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她身影沒入燈火閃爍的夜色當(dāng)中,下一瞬,便出現(xiàn)在了人間虛實(shí)境的門口。 這些年神族漸漸只剩下了真心為人間的人,還有一些便是在人間功德圓滿飛升的,且大家個個忙得腳底朝天,生怕一個懈怠,在人間沒了信徒,就要神力衰敗,淪落為凡人。甚至因?yàn)槿俗宓呐d盛,有些國與國之間戰(zhàn)亂頻生,有些小神不得不化身為尋常人的模樣,去皇帝身邊做個國師,去軍營里做個軍師之類的,減少人族傷亡也是一種修行手段。 而隨著神族的增多,天界又回不去,他們不好到處散落屢屢被人族看見神跡,于是便索性在絕無人煙的天險之處,開辟了這人間虛實(shí)境,用作神族落腳的地方。 這地方倒是足夠大,神族宮殿大多都是自己想辦法,有些直接用須彌世界做宮殿,有些嫌棄麻煩,索性就地取材,樹木野草的隨便搭一個落腳處,瞧著寒酸的緊,倒也別有一番野趣。 大家比鄰而居,矛盾時常也有,不過鳳如青在的時候他們一般不吵,因?yàn)殡m然神族天帝仍舊是弓尤,鳳如青卻才是真的被吵得心煩就會直接以天雷劈人的人。被天雷劈了下不至于死,卻要耗損信仰力,也就是神力,所以這虛實(shí)境中的所有神族,如當(dāng)年一般無人敢惹她。 鳳如青進(jìn)入虛實(shí)境之后,便聽到一陣小崽子的哭聲,她側(cè)目看去,便見一位神族抱著自己與人族生的半神孩子,到處在顛,孩子年歲還小。娘親是個常年征戰(zhàn)的將軍,抽空生了個孩子之后,這不才倆月就又上戰(zhàn)場了。 徒留一個小不點(diǎn)整天跟在他爹身邊,不渴也不餓,可能就是天生的喜歡咿咿呀呀的唱戲。 那神君鳳如青天天見還是覺得眼生,畢竟如今的神族更迭太快了,說不定哪天神廟一倒,沒了信徒,就成了凡人。 鳳如青看了那哇哇叫喚的小孩一眼,那神君頓時十分不好意思的對著鳳如青點(diǎn)頭,表情看上去很小心,大抵是怕鳳如青一個不樂意就劈人,這些年她劈的神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在神族也是出名的瘟神。 只不過鳳如青不討厭小崽子,哭哭鬧鬧的也沒什么,她倒是喜歡這般的人間氣息,這神族的虛實(shí)境,在她眼中也就是神族居住的村子。 她討厭的是一群老爺們整天沒事要打架,你的信徒我的信徒好像總也分不清楚。 可是誰又規(guī)定人族只能信一位真神?再說就不興人家左右搖擺嗎? 她對著那抱著孩子的神君點(diǎn)了下頭,估摸著他也做不了多久的神君了,神力虛弱,看管孩子不去理會信徒,很快他就會成為凡人。 鳳如青對于這種事情見怪不怪,畢竟如今天下就是這幅樣子,而且人間和輪回,每每都神奇的讓鳳如青驚嘆,她最近已經(jīng)很少出手,她手下養(yǎng)著的神君也無所事事,空吃香火,因?yàn)槿碎g已經(jīng)開始自我修復(fù)和輪回。 那天裂也只像一個不小心劃傷在身上的口子,堵住了流血處,傷口結(jié)痂,身體自然在恢復(fù)。 她無需再過多的干預(yù),現(xiàn)世報和來世報,便開始清清楚楚的清算。她需要出手的都是人間浩劫。 鳳如青有時候會想說不定未來某天,這人間不再需要什么神仙,一切的一切,都能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去解決,就像從前被稱為神跡的很多事情,例如游蕩在人間街頭,代替更夫的木人,借的不過是木人體內(nèi)一顆只需一年換一次的靈石。 諸如此類,富貴人家興起的長明燈、作戰(zhàn)所用的靈弓,都是人族興盛的寫照。 雖然生而平等這件事如今依舊沒有達(dá)到,登基為帝的人族分明還是令慘劇頻頻出現(xiàn),可鳳如青相信,現(xiàn)如今頻頻遭到逆反的奴隸制度一旦結(jié)束,人族會翻開另一個新的篇章。 他們曾經(jīng)的努力和夢想,都在歲月的見證之下給了他們最好的回饋。 而鳳如青并不著急,就算有一天她失去了信徒,成為了蕓蕓眾生的一介凡人,她也偏愛這樣生生不息的人間,做人做神,無甚差別。 而她現(xiàn)在,懷揣著油雞腿,還在對她丑到令人發(fā)指的畫像耿耿于懷。 回到她的神殿,說是神殿,也就是施子真煉制的一個須彌芥子,不過相比于住在木屋草屋的神族,她這算是極其舒服的地方了。 