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竟是太子殿下?!”戴梓激動地跪于遍地碎石之上,“奴才給太子殿下請安?!?/br> 他跪得結(jié)結(jié)實實,膝下不定多難受,太子親自扶起人,十分禮遇道:“戴先生倘若真的為大清造出更先進的火器,便是我大清的英雄,不必如此。” 大阿哥見戴梓越發(fā)激動,悄悄靠向容歆,低聲道:“太子慣會收買人心,姑姑,我與他相比,屬實是老實地過分?!?/br> 容歆側(cè)頭,無奈道:“您和太子鬧別扭,可莫要帶上我。” “也就姑姑您當是別扭而已?!贝蟀⒏缯局?,打斷太子和戴梓的對話,道,“戴先生如今雖專功大炮,亦對手銃有所研究,太子送姑姑那一支手銃已用多年,不若便重新選一支?!?/br> 也不是只有男人才喜歡強大的武器,容歆也不遜色,所以她聽了大阿哥的話,立即便驚喜地問:“果真可以嗎?” “自然?!贝蟀⒏缋鞯攸c頭,“教戴先生替您選一支合適您用的?!?/br> 太子和大阿哥對視,隨后笑道:“姑姑慢慢選,正好我和大哥說說話?!?/br> 容歆自來之前便知道太子定然是有話與大阿哥說的,是以極爽快地應下,請戴先生帶她去看手銃。 而莊子的火器存放處就修在炮場邊緣,全是用石頭壘成,外表平平無奇,若是不說明它的身份,恐怕還以為是什么普通庫房而已。 大阿哥等他們走向庫房,便對太子道:“姑姑知道你算計她嗎?” 太子蹙眉,“大哥此話怎講?我何曾算計過姑姑?我也無需如此。” “呵——”大阿哥諷刺道,“那你獨自前來便是,何必帶著姑姑一道過來,難道只為帶姑姑與我敘舊不成?” “大哥想多了?!?/br> 一陣風吹過來,卷起些灰塵,灰塵中又夾雜著些許硫磺的味道。 太子舉起折扇擋在鼻前,待風過之后,才道:“當初大哥在戰(zhàn)場上乃是與布日古德廝殺險些喪命,我并未教人告知姑姑,否則她面對大哥若是生出幾分自責,不是更符合大哥的猜測?” “如此……我勉強相信你沒有那個念頭?!贝蟀⒏缫矝]當太子是正經(jīng)的可人,直接尋了一塊兒石頭,不拘小節(jié)地坐于其上,直白地問,“但我不相信你無事登門,直說吧?!?/br> 太子未隨他一般坐下,一襲錦衣華服立于這狼藉之中依舊端方。 “我是為大哥賣官之事而來。” 大阿哥滿臉無所謂道:“怎么?又想教育我皇子何所為何所不為?” “并非如此,我只是覺得,明明有更合適的賺錢途徑,實在不必冒那般危險行事?!?/br> 這與大阿哥先前所想相差甚遠,微微坐正身體,問道:“你這是何意?” “大哥可還記得前些日子江浙踹匠暴動之事?” “那些暴民根本不成氣候,只要官府出面鎮(zhèn)壓,便會潰散?!?/br> 太子卻不甚贊同道:“踹匠受布店、包頭盤剝,為求酬勞提升才鋌而走險,雖說其后行為確實觸犯律例,但布店、包頭的苛待亦是事實?!?/br> “你到底想說什么?這與你所說的賺錢途徑有何相關(guān)?” “大哥莫急,容我慢慢道來?!碧泳彶阶叩剿麑γ妫斑@事件背后,必定有人對盤剝之人包庇,那么便免不了背地里孝敬,且也絕不會僅此一個錯處,只要從中找到衙門中人受賄違法的證據(jù),便可治罪收沒家產(chǎn)?!?/br> 太子見大阿哥若有所思,語氣越發(fā)帶著幾分蠱惑道:“大哥,歷來抄家便是肥差,這踹匠一事雖小,但你若是處理得當,日后再有此類事發(fā)生,皇阿瑪豈不是率先便想到你?皇阿瑪默許你研造火器,定然不會在意你從這里得些好處。” 大阿哥府里如今的開銷皆靠福晉的嫁妝和私房,他是真缺錢,因此太子所說,他也是真的心動了。 但大阿哥也不是傻得,“這般得罪人的差事,太子倒是好算計。” “大哥只說可行與否?大哥倘若自請平亂,到時我是第一個支持。” 大阿哥不置可否。 