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顧惜朝！

    楚留香心里一松，抓著墻壁的手顫抖著，早已是強弩之末，他索性松了開來，隨著激蕩的水流一起，跌進了那黑黢黢的門里。

    最后一眼見到的。

    是顧惜朝將戚少商拉到身邊，看著他，然后扭過他的臉，湊了上去。

    直發(fā)與卷發(fā)在水中糾纏在一起。

    像是月老亂了的紅線。

    第87章 口是心非

    顧惜朝其實不想救他, 只是當(dāng)自己反應(yīng)過來時，卻已經(jīng)入了那礦洞, 底下的水流洇濕了他的衣擺。

    既然已經(jīng)下來了, 那便去找那兩人吧，剛剛突然有一隊人馬朝礦洞入口而來, 多半是事情有變。

    顧惜朝這么想著, 卻不自覺的猜測著戚少商的心思, 猜他會怎么走, 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來到了水閘處。

    戚少商總是那么顯眼, 站在那兒沉穩(wěn)的像是一座山, 頭發(fā)總是不好好束起, 只拿根繩子松松的系在腦后。

    曾聽說他是曾經(jīng)的鎮(zhèn)國將軍的兒子, 被蔡進冤枉后滿門抄斬, 自己則落草為寇, 那么他兒時應(yīng)當(dāng)是讀過書的。

    只是這幅樣子, 顧惜朝估計他小時候應(yīng)當(dāng)是夫子最頭痛的那種學(xué)生, 是個孩子王，可偏偏課上不聽講。

    他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 站在原地沒有上前, 嘴角卻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微笑，好像想象中戚少商小豆丁的樣子帶給他什么趣味似的。

    然而當(dāng)他想到戚少商小時候因為調(diào)皮被夫子打手心，嘴角的笑容還沒擴到最大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石門合攏的聲音。

    顧惜朝轉(zhuǎn)瞬洞悉了這幕后cao縱之人的想法, 心中一驚，想也不想就向戚少商跑去，卻晚了一步，洶涌而來的河水瞬間就將戚少商吞噬。

    那一刻，顧惜朝的心好像突然空了一塊。

    他曾想過當(dāng)戚少商來尋仇的時候自己應(yīng)該會親手殺了他，可正當(dāng)他死的時候，顧惜朝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所適從起來。

    顧惜朝越發(fā)討厭戚少商了。

    見不得，又殺不得。

    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睜大眼睛四處搜尋著。

    然而他最后還是救了他。

    兩人之間似乎冥冥之中有根線連著，這根線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就種在了他們的心底深處。

    顧惜朝曾經(jīng)以為兩人不過是短暫相交的兩根線，然而每當(dāng)他以為二者平行、再無交集的時候，線頭捋到最后卻總會糾纏在一起。

    勾勾纏纏。

    一團亂麻。

    他們二者之間就是一團亂麻。

    顧惜朝不知自己哪來這么大的力氣，在巨大的漩渦面前硬生生將戚少商拉了過來。

    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

    顧惜朝想，他見眼前那人閉著眼、一臉的神志不清，沒多想就貼上了他的嘴，渡了半口氣進去。

    戚少商這幾日臉上生出了短短的胡渣，扎的他的臉微微的刺痛。

    顧惜朝微微撬開了他的齒關(guān)，無意間掃過了他的牙齒，觸碰到了他的舌尖。

    顧惜朝的舌尖微微瑟縮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此時兩人無與倫比的接近。

    過往的碎片在腦海里紛繁雜亂。

    顧惜朝低垂著眼，看著眼前之人俊朗的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扇突然打開的門關(guān)上了。

    漩渦消失，暗道內(nèi)的水位也因為那被吸進去的水兒下降了不少。

    水位僅到了顧惜朝的肩膀處。

    可是他一動不動，像是出了神，直到感覺自己的嘴唇突然一陣濡濕，才恍然發(fā)覺——此時他的唇仍舊貼著戚少商的。

    顧惜朝立刻后退一步，同時一把推開了戚少商。

    可憐的戚少商剛有一點要清醒的跡象，便又一把栽入了水中。

    顧惜朝拉著他的衣領(lǐng)將他撈起來，戚少商卻晃了晃，一把栽到了他的身上。

    很重。

    顧惜朝側(cè)頭看著眼前人，心中暗道：活該。

    “醒醒，醒醒。”

    顧惜朝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卻見他仍舊沒有要蘇醒的跡象，但是此時四周都是水，也沒有將他放平給他吹氣的條件。

    當(dāng)然即便有我也不會干。

    顧惜朝想著，打算往戚少商肚子上來上一拳，讓他吐點水出來。

    然而還未行動，便聽見一陣水流轟鳴。

    水位它……降了……

    肩膀……

    腰……

    膝蓋……

    腳踝……

    最后只剩幾個小水洼。

    顧惜朝看著那落葉滿地，一片狼藉的樣子，黑了臉。

    此時戚少商雙眼緊閉，一臉人事不知的樣子便格外叫人牙癢癢。

    顧惜朝怒視他半晌，手懸在他后背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卻什么也沒干，拎著他衣領(lǐng)將他放平在地上。

    第三次。

    這是我第三次救你。

    顧惜朝盯著眼前這人，任性的往上加了一個數(shù)字，然后一撩袍子跨坐其上，俯下身去……

    戚少商那一剎那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短短一生當(dāng)時如走馬燈般在他面前閃過。

    他當(dāng)時亂糟糟的想了很多，可最后場景卻停在一個青衣卷發(fā)的身影上。人在將死之時才會覺出有些遺憾是遺憾。

    戚少商一生遺憾不多，但也不少。

    其中有一大半跟顧惜朝有關(guān)。

    最大的那個遺憾就是顧惜朝本人。

    有些事情應(yīng)該早些說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