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去年一樁樁的事,朝中又在為三征準(zhǔn)噶爾做準(zhǔn)備,康熙并未對太子處理奏章表現(xiàn)出任何不滿,然準(zhǔn)噶爾之亂平息,康熙再回朝,便對能干的太子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警惕? 朝中民間越是盛贊,康熙對這個疼愛又驕傲的兒子便越是復(fù)雜…… 能干也是錯嗎? 容歆心中嘆氣,某些時刻確實是錯的,但太子又無法韜光養(yǎng)晦,否則絕壓不住底下的人。 “我如今已無法幫您多少,有任何力所能及之事,您萬莫與我客氣?!?/br> 太子收回視線,成竹于胸道:“定不會與姑姑客氣,不過若以此用掉我答應(yīng)大哥的一個承諾,想必他還是愿意自行向皇阿瑪求連珠火銃的?!?/br> 容歆差點兒忘了這個承諾,此時經(jīng)太子提醒想起,便笑著點頭道:“大阿哥確實不會做這樣虧本的生意。” 而且大阿哥還未回來,這兩件事皆不急于解決,因此兩人有志一同地決定暫且擱置此事。 三日后,容歆聽說寶嫻、吉雅、完琦三姐妹進(jìn)宮向惠妃請安,然后不足半日,惠妃便命人去大福晉府上通知,辭了三個格格的教養(yǎng)嬤嬤,另派了她身邊一位老嬤嬤作為教養(yǎng)嬤嬤。 容歆將此事說給太子妃,太子妃奇怪道:“惠妃不是向來不管大哥府邸的事嗎?” “不是不管?!比蒽н厼闁|珠鋪紙,邊對太子妃說,“是大阿哥不希望惠妃插手?!?/br> 以惠妃對大阿哥的重視程度,自是不愿因這樣的小事影響母子情分。 “那為何此時又插手了?” 容歆淡淡道:“教養(yǎng)嬤嬤教導(dǎo)寶嫻格格姐妹三人要‘貞靜賢淑’,吉雅格格不樂,因此我建議她告知德妃?!?/br> 太子妃皺眉,“三十四年大選時我便發(fā)覺,許多秀女的名帖上皆有貞靜賢淑一類詞,沒想到此時又如此教導(dǎo)格格們,何時大家貴女開始奉此為圭臬了?” “上行下效。” 各家培養(yǎng)女兒,難免要投某些人所好,有權(quán)有勢之人皆喜這類女子,天長日久,自然便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女子教養(yǎng)。 這與容歆從前命人宣揚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德行的意圖,某種程度上來說皆是為了私欲,只不過容歆的立場與掌權(quán)的男人們立場不相同罷了。 “您早就料到惠妃不會允許寶嫻幾人被如此教導(dǎo)了?” 容歆彎了彎嘴角,“不止惠妃,便是宜妃、榮妃的孫女們受此教導(dǎo),她們皆不會允許?!?/br> “可是因她們幾位性格強(qiáng)勢?” “您年歲小,不甚了解她們,早年皇上后宮中,幾乎皆是滿蒙嬪妃,個個為滿洲貴女在馬背上長大而引以為傲,哪像如今……” 也不過才短短三十多年,在眾人還未注意時,朝中對女子的約束控制便飛躍至此,似乎再過個幾十年,人們便會忘了所謂“滿洲貴女”的風(fēng)采。 太子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受容歆影響極深,自是無法忍受這樣的情況繼續(xù)下去,手攥緊桌沿,壓抑道:“絕不可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 容歆與她說,便是有些想法,欲尋有力的同盟共同完成。 太子妃、鈕祜祿貴妃、惠宜榮三妃,是除了皇太后以外大清最尊貴的女人們。 可皇太后無權(quán),太子妃有,鈕祜祿貴妃等嬪妃又皆出自滿洲大姓,在族中地位顯赫非常,當(dāng)她們有了同樣無法忍受的事,為了達(dá)到目的,也并不在意一時的聯(lián)合。 太子妃認(rèn)真聽完容歆的話,良久,質(zhì)疑道:“姑姑所言,恐怕有些想當(dāng)然,頌宜并不認(rèn)為會如此順利?!?/br> 容歆并不因太子妃對她的存疑而不虞,甚至十分欣慰道:“您想得周到,只是誰說男子才可有遠(yuǎn)大的抱負(fù)?此事再難,也并非不可為,謀事在人,您說呢?” 