而庫房內(nèi),容歆隨意地靠在門旁的石墻上,食指套在扳機內(nèi),把玩著手銃。 戴梓站在他一丈遠,問道:“容女官,不出去嗎?” “太子和大阿哥兄弟之間說話,我自是要多給他們些時間?!?/br> 第145章 太子微服私訪發(fā)現(xiàn)粥棚以清水粥糊弄流民, 皇上得知之后,震怒,命人嚴查此事, 定要給流民一個交代。 而太子趁勢向康熙請示流民的處置。 “回稟皇阿瑪, 兒臣當日見城南郊外的流民百余人, 皆為無鄉(xiāng)可歸的老弱婦孺,已停留數(shù)月。另行打聽之后, 得知城東、城西的粥棚亦是如此,合計有七百余人, 需得早些安排,一可撤掉粥棚, 二可使百姓免除流離失所之憂,三……” 太子有理有據(jù)道:“皇阿瑪召見科爾沁親王,如若進京城之時見到這些面黃肌瘦的流民, 恐對大清的顏面有礙?!?/br> 烏蘭布通之戰(zhàn)后, 噶爾丹率殘兵逃回蒙古, 雖說路上遇瘟疫病死不少兵將,但噶爾丹本人安全無虞地回到了準噶爾。 而噶爾丹一日不死, 準噶爾便不會死了侵犯之心,大清與準噶爾的戰(zhàn)爭便不算徹底平息。 因此康熙決定召科爾沁親王沙津入京, 親授機宜, 計在謀噶爾丹性命。 太子此言一出, 眾大臣皆深以為然,紛紛響應,認為太子所言在理。 康熙亦頷首, 圣口御言, 由太子親自解決流民安置問題。 太子應諾。 稍后, 大阿哥又向康熙陳明,戴梓已在他莊上仿制出烏蘭布通之戰(zhàn)時準噶爾軍所用的大炮,并且將制造方法獻出。 康熙只是微微頷首,并未表示出太多情緒,但卻收下了大阿哥所獻的配方,命兵仗局制造。 然而研造兵器本是兵仗局的職責,雖說戴梓從前也算是兵仗局的官員,但他曾經(jīng)風頭太盛,惹了不少人的眼,并沒有多少人希望他重歸。 只是礙于大阿哥的身份,兵仗局不敢說什么罷了,心中卻是多少有些不滿。 而堂下大臣們這些暗潮洶涌并未擱在明面上,熙看向著諸打大臣,問道:“可還有事啟奏?” 大阿哥不甘心地瞥了太子一眼,移步至堂中,奏道:“兒臣有事啟奏?!?/br> “準奏?!?/br> “回稟皇阿瑪,兒臣聞得江浙踹匠暴動之事,深以為,如若不查明事實,加以鎮(zhèn)壓,恐不能服眾,因此,兒臣情愿,親自前往江浙地區(qū)料理此事?!钡降讻]有受住太子的誘惑…… 其實就像大阿哥先前說的,江浙踹匠暴亂,只能稱作是烏合之眾,對朝廷來說隨意便可鎮(zhèn)壓,根本用不著大阿哥親自前往。 但大阿哥如此請愿,在眾大臣看來,必定是有所圖。 擁護大阿哥的官員一部分當即便表示支持,另一部分支持之余,則是擔憂大阿哥的安危,畢竟那些踹匠皆未青壯年男子,慣來做得是力氣活,難保不會傷及大阿哥。 而太子一方的大臣見大阿哥先是敬獻大炮配方,如今又連這微末小功亦要攬,私下里眼神交匯,便有人出列反對。 “皇上容稟,踹匠暴動的折子遞至京城已有數(shù)日,想必已快要平息,實在不必教大阿哥跋涉前往?!?/br> “李大人所言極是?!?/br> “臣附議?!?/br> 所謂對立,自然是無論對方說什么,另一方皆要反對。 因此,大阿哥這一方官員見他們?nèi)绱朔磳Γ闶窍惹安簧踬澩墓賳T,亦是強烈表示支持大阿哥。 一時間堂下此一言彼一語,頓時便喧鬧雜亂不已。 大阿哥聽著身后的聲音,心中始終未有波動,皆因太子還未說話。 這時,康熙轉(zhuǎn)向立于他下首的太子,問道:“太子以為如何?” 太子微微側(cè)身,正對著康熙,恭敬道:“回皇阿瑪,兒臣以為大哥此舉乃是善事,理應支持,至于安全問題,多派些侍衛(wèi)保護,另教當?shù)毓賳T聽令于大哥,有地方差役護衛(wèi),想必無礙?!?/br> 除了大阿哥,誰都沒想到太子會支持大阿哥,一時間爭論之聲皆無。 他們不知道為何一直不對盤的太子為何如此,但太子歷來的表現(xiàn)便深得眾大臣認可,是以先前還表示反對的官員,便又改口支持,毫無言行反復、自相矛盾的羞恥心。 