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便伸手去拉黎深，然而黎深卻站在原地沒動。

    “你先下去，我有話跟霍疏說?！彼目戳死铚\淺一眼。

    黎淺淺哪敢就這么走了, 拉著他的胳膊不敢放：“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br>
    “放心，我不跟他打架?！崩枭畈荒蜔┑拈_口。

    黎淺淺抿了抿唇, 有些猶豫的看向霍疏，霍疏淡漠的別開臉：“你先走?！?/br>
    他也這么說了，黎淺淺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黎淺淺一走，房子里只剩下黎深和霍疏了, 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對視，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氣氛愈發(fā)沉悶，周圍的空氣好像凝固成了冰，不知過了多久，黎深才淡淡道：“我不希望你再接觸淺淺。”

    霍疏沒有說話。

    “你必須離開?！碑斀裢砜吹嚼铚\淺房間空了時, 他生出一股清晰的恐懼，也正是這股恐懼，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無法容忍霍疏出現(xiàn)在他們的生活里。

    他不想以后黎淺淺和霍疏單獨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自己都在擔心她會不會惹霍疏不高興了，從而被霍疏報復(fù)。他相信現(xiàn)在的霍疏不會傷害黎淺淺，但不相信以后的霍疏也不會。

    “你必須走，”黎深的聲音微啞，眼角也開始泛紅，“你今天晚上挑個高中，我明天幫你轉(zhuǎn)學，如果你沒選，那我會幫你選一個?！?/br>
    霍疏垂下眼眸：“如果我不走呢？”

    “對不起?！崩枭顩]有回答他的問題，卻也等于回答了他的問題。

    霍疏看向他，眼底似有寒冰逐漸凝結(jié)，一層一層，將半個小時前還鮮活跳動的心臟冰封。

    “你說我們是朋友，”霍疏瞳孔愈發(fā)黑了，似有一汪死海沉浸在里頭，“可你卻不信任我。”

    “……如果只是你和我，我愿意選擇相信你，但是有淺淺……我不能賭。”他實在難以想象，霍疏知道淺淺不喜歡他之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像正常人一樣惱羞成怒，還是按照他的辦法肆意報復(fù)。

    不管是哪一種，淺淺都可能有危險，自己必須在他發(fā)現(xiàn)之前趕他離開。

    霍疏平靜的看著黎深：“沒有她，你也不會相信我?！?/br>
    “……對不起?！被羰枵f得對，即便沒有淺淺，自己也不會再相信他，都到這種時候了，自己不該再粉飾太平。

    霍疏見他沒有否認，眼底閃過一絲淡薄的嘲弄：“你走吧?！?/br>
    黎深抿了抿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扭頭下樓了。

    黎淺淺在樓下心急如焚的等著，當看到樓道里聲控燈亮起后，她趕緊跑到樓道口迎接，黎深深一下來她就先觀察他的衣服和臉。

    衣服沒皺，臉上沒傷，看來沒打架。

    黎淺淺松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的問：“你們說什么了？”

    黎深抿唇看了她一眼：“上車。”

    “……哦?！崩铚\淺應(yīng)了一聲，乖順的跟著他上車了，等在車上坐定后又問了一遍。

    黎深卻沒有回答她，只是問一句：“你大半夜的跑過來，是他讓你來的？”

    “不是啊，是我自己要來的。”黎淺淺忙幫霍疏解釋。

    黎深聽了之后，心情卻不見好，繃著臉應(yīng)了一聲后就不說話了。

    車廂里靜了下來，黎淺淺猶豫許久，才認真的看向黎深：“哥，我有話要跟你說?！?/br>
    黎深眉眼微動：“什么？”

    “我知道霍疏做了不好的事，你暫時沒辦法接受?！崩铚\淺深吸一口氣，斟酌著慢吞吞的說。

    黎深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他都告訴你了？”