太子妃一只手輕輕摸著肚子,眼神落在東珠身上,她始終在專注地畫著火器圖,而她的的畫已復(fù)雜地?zé)o法教常人輕易辨認(rèn)。 “您說得對,事在人為,我不能教我的東珠泯然眾人,也不能教大清的女子皆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br> 容歆的嘴角漸漸上揚,眉眼間盡是溫柔,“您當(dāng)?shù)锰煜屡拥浞丁!?/br> 太子妃搖頭,“兩位皇額娘才是天下女子典范,頌宜不敢當(dāng)?!?/br> “所謂典范,從來便不該是千篇一律的?!?/br> “那頌宜便承了您的夸贊?!碧渝室恍?,隨后沖著她一挑眉,道,“不過您得先與我說一說貴妃和其他幾位娘娘的短處,再行謀劃?!?/br> “知無不言。” 第174章 (捉蟲) 容歆和太子妃志向遠(yuǎn)大, 現(xiàn)實卻是她們能做的極少。 太子妃想要知道嬪妃的弱點,容歆便當(dāng)作玩笑一般講給她聽,實際并不指望以此拿捏誰, 事實上除了惠妃吶喇氏和宜妃郭絡(luò)羅氏, 其他人也不需要用弱點要挾。 鈕祜祿貴妃和濟(jì)蘭說是在宮中閉門不出, 實際還是要去寧壽宮向皇太后請安的, 容歆張口后,她在與眾妃閑聊或是有女眷進(jìn)宮時, 便會提及對十阿哥胤俄、十五阿哥胤禨未來福晉的期望。 “若想夫妻相宜, 這性子便要合得來,木頭配木頭, 好好的日子都得過成一灘死水?!扁o祜祿貴妃輕輕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向榮妃馬佳氏, “三阿哥和三福晉不正是琴瑟和鳴嗎?” 榮妃想起董鄂氏寡言少語的樣子, 實在想象不到兒子兒媳婦之間琴瑟和鳴,但孫子已經(jīng)生出來, 她便當(dāng)兩人是相敬如賓。 因而她附和道:“貴妃所言極是,以胤祉的性子, 也就是董鄂氏這樣的才能規(guī)勸一二, 換一個軟脾氣的, 還不鬧翻了天去, 還是皇上眼光銳利?!?/br> 榮妃說完三阿哥, 還不忘將矛頭指向惠妃,“大福晉真真是溫柔, 可惜大阿哥性直, 恐不懂憐香惜玉。” 惠妃好好喝著茶, 兒子頭上便教榮妃扣了頂“不懂憐香惜玉”的帽子,哪怕此為事實,她也不能認(rèn)下,便反唇相譏:“相逢無辭,不見卻思量,三阿哥倒是個憐香惜玉的,你這個額娘都撇到腦后去了?!?/br> “胤祉隔三差五便要到鐘粹宮來請安,可沒聽說大阿哥去幾次延禧宮?!?/br> “胤褆當(dāng)差,一年里兩三月不在京中都是少的?!被蒎p輕吹了吹漂浮在茶碗中的茶葉,笑道,“哪像三阿哥,還有閑情逸致進(jìn)書院讀書,他啊,是長兄,得為下頭皇子們做表率。” 這話聽在榮妃耳朵里,就是在說她兒子不務(wù)正業(yè),如何能忍,當(dāng)即便陰陽怪氣道:“胤祉向來乖巧,皇上予以重任便妥妥帖帖地完成,哪像大阿哥,戰(zhàn)場上非要一馬當(dāng)先沖在前與準(zhǔn)噶爾先鋒搏斗,否則哪會讓皇上指責(zé)‘有失穩(wěn)重’?” 此事發(fā)生在二征時,大阿哥戰(zhàn)時十分勇猛,但卻勇猛過頭,惹得康熙心驚膽戰(zhàn),因此斥責(zé)了他。 康熙不點大阿哥作先鋒,他便要三番五次請戰(zhàn),上了戰(zhàn)場卻還不收斂,依舊身先士卒,偏他還振振有詞,認(rèn)為上了戰(zhàn)場便不是皇子,只是大清的將領(lǐng),理應(yīng)悍不畏死。 惠妃身為母親自然擔(dān)心,但她并不會堅決反對他的行為,便對榮妃所言不以為然道:“胤褆是大清的巴圖魯,我這個做額娘的引以為傲?!?/br> 大阿哥驍勇善戰(zhàn),誰也無法否認(rèn),榮妃動了動嘴,下意識地移開視線,正好便落在了一旁的宜妃身上。 十一阿哥的早殤已過去一年,可宜妃還未完全緩過勁兒來,整個人的氣質(zhì)便略顯尖刻,一察覺到榮妃的眼神,神情越加冷肅,“莫牽扯于我?!?/br> “宜妃!我近來不與你計較,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宜妃看也不看她,垂下頭,一副拒榮妃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惠妃嗤笑一聲,“榮妃你白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死性不改?!?