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是亮的，觀眾席是暗的，她甚至還沒有坐在前排?！吘梗瓦B后排的座位，都是加了天價才買到的。

    誰能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竟然能從萬千人海之中看到她……

    她至今都還沒有從這份驚訝之中脫離出來。

    原本，在遠遠地看著他的時候，唐霜真的很心平氣和。他在千萬人的視線之中，而她是千萬視線之一。對于她而言，他就只是一張紙片人而已。雖然曾意外地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那并不意味著什么，他本就注定會消失不見。

    然而，注定會消失不見的他，卻不知道何時，忽然出現(xiàn)在了她的座椅旁邊，輕輕地拍了拍她。

    他脫去了筆挺的西裝，扣著帽檐寬大的鴨舌帽，戴著邊框很粗的黑框眼鏡，還有黑色的口罩。他出現(xiàn)在這里，滿場的粉絲沒有一個人注意，唐霜卻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就這么就地蹲在了唐霜的身邊，什么都沒說，就蹲在那里，看著她。

    那雙眸子里翻涌著的感情太過厚重，唐霜一時根本無法讀懂。

    唐霜至今不知道原因。

    她不知道為什么，在像這樣與他對視之后，一直以來都很是心平氣和的自己剎那間就感到了沒有邊際的難過。

    她忽然無法將他當做紙片人來看待了。

    唐霜試圖將文南趕走。文南卻蹲在原地，半步都不愿離開。

    已經(jīng)有工作人員在悄悄地尋找他了。只要悄悄地揭發(fā)他，這件事也許就可以暫時平息。

    唐霜卻鬼使神差地沒有這樣做。

    在文南執(zhí)著地蹲在原地，示意了許多次之后，她終于跟著文南，離開了頒獎典禮的現(xiàn)場。

    然而，幾乎是一出門，唐霜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和他一起出來。他們之間又不可能會有未來，每一分多出的相處都會變成傷感。

    頭腦一旦清醒，唐霜頓時打算離開。然而，她卻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機會。

    文南亦步亦趨，一直跟著她，半步都不肯落下。

    唐霜終于停下了腳步。

    “快回去吧，典禮都快結(jié)束了。”唐霜催促。

    “你愿意……和我去吃個飯嗎？”文南開口。

    “我沒什么時間?！碧扑馈?/br>
    “那改天也可以。”文南忙道，“給我留個電話吧，我什么時間都有空?！?/br>
    “……改天也沒時間?！碧扑馈?/br>
    文南的眼睛暗淡了下去。

    “道謝……也不行嗎？”文南低聲道，“就只是道個謝。你幫了我許多，我卻還沒有好好說聲謝謝。”

    “……沒必要道什么謝的，本來就是我哥哥做的孽?！甭犓曇舻吐洌扑蛔杂X地放緩了聲音，“非要道謝的話，在這里說一句，我也收到了。”

    “……”文南抿了抿嘴，微微沉默了一下。再開口，他的聲音中竟有了些許哀求，“就……一頓飯，可以嗎？就一頓，就一次?！?/br>
    他何時求過人呢？

    就是被關(guān)在地窖中毆打的時候，他都沒有哀求過哪怕一次。

    ……

    唐霜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可以嗎？”見唐霜沒有再拒絕，文南頓時一陣雀躍。他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忙道：“我的車就在地下。去吧……去吧？”

    他試探性地拉起了唐霜的袖子，道：“很近的?！?/br>
    唐霜跟著他走了過去。

    那是一輛看上去就很貴的車。唐霜沒有見過，卻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想拉開后座的門，文南卻搶先一步，拉開了副駕的車門，用手捂住門頂，等著她。

    唐霜只好坐了進去。

    文南彎下腰，給她系上了安全帶，合上了門。

    然后，他自個兒也馬上坐上了車，系了安全帶，發(fā)動車子，馬不停蹄地出發(fā)。

    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好像很擔(dān)心她會反悔。

    唐霜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讓像他這樣的人，變成這樣……

    這樣……患得患失？

    唐霜低下頭，忽然看到文南的手機進了電話。  “你有電話?！碧扑嵝训?。

    “啊？嗯。”文南被她忽然主動搭話嚇了一跳，卻對手機中的電話見怪不怪。他看了一眼，隨手接了起來，開口直接道：“哥，我有事?！?/br>
    對面在說什么，文南卻沒有給對方說下去的時間?！拔矣惺?，哥，真的有事?！彼偷偷刂貜?fù)道。