進(jìn)入神殿,鳳如青噘著嘴正欲訴說心中苦惱,卻不料每日回來都會看到的那個身影,今日竟然不在。 鳳如青前后都找了一圈,還是沒見人,難不成哪里出了大事,他忙去了? 將買好的雞腿裝進(jìn)盤子,鳳如青本想煮些東西等人回來,結(jié)果找了一圈,她愣是沒有找到米。 這些東西素日都是施子真在忙活,他做的東西越來越好吃,鳳如青時常想,他們?nèi)羰悄程焓Я诵磐匠闪朔踩?,她可以和施子真開個小飯館,美滋滋的共度一生。 想想就讓人流口水,施子真答應(yīng)今晚給她做糖醋排骨的,是人間新研制出的菜式,鳳如青嘗試了一次,就淪陷了。 不過若是施子真忙,她倒也不急,雖然現(xiàn)在神族都得以食果腹,誰也不能辟谷,不能光喝露水就活著,餓得狠了一樣會死。倒是可以吃供奉,但供奉大多好看難吃。 鳳如青尋不到米,便溜溜達(dá)達(dá)的從神殿出來,去了隔壁。 隔壁是雨神穆良和草木神荊豐的住所,鳳如青時常去蹭個飯,這會兒施子真沒有回來,她便過去看看,吃點(diǎn)什么先墊肚子。 這住所也是出自施子真的手,和她的神殿一般模樣,鳳如青輕車熟路的進(jìn)去,穆良正好弄好了吃的,荊豐前些日子在人間化身神醫(yī)自損本體救了人,現(xiàn)如今又起了好幾座神廟,他們正準(zhǔn)備慶祝下。 “你來了,正好要去叫你?!蹦铝悸曇羧岷?,“荊豐去取酒了,我們今天喝點(diǎn)酒,澤生神君呢?” 鳳如青搖頭,“他今日不在家,我也不知他去哪里了?!?/br> 穆良聞言神色微妙片刻,“你不會是又被趕出來了吧?” 鳳如青面色一僵,揮手道,“怎么可能!我都說了上次是意外!” 那上上次,上上上次呢。 穆良到底是給鳳如青留了面子,畢竟上次被趕出來因?yàn)榈哪屈c(diǎn)事情實(shí)在是不堪出口。 穆良尤記得那是深夜,隔壁先是傳來一聲堪比天雷的巨響,接著他這小師妹便凄風(fēng)苦雨的被趕出來,而他擔(dān)憂地詢問良久,得知了施子真發(fā)飆的理由后,也無能為力甚至還想搬家。 當(dāng)時鳳如青可憐兮兮地蹲在門口,宛如一個被媳婦拒之門外可憐蟲。 穆良問她為什么,鳳如青便委屈道,“我哪知道?我們本來親親熱熱,他突然問我那招式跟誰學(xué)的,你說說,過去了幾萬年了啊,我哪記得是誰?他就發(fā)飆了。” 幾萬年前的陳醋還能翻出來吃,穆良也是沒想到的。 不過那次他好心收留了鳳如青一夜后,施子真整整三個月沒有看他一眼。 所以這一次穆良才先問清楚,再決定要不要留鳳如青吃飯。 “我們真沒有吵架!我還買了兩只雞腿,等著他回來給我做飯,我沒有找到米?!兵P如青許久沒有喝酒了,看到酒饞得不行,“大師兄行行好嘛?!?/br> 穆良正猶豫著,荊豐捧著酒回來,他一頭卷曲的長發(fā)到了屁股下面,看上去蓬松得像個直立行走的大獅子,鳳如青眼睛盯在他手中酒壇上,抽了抽鼻子問,“桃花酒?!” 荊豐點(diǎn)頭,走到桌邊將酒放下,三人便開始吃吃喝喝。 不知不覺,時間過了很久,鳳如青微醺至極,突然間見穆良和荊豐同時沒了聲音。 她轉(zhuǎn)頭一看,手中酒杯頓時掉在桌上,施子真站在她身后,聲音冰涼地開口,“你答應(yīng)過我,不會再喝酒?!?/br> 鳳如青僵著脖子站起來,施子真輕飄飄地看了眼穆良轉(zhuǎn)身走了。 鳳如青追去,施子真將她拒之門外,她敲了幾次門后,施子真始終沒有應(yīng)聲。她道歉也道歉了,可施子真還是沒有開門。 鳳如青抱著膝蓋蹲在門口,覺得今夜怕是要遭,她大概又進(jìn)不去門,好在這廊下也不算冷,她就湊合…… 鳳如青正欲躺下,門突然開了,施子真端著一碗湯蹲在她面前,捏著她的下顎直接灌進(jìn)去了。 鳳如青嘗到湯味道的第一口就開始掙扎,施子真卻半抱著圈著她不讓躲開,等到一碗湯都咽下,施子真欲起身,鳳如青卻抱住他不放。 “我錯了,師尊?!兵P如青仰頭追尋他滾動的喉結(jié)呢喃,“我再也不喝了,師尊,你也答應(yīng),別再取血給我?!?/br> 施子真受不得她這樣子,一張冰雪肅然的臉慢慢融化,他索性坐在門口,懷中抱著鳳如青嘆口氣,低聲道,“我是不是管你太多,惹得你厭煩了……” 鳳如青連忙搖頭,施子真又說,“其實(shí)你若想,一月可以喝兩次,我取些血沒有關(guān)系?!?