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jié)
“從今往后,再不會對師尊不敬?!兵P如青說著轉(zhuǎn)身欲走。 只是她走出一步,察覺自己衣袍被拉住了。 她背對著施子真快速勾了下嘴唇,滿眼如星河傾瀉般熠熠生輝。 施子真拉住她一點(diǎn)衣角,難堪得緊,他欲念未消,但閉了閉眼,伸出手臂,自鳳如青身后將她摟入懷中。 兩個人一站一坐,前心貼后背地?fù)肀А?/br> 施子真聲音低低,一如從前冰裂般好聽,他頭抵在鳳如青肩后,回答鳳如青的話,簡短一字,重逾千斤。 “有?!?/br> 有情。 第162章 比翼魚·師尊 一個“有”字, 兩人心跡終于彼此袒露。 施子真從鳳如青的身后抱著她,雙臂漸漸收緊,直至兩個人再沒有任何一絲的縫隙, 鳳如青都被勒得微微彎腰為止。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鳳如青除了眼睛亮晶晶的,表情并沒有如何的竊喜, 甚至是迷茫的。 她有過很多情人, 或熱情似火, 或溫柔繾綣,或小意聽話, 或瘋狂到底。 可是沒有一個,如施子真這般, 她費(fèi)盡全力,只得了他一個“有”字。但鳳如青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和安定。 因?yàn)樗私馐┳诱娴臑槿? 他的一個字, 出口了必然是經(jīng)過千萬斟酌, 必然是絕無猶豫和搖擺。 他強(qiáng)大且本心剛烈嚴(yán)謹(jǐn),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花言巧語不專不真,鳳如青也不敢,因?yàn)槭┳诱嬖趯λ星橹?,還是她的再造恩師,是她此生最敬仰欽佩的人。 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 會是什么樣的,就連此刻兩個人擁抱著, 鳳如青還是想象不出。 許久的時(shí)間內(nèi),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保持著這種姿勢彼此相依。 鳳如青幾次動嘴唇想要說什么, 但是她發(fā)現(xiàn)施子真與她之間,好像根本不需要任何過多的語言。 所以她最后也閉上了嘴,好久才微微向后仰了仰,用后腦去砸施子真的頭頂,“師尊,腰酸了?!?/br> 施子真一直埋頭在鳳如青的后背,他生平第一次體會情愛,第一次出口,他生澀得宛如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幾乎是無措的,除了抱住鳳如青,抱住他心心念念的小弟子,他根本就不知道應(yīng)該做什么,還能做什么。 不過施子真向來善于喜怒不形于色,就連鳳如青一時(shí)半會都不知道施子真是在不知所措,她腰身被施子真的雙臂勒得太狠,這才與他說要他松開。 施子真松開了手臂,室內(nèi)一片昏暗,不過對于兩個人來說,昏暗并不能阻隔彼此視線。 鳳如青轉(zhuǎn)過身,和施子真面對面,他們對視片刻,突然同時(shí)別開頭,鳳如青輕笑出聲,施子真抿住嘴唇。 片刻后,鳳如青抬起手去碰施子真的側(cè)臉,這一次施子真沒有躲開,只是也不由著她亂碰,伸手抓住了她在自己鼻梁上劃過的手指,癢到心中。 鳳如青坐在床邊上,兩個人呼吸漸近,施子真表情看不出內(nèi)心的慌亂,還是一派仙門之首的肅然,甚至因?yàn)榫o張,無意識地散出了神壓,看上去像是要與人打架。 鳳如青忍笑湊近他,知道他的性子,故意想要逗他??