    對方似乎還在說什么，于是，文南第三次開口：“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我得先掛了，哥?！?/br>
    說完，他就直接掛斷了電話，長按關(guān)機。

    就在他還沒來得及關(guān)機的時候，電話就再次打了進來。對方似乎十分急切。但文南還是劃下了關(guān)機鍵。

    屏幕黑了下去。

    “……有事嗎？很重要？”唐霜道。

    “沒事?！蔽哪习咽謾C扔到了一邊，“你想吃什么？”

    “你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唐霜不由問道。

    “不是什么大事。他就是愛一驚一乍的?！蔽哪系溃肓讼?，他又頗為生硬地補充了一句，“如果什么都聽他們的，我早就累死了?！?/br>
    他平時其實絕不會說這樣的話。他一直都是好好脾氣的樣子，鮮少會對他人有什么抱怨。

    欲蓋彌彰。

    唐霜卻被騙了過去。

    她偏過頭，看著外面的夜景。

    文南的車開得很快，貼在超速線上。又很穩(wěn)，穩(wěn)穩(wěn)地上了高速。

    ……？

    “你吃飯的地方，這么遠嗎？”唐霜問道。

    “有點……”文南含糊不清。

    “為什么？附近找個地方不行嗎？”

    “……容易，被認出來?！蔽哪系馈?/br>
    也是。

    唐霜接受了這個答案。

    于是，他們一路開到了市郊別墅區(qū)，出現(xiàn)在了文南的別墅前。

    ……

    文南下了車，為唐霜打開了車門。

    唐霜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別墅，沒有下車。

    “這就是你要吃飯的地方？”唐霜平靜地開口。

    雖然她不知道文南的家住哪兒，但這一看就是個私宅，不是嗎？

    文南拉著車門，神色頗有些尷尬。

    “我……怕被人認出來……”他囁嚅著。

    唐霜解開了安全帶，下了車，然后徑直向來時的方向走。一邊走，她一邊掏出了手機，已經(jīng)打開打車軟件了。

    “等……等一等?！蔽哪厦踉谒那懊?。對方仍向前走，他就一步一步往后退，卻莫名其妙連袖子都不敢拉了。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不應(yīng)該這樣的，他怎么都不應(yīng)該一聲不吭把人家往自己家里帶的。就在她離開的那一天，他不是還反省過嗎？一定是他給的壓力太大了，才讓她離開的。

    那么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好像已經(jīng)失去思考的能力了，無法控制地跟隨著本能行事。

    他瘋了。他有病。

    他自己都無法理解自己。

    卻又控制不住自己。

    “就……就在外面，在草坪上吃，可以嗎？”文南一步一步地后退，一邊退一邊求她，“或者，我們換個地方？哪里都行?！?/br>
    唐霜一直盯著打車軟件。這個地方平時不怎么方便打車，唐霜卻已經(jīng)奇跡般地打到車了。

    這大概是文南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絕望。

    ☆、緣由

    文南真的不敢相信，如此……如此難得——也許人生中只有一次——的機會，居然就這么被自己耽誤沒了。

    “我真的錯了?！彼驹谔扑那懊?，低著頭去看她的臉，“我們，在附近找一家店吧?！?/br>
    唐霜低著頭，看著打車軟件中，黃色的出租車在一步一步地慢慢駛來。

    “我真的錯了，對不起……”文南一時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跟上她嗎？會讓她更加厭煩的吧。

    不跟上她嗎？那他下次見到她會是什么時候？

    ……甚至他，還有機會再見到她嗎？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文南低低地哀求。

    唐霜低頭看著打車軟件，忽然愣了一下。

    她抬起頭來，看著文南。

    對方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顯然，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些許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