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月托著下巴，看著太陽一點點落下去，夕陽浮出來，染紅了半邊天。御膳房的人送了吃的來，眾人都走出來，又熱鬧起來。

    彩云和琉璃時常一起走，但是今天只有琉璃。城月看一眼孤單的琉璃，想起她們先前所說的話。

    彩云是去見她的情哥哥了？

    宮女一輩子困在宮里，可是侍衛(wèi)不是。故而若能嫁給一個有出息的侍衛(wèi)，也是一條好路。

    所以常常有宮女和侍衛(wèi)私相授受。

    撿到她的明月姑姑，也有一個很要好的侍衛(wèi)。

    姑姑死了之后，那個男人把姑姑的骨灰?guī)ё吡恕?/br>
    城月收回視線，又想到她們所討論的后半段，高大威猛到底和快活有什么關(guān)系？

    她還是不明白。

    宮女是勞碌的，尤其是雜役宮女，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吃過晚飯，管事姑姑叫城月把洗好的衣服送到太監(jiān)所去。城月提著衣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點晚。

    途中經(jīng)過一處幽暗假山，城月仿佛聽見彩云的聲音。

    壓抑的，又似乎不是痛苦的。

    她停了腳步，輕手輕腳往假山深處探去。只看見彩云和一個男人窩在一起，露出半座白色山峰，頭埋在男人懷里。

    那種壓抑的歡欣，從喉嚨里飄出來。

    月黑風(fēng)高，城月嚇了一跳，趁著她們沒發(fā)現(xiàn)她，迅速地跑走。

    城月一路跑回自己的住處，她們已經(jīng)睡下，她迅速地窩進(jìn)被子里，不知道為什么臉紅心跳。

    好像明白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明白。

    城月閉著眼，腦子里就浮現(xiàn)出窩在一起的兩個身影。

    她搖搖頭，隱隱覺得彩云發(fā)出的聲音有些駭人。

    城月閉著眼，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她卷著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想忘記那畫面。

    只好胡思亂想。

    想起死了的姑姑，姑姑人很好，從不為難她。

    又想起姑姑和要好的侍衛(wèi)，似乎也曾經(jīng)被她瞧見過。

    城月茫然在黑暗中睜開眼，兩段記憶好像連接在一起。

    她又瑟縮起來，好像是害怕，又好像不是。

    她太笨了，還摸不著頭腦。

    城月這一夜睡得不□□穩(wěn)，夢里好多東西混合在一起，一會是明月姑姑的聲音，一會兒又是彩云的聲音。倏忽間，又什么都沒有了。她又回到冷宮里，變成了她的聲音。

    城月嚇出了一身冷汗，睜開眼來，外頭天還沒亮。

    她睡眼惺忪，從被子里探出頭來，瞧見彩云悄悄地打開門回來，臉上還掛著笑容。

    她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再醒過來，天就亮了。

    城月把昨天的夢忘了，主動和管事姑姑說，她去打掃冷宮。

    管事姑姑巴不得如此，自然不會拒絕。

    琉璃又看著她笑，“傻子真傻，往冷宮跑。”

    彩云坐在琉璃身邊，也跟著捂嘴笑。

    她看著捂嘴笑的彩云，又想起發(fā)出痛苦的聲音的彩云，轉(zhuǎn)過頭去，不理她們。

    出了宮女所，往冷宮要走很長一段路。

    她又經(jīng)過昨天晚上那假山，今天已經(jīng)什么也沒有。

    她轉(zhuǎn)身離開，到冷宮的時候，時辰還早。

    楚星還沒來。

    她想起他柔軟的嘴唇，和微微皺著的眉。

    第4章 甜櫻桃

    城月坐在那條長廊上等待，等得無聊了，又拍拍衣裳起身，拿了掃把去打掃冷宮。

    冷宮很大，城月帶著探索的心思，往更遠(yuǎn)的地方走。

    她們都說冷宮里有鬼，城月來了這么多次，都沒看見過。

    她舉著掃把，小心翼翼往里面走。有一個院子，推開門，灰塵蛛網(wǎng)都掉下來。她嗆了嗆，揮著掃把打掃了一下，才跨過門檻去進(jìn)了院子。

    院子已經(jīng)很老舊，圍墻頹塌，圍墻邊上有一棵很大的樹，卻沒有房子。

    沿頹塌的圍墻往前走，才發(fā)覺別有天地。

    有一個廢棄的天然溫泉，還在冒著熱氣。盡管這里已經(jīng)如此破敗，可這溫泉看起來卻非常地干凈。

    城月放下掃把，溫泉四周的地磚規(guī)整，覆蓋上了厚重的塵埃，城月把灰塵拂去，露出曾經(jīng)輝煌過的面目。不過因為時間太久，要全部打掃干凈還是個大工程。

    城月打掃出一塊干凈的地方，坐下來伸手往溫泉里探了探，水是溫?zé)岬?。溫?zé)岬乃畯乃中睦锘^去，很舒服。她扒著邊緣，把兩只手都放進(jìn)去攪弄，溫?zé)岬乃丝坛蔀楹苡腥の兜耐婢撸男∏啥秩彳浀碾p手，在此刻化作兩條靈巧的魚，在透明的水流里游弋。