删驮趦蓚€人呼吸相纏,幾乎碰上嘴唇的時(shí)候,施子真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腦,將她的頭壓在了他的懷中。 鳳如青愣了一下,接著便聽到了他擂鼓般的心跳,她輕輕吁了口氣,而后慢慢放軟了身體,任由施子真再度把她擁入懷中。 時(shí)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鳳如青閉著眼睛,能夠聽到外面仙鶴在懸云殿的后山梳理仙羽,能夠聽到懸云山的草木在夜風(fēng)中沙沙擺動,更能聽到施子真始終未曾平復(fù)的心跳。 他抱她抱得太用力了,鳳如青又被勒得發(fā)疼,可她這一次沒有說話,只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由著他抱著。 不知道這樣抱了鳳如青多久,施子真手指不太熟練地摸索著她的長發(fā),然后將鞋子脫了,把鳳如青拉倒在石床上,扣緊了摟在懷中。 鳳如青心跳并沒有任何的變化,也沒有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因?yàn)樗杏X不到施子真的欲念,有的只是振翅的大鳥,將小鳥納入羽翼之下的回護(hù)。 兩個人躺在石床上相擁,他們是才將將表明心跡的愛侶,可卻沒有急不可耐地去索求彼此,甚至不曾唇齒相纏,只有親密的相擁而眠。 “師尊……勒太緊了?!兵P如青窩在施子真的懷中,嗅著他身上經(jīng)年不變的清幽氣息,聲音含糊,是半睡半醒的嬌嗔。 施子真聞言放松了一點(diǎn)點(diǎn),卻很快又收緊,好似他抱著的這一個人,只要放松了,就會如流沙般從手臂當(dāng)中流失一般。 他用下顎在鳳如青的頭頂輕蹭了幾下,低頭,呼吸清淺地噴在她的頭頂,落下似有若無的親吻,手掌在鳳如青的后背撫動,這是安慰,亦是禁錮。 “睡吧?!笔┳诱媛曇魪奈从羞^的輕。 這一夜鳳如青錯覺自己回到了襁褓當(dāng)中,成了一個被棉被和親人的懷抱呵護(hù)的幼童,她夢境十分的混亂,從前為人在人間受苦之時(shí),那些事情一幕幕的零碎出現(xiàn)在夢境當(dāng)中。 只不過和從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夢境,那些本來深刻在骨子當(dāng)中的饑寒交迫,似乎全都離她遠(yuǎn)去。她不再能對那些感同身受,她像個看客,看著那些過往回憶,卻置身在一片溫暖之中。 時(shí)隔了這么久,她再次做了當(dāng)初凌吉給她編織的那個夢。夢境當(dāng)中她依舊從幼年長大,看不清容貌的父親母親,有了最最普通最最老實(shí)憨厚的長相。 她有了童年的玩伴,一個穿著華服的小不點(diǎn),一個頂著黑角的半龍、一只狡詐的狐尾碩大的小狐貍、一個住在鄰家的總給她糖吃的溫柔哥哥、還有一只經(jīng)常在林間跳躍的小鹿。 他們在開滿野花的原野上奔跑,在山坡上打滾。鳳如青滿臉臟兮兮的,頭頂上頂著兩個沖天的發(fā)髻,笑的聲音太大了,大得她幾乎落淚。 然后她便看到逆著溫暖的陽光,朝著她走過來伸出手的人,他把摔在泥地里面的她扶起來,蹲下,為她掃去衣服上的泥濘,他身上有很清幽的味道,那是她一生難忘的味道。 他牽著她的小手走過山坡,踏過野花和陽光鋪就的小路,一路朝著夕陽西下的、冒著裊裊煙火的房屋當(dāng)中走去,然后鳳如青便看到自己在他的身后,每走一步便在一點(diǎn)點(diǎn)的長大,他們走到了屋子的旁邊,她已經(jīng)到了他的肩頭。 他松開了鳳如青的手,徑自進(jìn)了屋子,鳳如青去抓他沒有抓到,她正在心急,他卻再度從屋子里出來了。 這一次夕陽即將落山,鳳如青看清了他姝麗無雙的眉目,肅冷無塵的氣質(zhì)。 可他手中端著冒著熱氣的食物,抬手召喚她進(jìn)屋吃飯。 