康熙坐在龍椅上,微微瞇了瞇眼睛,眼神意味不明的落在眾人身上,良久,下口諭道:“朕諭令大阿哥胤褆為欽差大臣前往平息踹匠動亂,可便宜行事,擇日出發(fā)?!?/br> 大阿哥立即領(lǐng)旨,義正言辭道:“兒臣定不辱使命?!?/br> 隨后,大阿哥表示明日便帶人出發(fā),康熙允了,之后再無人啟奏,眾臣朝君畢而退。 太子和大阿哥退離大殿,皆未看對方,向各自的方向走去。 入秋之后天漸涼,容歆便只午時左右?guī)Щ书L孫去御花園小轉(zhuǎn)一會兒,個把時辰便歸。 今日鈕祜祿貴妃邀請,她和皇長孫去長春宮坐了坐,皇長孫和十五阿哥胤禨玩兒的開心,不愿離開,因此他們回去的便比平常稍晚了些。 不過容歆有派人回去稟報太子妃,是以太子妃并未著急。 而容歆抱著皇長孫一進門,太子的貼身太監(jiān)小常子便迎上來,恭敬道:“女官,太子殿下請您去書房一趟?!?/br> 容歆聞言,便將皇長孫放下,由等在毓慶宮門口的奶嬤嬤領(lǐng)著皇長孫回去。 皇長孫知道她有事也不歪纏,只揮著小手道:“嬤嬤,來?!?/br> 容歆笑瞇了眼,點頭道:“您且先去尋太子妃,回頭我便過去?!?/br> 皇長孫這才踱著步子離開,別看他腿短,但是小步伐一邁,上半身小幅度晃動,再有奶嬤嬤等人跟在身后,人不大氣勢卻很足。 容歆越看越好笑,隨即意識到他這模樣像極了康熙,頓時便覺得有幾分掃興,收起了笑容。 未免太子久等,容歆立即往書房去,聽說里面有人,她便在旁邊二書房稍等了會兒,等太子那兒的人離開,方才出來,正瞧見離開人的背影。 太子已得知她回來,見她進來,笑容溫和道:“姑姑,您坐?!?/br> 容歆落座,隨口問道:“方才瞧見那位大人的背影,很是熟悉,可是赫舍里家的博敦少爺?” “姑姑好眼力,正是他?!碧咏忉尩?,“索額圖如今在家中榮養(yǎng),皇阿瑪和我卻皆不能眼看著赫舍里家沒落,是以,一直有心對赫舍里家施恩,博敦剛升至一等侍衛(wèi),皇阿瑪命他跟在我左右,日后會常出現(xiàn)在毓慶宮?!?/br> 先前在朝中分庭抗禮的索相和明相,索額圖教太子請退,明珠則是不再受康熙重用,而納蘭性德戰(zhàn)場為救大阿哥而死,多少挽回了些納蘭家在康熙心中的好感。 兩人離開權(quán)力中心,自然會有新的人頂上,康熙不止有心提拔赫舍里家的其他人,亦有心提拔納蘭家的人。 只可惜納蘭明珠的二子納蘭揆敘文采飛揚,武藝亦不俗,不比其兄遜色幾分,然而赫舍里家卻不得驚才絕艷的后輩。 但赫舍里家再無人可用,康熙也不能教太子孤立無援,因此二十九年烏蘭布通之戰(zhàn)時,便命太子妃的祖父石華善和父親石文炳隨軍參戰(zhàn),事后康熙論功行賞,大力提拔了兩人。 而兩父子因是太子妃娘家,天然便是太子一系,鐵板釘釘一條船上的人,如今亦成了太子極有力的支持者。 今年,噶布喇這一房的第三代繼承人——赫舍里·博敦,才稍稍露頭。 這些年索額圖當著赫舍里氏的家,大房無能,所以他將大房顯得越發(fā)的無用也怪不得索額圖,但赫舍里·博敦道太子身邊,總算也不至于教大房徹底沒落了。 “我記得早年,皇上還說要他給承祜阿哥做伴讀。” 可惜承祜小小年紀便去了,這事便再未提起,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又到了太子身邊…… 容歆想到此,頗為感慨。 太子對那個未長成的同胞兄長所有的印象皆來自于旁人口中,幼時還想過要是哥哥還在便能護著他陪著他,漸漸長大便念得少了,如今又聽姑姑提起,便忍不住感嘆道:“兄長若是還在,我所面對的一切便是兄長該面對的,往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