    “沒有，是我不讓他說的，”黎淺淺否認，“但我想說的是，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如果你實在不喜歡，那讓他保證以后都不會了就是，沒必要一直揪著過去的事不放?！?/br>
    黎深冷笑一聲：“你如果知道他干了什么，你就不會這么說了?！?/br>
    “……警察又沒來抓他，說明沒犯法，那還有什么不能原諒的？”黎淺淺疑惑。

    聽著她無知的話，黎深沉著臉沒有說話。

    黎淺淺見他不高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勸，靜了半晌后嘆息一聲：“哥，我希望你對他寬容點。”

    黎深的睫毛動了一下。

    “他從小被家里趕出來，又被相依為命的mama虐待，現(xiàn)在又被親爹逼著回家，都苦成這樣了還沒報復(fù)社會，說明他心里已經(jīng)很善良了，”黎淺淺無奈的勸說，“我知道你的世界很簡單，有時候會覺得霍疏太復(fù)雜，但成長經(jīng)歷不同，你不能拿對自己的標準去要求他知道嗎？”

    黎深神色沉郁，一時間沒有說話。黎淺淺說的道理他都懂，可每當他想試著去理解霍疏時，大伯母家小孫子溺水時的照片就會浮現(xiàn)在腦海中……那可是一條人命，活生生的人命。

    他過不了自己心里那關(guān)。

    黎淺淺見他不說話，知道他還沒想明白，長舒一口氣擠出笑臉，挽著他的胳膊撒嬌：“沒關(guān)系的，不管是你也好還是他也好，我們都慢慢來，總是會和好的對嗎？”

    黎深低頭看了眼她天真的臉，嘴唇動了幾下之后，最終還是沒有打破她的期待。

    夜越來越深，萬家燈火逐漸熄滅，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只有路燈孤獨的站著，亮著無人需要的燈光。

    霍疏靜靜的站在不大的公寓里，一直到雙腿發(fā)僵都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的房門發(fā)出咔噠一聲，他眉眼微動，卻沒有回頭。

    門打開，霍停出現(xiàn)在門口，聲音雖然透著疲憊，但依然充滿上位者的威嚴：“鬧夠了，該回家了?！?/br>
    霍疏靜靜看著地板上的縫隙，許久之后回頭看向霍停，當看到他眼底的紅血絲后，霍疏聲音沒有一絲起伏：“看來霍成死了?！?/br>
    乍一聽到兒子的名字，霍停指尖顫了一下，但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是你哥?！?/br>
    “自己精心培養(yǎng)、報以無限希望的兒子沒了，你很難過吧，”霍疏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一刀一刀的往霍停心口上刺，“你是不是很遺憾，死的那個人不是我？”

    “說這些有什么用，他已經(jīng)走了?！被敉]有否認他的后半句。

    霍疏垂下眼眸繼續(xù)盯著地板縫看，許久之后輕嗤一聲。

    “回霍家，你就是唯一的繼承人?！币呀?jīng)很久沒休息的霍停懶得跟他周旋，直截了當?shù)念}了要求。

    霍疏聲音泛冷：“如果我不答應(yīng)呢？”

    “那你這輩子都攀不上黎家?！被敉＠湫Α?/br>
    霍疏眼神猛地銳利，雙手也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

    霍停一副看穿他的樣子，眼底俱是對他的不屑：“如果你能接受她將來跟別人結(jié)婚，那大可以繼續(xù)跟我犟下去，如果不能，就老老實實的回來繼承家業(yè)，讓黎家主動攀著你，而不是你去攀黎家?！?/br>
    他說完直接轉(zhuǎn)身下樓了，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公寓里再次安靜下來。

    半個小時后，公寓里的燈熄了，霍疏出現(xiàn)在樓下。

    霍停早就志在必得，看到他出現(xiàn)后勾起唇角：“歡迎回家?！?/br>
    “我有一個條件?！被羰杳鏌o表情的看著他。

    霍停揚眉：“盡管提?！?/br>
    “霍成說過，霍家有我沒他，我也是這么想的，”霍疏神色淡漠，一字一句的開口，“所以我不希望他從霍家發(fā)殯?！?/br>
    霍停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他已經(jīng)死了?！?/br>
    “酒店怎么樣？霍家旗下應(yīng)該有不少五星級的，也對得起他這個前繼承人了，”霍疏眼眸黑沉，有著超乎尋常的冷靜，“為了避免你百年之后，我叫人把他的骨灰移出霍家墓園，最好是把他葬在別處?！?/br>
    “……你連最后的體面都不肯給他？”霍停的語氣中已經(jīng)開始夾雜火氣。