鳳如青在一片暖黃的夢境當(dāng)中落下淚來,被牽住了手擁入懷中,那股清幽的氣息沾染了食物的味道和柴火燃盡的味道,成了她畢生難忘的溫暖馨香。 鳳如青在夢境中輕泣著醒來,整個人正被人撈起擁入懷中,眼角的淚痕被抹去,擁著她的人身上帶著如夢境當(dāng)中一般無二的清幽氣息,還有不知在何處沾染的煙火。 鳳如青心中無聲的驚天動地,慢慢在這人的懷中抬起頭,便看到了那與夢境當(dāng)中一般無二的雪塑眉目,帶著憐惜和疑惑低頭詢問,“做噩夢了?” 而他身后不遠(yuǎn)處的石桌上,是冒著熱氣的食物,這一瞬,夢想成真。 鳳如青眼淚從眼角滑落,被她夢中的情郎用端過guntang食物的溫?zé)崾种阜魅?,她嘴角翹起,仰頭親了親情郎的下巴,“不是噩夢,師尊,我夢見你了?!?/br> 施子真被親了下,下意識的想要躲,但是克制住了。他頗為不好意思地轉(zhuǎn)了頭又轉(zhuǎn)回來,聽著鳳如青這樣說,頗為認(rèn)真地問,“夢見我嚇哭了嗎?” 他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一直對她太兇了,鳳如青卻咯咯笑起來,不再解釋關(guān)于夢境當(dāng)中的一切,那是獨(dú)屬她一個人的美好。 她搖頭,破涕為笑,問施子真,“師尊,你去五谷殿了?拿了些什么吃食?” 施子真先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又搖頭,“不是拿的,是我煮的?!?/br> 施子真見她不哭了,抬手給她施了個清潔術(shù),而后說,“就是靈谷粥,還有些果干。”他上次給她煮,見她很喜歡的。 他本就沒有睡覺的習(xí)慣,不過昨夜確實(shí)是睡了,今早醒的很早,不知道該做什么,想起了那次她喝光了自己煮的食物,便去五谷殿取了食材煮了。 “起來吃一些,”施子真見鳳如青看著他笑,眼神亮得他有些不自在,便故作嚴(yán)肅道,“吃過了之后,你我再商議一下關(guān)于天宮和熔巖的事情?!?/br> 鳳如青不戳穿他轉(zhuǎn)移話題的小心思,起身坐到桌邊,端起小碗吃了口,靈谷粥上撒了果干,味道其實(shí)不見得多么好,可鳳如青吃得滿口生香,身心一起暖了起來。 而鳳如青正在埋頭喝粥的時(shí)候,施子真再度去了外面,片刻后又端回了一個小碗,坐在鳳如青對面,也慢條斯理地喝起來。 鳳如青抬頭看他,他和她對視了一眼,又垂頭繼續(xù)輕吹靈谷粥。他已經(jīng)天魂歸體,根本無需喝這個東西,鳳如青知道他是在陪自己,內(nèi)心無聲的感動,眼窩淺的又想落淚。 不過很快兩個人聊起來關(guān)于帶領(lǐng)各族上天界的事情,這溫暖過頭的氣氛,便緩解了一些。 一頓飯吃的很好,聊的也很好,末了鳳如青又說,“師尊,我已經(jīng)說服人魚族,人魚族戰(zhàn)力絕佳,可天界守舊的神族畢竟盤根錯節(jié)數(shù)量不少,你覺得此次我們勝算有幾成?” 施子真先是沉吟片刻,而后用十分平淡的語氣說,“那些正神大多是生在天宮之中,典籍功法用之不盡,可他們更沉迷酒宴,不足為懼?!?/br> 他一句話,就把整個天界,連弓尤這般殫精竭力都不能動多少的正神,打成了“不足為懼”,這話普天之下,也只有施子真說得出來,也只有他的戰(zhàn)斗力才配說。 鳳如青忍不住笑出聲,目光灼灼地看著施子真,“師尊,若天下太平后,弟子很想跟師尊討教一次,看看如今到底能否與師尊一戰(zhàn)!” 施子真?zhèn)阮^看她,卻微微皺眉,“我為何要與你打架,傷了怎么辦。” 鳳如青一怔,施子真又道,“你為何還叫我?guī)熥穑俊?/br> 鳳如青“啊”了一聲,頓了片刻說,“那……我叫你什么啊?!?