    她找到樂趣，在水里變換著手勢，這快樂來得如此簡單。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趴得膝蓋都有些麻了，才起身來。

    楚星！

    她差點把楚星給忘了。

    城月放下袖子起身，沿著來時路跑回去。

    ***

    楚星仍舊帶了食盒，食盒里是叫奴才們準(zhǔn)備的吃的，且與昨日的不同。除此之外，還有些新進(jìn)貢的櫻桃。他想起那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小宮女，嘴角不自覺帶了些微微的笑意。

    楚星遣退了宮人，獨身前往冷宮。

    他到的時候，只有一條空蕩的長廊。

    沒來嗎？

    楚星眉頭往下沉，提著食盒的是不自覺收緊幾分。

    她騙他？

    楚星偏頭，微風(fēng)從他臉邊擦過，將他的頭發(fā)吹動，也吹過旁邊的湖水，泛起一圈圈漣漪。

    “……楚星。”

    身后有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伴隨著一聲呼喚。

    他轉(zhuǎn)過頭，兩縷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輕輕晃動。

    他長身玉立，寬肩窄腰，立在風(fēng)中。

    城月步子慢慢停下來，她嘴唇微微張著，看著面前的男人。

    風(fēng)似乎變大了一點，湖面上的漣漪越來越大。

    楚星的眉頭舒展開來，他將背著的手放下，看著她慢慢走近自己。

    城月在他面前三步之遙的位置停下來，還有些愣。

    楚星開口：“去哪兒了？”

    城月眼神動了動，笑起來：“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好玩的地方，我?guī)闳タ??！?/br>
    她拉過楚星的手，抓著他往溫泉的方向跑。楚星還未來得及問出口，就這么跟著她跑。

    城月拉著他一路跑到了那院子，停下來，“就在里面?！?/br>
    城月看著面前的門，眼神很亮。

    楚星看著她，視線逐漸轉(zhuǎn)向身處的院子，這院子破敗不堪，散發(fā)著一股陳年的、腐朽的氣息，倒是讓他記起自己正身處冷宮。這冷宮似乎還是前朝時候便有的，到本朝也一直沿用，成為被貶妃子的去處。在先帝時候，這里還住著那些女人。她們有些瘋了，有些傻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叫楚星看了心煩。楚星就下令把她們?nèi)珰⒘耍@里就空下來。

    城月已經(jīng)跨過門檻，進(jìn)了門去。楚星只好跟在她身后，她小跑著往前，楚星目光追隨著她。

    她拐過彎，停下腳步，急切地和他分享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就是這里！你看！”

    她指向面前的溫泉，在她方才擦過的地方坐下來，朝楚星拍了拍手，“坐這里?！?/br>
    楚星拂開衣袍，在她身邊坐下。

    城月開口：“是一個溫泉?！?/br>
    楚星淡淡嗯了聲，拿過旁邊的食盒打開：“吃飯吧。”

    城月目光落在他帶來的食盒上，昨天沒注意看，今天才發(fā)現(xiàn)這食盒看起來就很貴重。

    她下意識道：“楚星，你一定很厲害吧?！?/br>
    楚星動作一愣：“為什么？”

    城月接過食盒的蓋子，理所當(dāng)然道：“你看你帶來的，一看就很貴重，你一定在很厲害的地方當(dāng)差吧。”

    “嗯……宮里最厲害的就是陛下了，”她抬起頭來，“你在陛下身邊當(dāng)差？”

    楚星嗯了聲，“差不多吧?！?/br>
    “哇，你好厲害啊。”

    楚星從她嘴里聽見自己，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他沉吟片刻，問道：“你覺得陛下厲害嗎？”

    城月一愣，她沒見過陛下，只是聽她們說，陛下很兇。

    她微垂著頭，想當(dāng)然道：“應(yīng)該很厲害吧，不然怎么會是陛下呢？”

    楚星喉頭一動，“聽說他喜歡殺人?！?/br>
    城月眨著眼，似乎在思考。

    “可是我又沒見過他，你也說是聽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