的死法不好,要那樣給她來一針,那樣侮辱她?”她說到此時,眼中已是淚光閃閃。 白景時想到當時的情況,本想說什么,但又覺得,不管說什么,那一針都是事實,于事已無補,何必再解釋呢? “我只能跟你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告訴你,也對你沒有好處。你且當作我欠你的,成方的事,我一定會周全處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并不輕松。 玲月淡淡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時,留下了一句話:“這是你們欠我的!” 白景時看著那道身影,突然心里涌上一股無力感。在刀尖上行走,根本沒有干凈的人,因為不知何時,你就染上了鮮血,更有甚者,時間久了,你不知道,這血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