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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安靜,不由得令柳眉心里有點發(fā)毛,這榮禧堂,不就是住了個王夫人么—— 這王夫人在原著里,是個慣會“辣手摧花”的主兒,對底下的人十分厲害。她平日里吃齋念佛,輕易從不出手,可一旦出手,必定致人死命,先有金釧,后有晴雯……所以,柳眉其實也頗為緊張。 她看了看周身,見自己穿得中規(guī)中矩,一件丁香色的小襖,外頭罩了一件用柳母舊衣改的佛青色比甲,外頭系著一條半新不舊的汗巾子,倒也沒什么特別出挑的地方。再加上她也知道自己年紀尚小,眉眼相貌遠不及乃姊柳五兒出挑,應(yīng)該不會討王夫人的嫌。 可是誰知道呢? 這么想著,只見周瑞家的挑開了簾子,對里頭輕輕地說了聲:“回稟太太,柳家的那個丫頭帶到——”說著,周瑞家的便回身命柳眉進來,自己則默不作聲地立在柳眉身后。 柳眉一抬眼,就只見到正面炕桌上有一位夫人正坐在西首,手中托著一只官窯薄胎白瓷茶盅,正在吃茶。 正是在一片靜默無聲之中,柳眉覺出壓力山大。她老老實實地低頭行禮,恭敬地說:“柳眉給太太請安?!?/br> 等了好久,上頭卻沒有一點反應(yīng)。柳眉正低著頭,看不見上頭王夫人的反應(yīng),這更叫柳眉心里頭直發(fā)毛——難道自己給拜的是個蠟像? 好在又過了一會兒,只聽上頭茶盅茶碗輕輕敲擊之聲,接著旁邊立著的一位大丫鬟上前接下了王夫人手中的茶盅,輕聲地說:“太太,廚房那頭打發(fā)人來回話,您先頭要的建蓮紅棗湯,因建蓮沒有了,一時趕不出來。問燕窩粥可不可以,今日廚房倒是發(fā)了些極好的燕窩?!闭f話之際,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觸了主子的霉頭。 王夫人終于開了口,道:“材料不就手,也就算了。燕窩粥也不必,先緊著老太太那里吧!” 待王夫人說完這句話,柳眉終于聽見這位BOSS對她開了尊口,說:“柳家的丫頭,抬起頭來——” 柳眉依言抬頭,見了上頭端坐的王夫人,心里頭就只有一個感覺,哎喲喂這位BOSS,也太……端莊了一點。 只見王夫人穿著一身深紫色的交領(lǐng)對襟褙子,頭上只插了一枝金釵壓發(fā),戴著素色的抹額,眉眼看上去與寶玉有幾分肖似。深紫色的褙子則襯得她膚色格外白皙,面上肌膚保養(yǎng)得也不錯,看上去也不過四十許人的樣子。只不過,眼下這位夫人面部表情太過稀缺,委婉一點叫端莊,真誠一點說其實是面癱,看上去實在跟看著一尊蠟像似的,沒半點兒活氣。 柳眉忍不住想,難怪到了這歲數(shù)上,都還沒啥皺紋。 “姨太太今兒個同我提了,說是你入了寶玉的眼,寶玉想要討你到他院子里當差!”王夫人緩緩開口,可不知怎么地,柳眉總覺得這話聽著格外生冷。 “回太太的話,是有這回事兒?!绷急憩F(xiàn)得很老實本分。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王夫人問。 “我?”柳眉萬萬沒想到王夫人會詢問她的意見。 她詫異地抬起頭來,正正遇上王夫人的眼光,只見對方目光森然,探究地望著自己。 柳眉心底一動——她意識到自己的答話很是要緊,必須謹慎謹慎再謹慎,否則一個不小心,觸了王夫人的忌諱,自己立時就吃不了兜著走。 而王夫人的忌諱,該是她那寶貝鳳凰蛋,寶玉。 “回太太的話,”柳眉低下頭,小心斟酌著說,“其實……我想留在梨香院,孝敬我娘!” 這是一口氣將寶玉的請求和薛姨媽的好意都給婉拒了。 上頭王夫人沒說話,可是柳眉能覺出她老人家好似是舒了口氣。 “我爹在外頭跑差事,我娘一個人帶我們姐妹倆,挺cao勞的。我姐身子不好,沒法當差,我就想著能給我娘搭把手,讓她能輕省些?!?/br> 柳眉這話說完,就收住了,沒敢往下細說。畢竟這只是個借口。 上頭王夫人繼續(xù)靜默了一會兒,開口給了柳眉定了性,“倒是個孝順的丫頭?!?/br> 王夫人這一發(fā)言,無數(shù)附和的聲音都響了起來。 先是周瑞家的開了口,將柳家的情況說了一遍,格外強調(diào)柳眉還未到當差的年紀,就已經(jīng)在給柳母打下手,努力學習基礎(chǔ)廚藝,態(tài)度勤勉,兢兢業(yè)業(yè),一直受到薛家上下的廣泛好評,并且這片孝心也得到了賈寶玉同學的認同。 這個信息很關(guān)鍵,寶玉相中的,不僅僅是柳眉的手藝,更是柳眉的孝心。這一招絕對戳中了王夫人的心窩子。 “是呀,這么點年紀的小丫頭,就曉得著孝順自己娘??梢娞芙痰煤?,咱們府里頭啊,家風最正?!?/br> 這話是王夫人身旁那大丫鬟說的。柳眉聽著,眼角差點兒又抽了起來——What?賈府家風正?不帶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吧! 柳眉可不知自己現(xiàn)在這個身份是賈府的家生丫頭,王夫人坐鎮(zhèn)榮禧堂當家理事,自然有這資格往自己臉上貼金。 此刻王夫人得意洋洋,仿佛就坐在一朵大善人的光環(huán)之中,向柳眉招了招手,放緩了聲音說:“起來吧,可憐見的。” 柳眉依言起身。王夫人后頭的話卻將她給雷得外焦里嫩的——“到寶玉身邊好生侍候著,每月也能多得些月錢,一樣是幫襯你娘!” 二太太?。≌f好的,少一點套路,多一點真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