    霍疏勾起唇角：“他不給我活著的體面，我不給他死了的體面，聽起來很公平?！?/br>
    霍停鐵青著臉看他，許久之后咬牙問：“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你可以在霍家偏房找繼承人了?！被羰韬敛煌俗?。

    霍停冷笑一聲：“好啊，我找了繼承人，第一件事就是給他和黎淺淺訂婚，相信黎向遠應(yīng)該很高興攀上這門婚事。”

    “你可以試試看，”霍疏眼神泛冷，“如果你覺得你能賭得起?！?/br>
    霍停沉默了，許久之后面無表情的開口：“我可以答應(yīng)你，但我會立下遺囑，你母親不準遷入霍家墓園，即便如此，你也要堅持這么做？”

    “你覺得我在乎？”霍疏勾起唇角。

    霍停頓了一下，好半天才沉聲道：“你會遭報應(yīng)的。”

    “求之不得。”霍疏眼底閃過一絲嘲弄。

    ……

    黎淺淺做了一晚上的夢，一會兒夢見霍疏跟黎深打起來了，一會兒夢見霍疏手術(shù)失敗，一整晚心臟都是提著的，醒來后感覺比跑了一整晚馬拉松還累。

    她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疲憊的給霍疏發(fā)短信，問他要不要回黎家吃早餐，今天黎向遠不在家。

    然而她短信發(fā)出去半個小時了，也沒見霍疏回消息，她猶豫許久給他打了電話。

    無人接聽。

    黎淺淺又試著發(fā)消息打視頻，甚至連短信也發(fā)了，但所有消息都像是石沉大海，沒換來對方一點回應(yīng)。

    她心里突然不安，于是當即穿好衣服準備去找他，結(jié)果剛從屋里出去就撞上了黎深。

    “你干嘛去？”黎深看她穿戴整齊，立刻警惕的問。

    黎淺淺皺著眉頭：“霍疏不接電話，我去找他?！?/br>
    “沒接電話而已，值當你跑一趟嗎？”黎深不悅。

    黎淺淺無奈：“哥，他從來沒這樣過，我怕他出事?！?/br>
    黎深沉默一瞬，別扭的冷哼一聲：“我跟你一起去?！?/br>
    “那快點，千萬別出什么事了?！崩铚\淺說完就推著他往外走，黎深本來還想換件衣服再出門，結(jié)果穿著睡衣就被她推進了車里。

    兩個人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公寓，剛跑到樓上，就看到霍疏的房門沒關(guān)，黎淺淺和黎深對視一眼，趕緊跑了進去。

    “霍疏！”黎淺淺叫了一聲。

    極小的房子連回聲都沒有，她喊了一聲之后，四下便一瞬間恢復(fù)了安靜。

    黎深抿唇在屋里轉(zhuǎn)悠一圈，擰著眉頭說：“東西都還在，沒見手機，是不是去吃飯了？”

    “不可能，他要是去吃飯了，為什么不回我消息？”黎淺淺的心跳加快，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哥，他去哪了？”

    黎深被她問得一愣，接著突然想到自己昨天跟他說過的話……他不會走了吧？

    看著要哭不哭的黎淺淺，他下意識的否認：“……可能就是去吃早飯了，東西都沒帶，他能去哪呢？”

    他們明明說好了，他幫霍疏安排好一切，連手術(shù)也正常進行，霍疏明明沒有反對，他不可能……怎么可能就這么悄無聲息的離開。

    黎淺淺吸了一下鼻子，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這樣，你去附近的早餐店找，我去學校里面找，我們分頭行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