/br> 施子真看著她沒吭聲,鳳如青遲疑道,“施,施子真?” 施子真:…… 鳳如青見他臉色忙忍笑改口,“相公?夫君?” 施子真耳根有些發(fā)熱,幸而半披的頭發(fā)遮蓋著發(fā)紅的耳后,“你我還未結(jié)成道侶,如何能亂叫。” 鳳如青撓了撓頭,想起了泰安時(shí)常會叫施子真的稱呼,頓時(shí)恍然大悟,“池生?!?/br> 施子真這才露出滿意的眼神,鳳如青不由得問,“你還真的叫池生啊,我以為那時(shí)候你是騙我的?!?/br> 施子真知道她說的是那時(shí)他以其他的相貌,在驅(qū)邪的時(shí)候與她遭遇的事情,淡淡道,“我從不騙人?!?/br> 鳳如青笑得露出一點(diǎn)犬齒,“那甘平呢?不會也是真的吧?” 施子真看她一眼,道,“是我?guī)熥鹪鵀槲胰〉男∽?。?/br> 鳳如青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就是有些挺不住,施子真瞪了她她也沒有收斂,反倒去碰他擱在桌子上的手指,“師……池生,我們在外面的時(shí)候,我叫你什么,也叫池生” 施子真微微擰眉,看著她在自己手背上勾勾劃劃的手指,實(shí)在太不莊重,于是捉住按在桌上,捏在手心,“為何不能,你與我如今還怎么稱師徒,待到過幾日,我會將你逐出師門,天下大定之時(shí),再舉行道侶大典?!?/br> 鳳如青不知作何表情,“為何要逐我出師門啊……” “師徒如何能夠……”那是罔顧人倫。 施子真看她一眼,鳳如青撅了下嘴,施子真頓時(shí)松開了她的手,偏開頭道,“別做那般奇怪表情,實(shí)在不莊重。” 他語帶責(zé)備,實(shí)則是掩飾自己想要動手捏她嘴唇和臉蛋的癢意。他們?nèi)缃襁€未結(jié)為道侶,實(shí)在不宜過度親密。 施子真昨夜不能自已地?fù)硭胨?,已?jīng)是十分過火,雖然他們連更過分的都做過了,但正因?yàn)槿绱?,施子真才更加不能隨意對她。 他未曾沾染過情愛,可也在人間行走多年,雖并未學(xué)得半分情趣,卻知何為克制守禮,何為珍重愛護(hù)。 鳳如青比他小了那么多,他不能仗著自己年長,不能仗著她對自己喜愛敬重,便對她為所欲為。 于是鳳如青聊完了正事,試圖和他親近一會,她知道他性子,因此多是她主動。 可她竟然被訓(xùn)斥了,鳳如青從焚心崖被趕出來的時(shí)候,整個人還是懵的。 就因?yàn)樗讼率┳诱娴难鼛Ш鸵陆?,她甚至沒想暗示什么,只是想要看看他是什么反應(yīng),然后便被推著后背從石室趕出來了…… 她面對著石門站著,心里滋味十分的稀奇,不過再多的情緒,最終都因?yàn)槭┳诱嬉痪?,“你我需得正式結(jié)為道侶,昭告天下之后,方可親近。”化為了無奈。 她無法對著施子真那張肅正的臉說出情趣葷話,見鬼的是她會覺得那是對他的不尊重,而鬼又知道情人之間要那么多的尊重,難道真的要相敬如賓? 可想來想去,鳳如青竟又覺得一切是合理的,施子真這般性子,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情,確實(shí)該是這般模樣,就是她記不住那夜他放縱之時(shí)的神情,是否也如說出不能親近之時(shí)的嚴(yán)肅神情一樣。 半晌,她笑瞇瞇地下了焚心崖,內(nèi)心十分的稀奇,甚至是覺得可愛。左右時(shí)光漫長,她并不急著怎樣,就順著他,看他會如何安排。 于是在鳳如青和施子真相互表明心跡,終于把這朵高嶺之花給折到手之后,沒聞上兩下,便不讓碰了。 當(dāng)然了,鳳如青每日都跟他見面,他趕她,不兇她,不會如從前一般,動不動將她以靈力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