/br> 鳳如青愧疚得差點(diǎn)哭了,她自然不是非喝不可,只是當(dāng)年神魂被她自己弄得殘破,縱使重新塑身成神,經(jīng)年的沉珂也時不時的找上來鬧一鬧,尤其是現(xiàn)如今神力衰敗,若沒了信徒供養(yǎng),他們便也與人無疑,早沒了當(dāng)初成神的那種能力。 她當(dāng)年飲酒來緩解神魂受損帶來的畏寒和疼痛,每次發(fā)作就想喝酒,施子真還曾親自釀酒給她喝,但等他發(fā)現(xiàn)酒會加劇她的痛苦,施子真就改成每次都要取心頭血溫養(yǎng)她,鳳如青酒醒之后就愧疚得恨不得自戕。 這自然更怨不得穆良,畢竟她神魂受損之事,只有她與施子真知道。 鳳如青鉆進(jìn)施子真懷里,信誓旦旦地保證,“我再也不喝了師尊?!?/br> 施子真懷中抱著鳳如青,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頂,“我去做排骨,你先躺一會。”說著給兩個人施了清潔術(shù)。 鳳如青抬眼看他,一雙桃花眼瀲滟波光,“我不想吃排骨,想吃別的……” 她再度追著施子真的喉結(jié),施子真呼吸一亂,按住她的肩?!安恍?,你……” “我不是月事,也沒有重傷,這會人間也沒什么非我們?nèi)ゲ豢桑瑤熥鹉氵€要用什么理由拒絕?”鳳如青按著他腰封,“你每次都說一堆理由,恨不得初一十五都不行。吊著我,總也不給我吃飽,師尊我倒是想要問問你,你這招又是跟誰學(xué)的?嗯?” 施子真半躺在地上,看著自己壓著鳳如青的手,又看了眼外面落下的結(jié)界,故作嚴(yán)肅,“胡說什么,我何時吊著你……” “你現(xiàn)在就在吊我,”鳳如青說,“你收放開!” 施子真:…… “天還沒黑……” “哈,”鳳如青笑了,“這虛實(shí)境何時天黑過,你也太會找理由了。” “那進(jìn)屋?!笔┳诱孀鲃菀鹕?,鳳如青按著他的肩膀,令他一頭墨色的長發(fā)鋪散在這白玉石階,更襯著他的眉目糜艷無雙,又冷肅端正。 “師尊,我最喜歡看你這般模樣,”鳳如青將頭抵在他的頭上,“這么多年,你一點(diǎn)都沒有變?!?/br> 施子真微微偏頭,后又轉(zhuǎn)回來,抱住她的腰身,算了,她醉了,隨她放縱一次也沒什么…… 施子真抱著鳳如青,將她扣在懷中,頭壓在她的肩頭,眼尾沁出一小片紅。 兩個人衣衫半解,寬大的袍袖和衣擺遮住所有春色,只有鳳如青如飛躍天際的鳥兒一般起伏的肩背,訴說著這無聲且熱烈的歡暢。 情到濃時,鳳如青突然開口,微濕的額頭枕在施子真的肩頭,在他舉起她時對著他耳邊說,“師尊,我今日回來,見到那個和人族生了孩子的神君了?!?/br> 施子真做這事之時從不喜說話,微微皺眉,鳳如青伸手搓開他的眉心,說道,“師尊,你本體是蓮花,不如給我生一窩小崽子吧。” 施子真猛地睜眼,壓著鳳如青的肩膀重重向下,接著急促地吸了兩口氣,被嚇得沒控制住就交代,羞惱的低吼,“你又說什么胡話!” 鳳如青咯咯笑起來,但是笑過了之后,在施子真懷中說,“師尊生的定然比那神君生的好看又乖巧數(shù)倍……” 施子真:“……我不是女子?!?/br> 鳳如青:“我知道啊,可我想要和你一樣的寶寶,一窩,一個個都如你這般?!?/br> 施子真:“……你自己也能生?!?/br> “可我就想要你的,師尊,”鳳如青雙臂纏著施子真的脖子,“好師尊,你應(yīng)我吧?!?/br> 施子真:…… “師尊?師尊……”施子真按住了鳳如青晃動他脖子的手,面色紅得厲害,但是動了幾次嘴唇,耳邊聽著鳳如青不斷的哀求和哄勸,都沒有再堅(jiān)定的開口拒絕。 他還是那個傻子,或許有天真的會被哄得生出一窩小白蓮來。 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情,鳳如青此刻卻真的是在開玩笑,她就是想要看看施子真是不是真的會為她做到那種地步。 她印證了,然后笑得驚天動地,最后結(jié)果當(dāng)然又是剛剛纏綿過后,就被趕出了家門。 她蹲在門口看著這永不黑夜的虛實(shí)境,笑得像個傻子。 鳳如青六萬三千八百七十二歲―― 四海升平,流年似水,愛人在側(cè),情濃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