/br> 榮妃氣死了,左手捏著帕子,指著兩人,“你、你們……” 珂琪見她如此受氣,便看向鈕祜祿貴妃,示意她收拾殘局,鈕祜祿貴妃順從地岔開話題。 上首,皇太后閉上眼睛,充耳不聞。 吵吧吵吧,隔三差五便來這么一遭,菩薩也懶得說和了,左右掀了房頂也有皇上和阿哥們兜底呢。 鈕祜祿貴妃對兒媳婦的說法傳到外頭去,惠妃不滿教養(yǎng)嬤嬤教導(dǎo)格格們“貞靜賢淑”的事再被有意地傳揚開來,他姓暫且不必說,但鈕祜祿家和吶喇家在教養(yǎng)女兒時,必定要投宮中兩位妃子所好,以此得到她們的青睞。 至于太子妃,則是準(zhǔn)備在她額娘進(jìn)宮來探望時,提及一二。 滿宮上下,也就太子妃不知道她祖父石華善病重的消息,容歆擔(dān)心兩位福晉說漏了嘴或是神色上教太子妃察覺出來,便直接到宮門口迎她們。 “兩位福晉安,額駙的病情可有好轉(zhuǎn)?” 容歆對二人十分客氣,一來是因這一對婆媳一個郡主一個郡君,皆是宗親;二來便是為了顯示她對太子妃的敬重。 而老福晉,也就是太子妃的祖母,苦笑著搖搖頭,“前些日子太子殿下親臨府中探望,額駙便始終記著太子殿下要帶太子妃回來看他的話,一直苦苦撐著?!?/br> 容歆嘆了一聲,道:“額駙疼愛太子妃之心,令人敬佩?!?/br> 太子妃的額娘,都統(tǒng)夫人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眼淚。 老福晉年紀(jì)大經(jīng)的事兒多,見她如此,皺眉提醒道:“莫作此態(tài),再教太子妃察覺出異樣來,你后悔莫及?!?/br> 都統(tǒng)夫人聞言,立即止了淚,哽咽道:“是,兒媳到太子妃跟前,定不會出差錯?!?/br> 容歆見兩人除了瘦了些,氣色尚可,便溫聲道:“太子妃自從接到兩位入宮的帖子便十分歡喜,兩位福晉如常便可,哪怕是些家中小事,太子妃也愿意聽?!?/br> 老福晉和都統(tǒng)夫人雙雙點頭。 容歆先是引著二人去寧壽宮拜見皇太后,隨后才回轉(zhuǎn)到毓慶宮,這一段路,她都未再與兩人說話,而是留出了時間讓她們沉淀心情。 太子妃一直在向窗子外張望,一見前殿報信兒的小宮女出現(xiàn),立即便扶著宮女的手站起來,迎出去。 老福晉和都統(tǒng)夫人一見到太子妃,神情激動地行禮,太子妃立即親手扶起兩人,“瑪嬤,額娘,頌宜極想你們?!?/br> 太子妃此時肚子老福晉和都統(tǒng)夫人一左一右挽著太子妃的手臂,扶著她小心的走進(jìn)正屋。 容歆瞧著她們進(jìn)去,方才問丹彤:“你去請皇長孫的老師稍停一刻鐘講課,讓皇長孫過來拜見外家兩位長輩?!?/br> “是?!钡ねR走前,又擔(dān)心地望了一眼正屋。 容歆安撫道:“你熟悉兩位福晉,她們定有分寸?!?/br> 丹彤點點頭,這才向前院兒去。 雪青在里頭陪著太子妃,淺緗看著丹彤離開,方才問道:“女官是故意支走丹彤嗎?” 容歆沒否認(rèn),輕聲道:“太子妃之于丹彤,有如娘娘之于我,她時時緊張?zhí)渝?,先前倒也罷了,此時有兩位福晉在,以太子妃的聰慧,恐會懷疑?!?/br> “皇長孫從南書房回來還要一會兒子,我先去請皇孫和格格們?!?/br> 待淺緗也離開,容歆又在門外等了片刻,然后和奉茶的宮女一并入內(nèi)。 而容歆一進(jìn)去,便聽太子妃的炫耀聲:“瑪嬤,額娘,這是東珠畫得,她如此年幼便有此等畫技,天賦非凡!” 老福晉和都統(tǒng)夫人翻看著東珠那些工筆畫,連連稱贊。 東珠則是坐在太子妃另一側(cè)熟練的拼木塊,榫卯相連,手法十分熟練,沒多久便拼出一個模型宮殿的墻體。 老福晉和都統(tǒng)夫人上一次來時,只見到她抱著一把手銃默不作聲,頭一次見到她擺弄這些東西,漸漸便忘了看畫,驚奇地盯著她的動作。 太子妃越發(fā)得意,“我的東珠不愛說話又如何?她是內(nèi)秀于心,天賦異稟?!?/br> 老福晉和都統(tǒng)夫人紛紛點頭表示認(rèn)可。 容歆好笑,走過去,輕輕按住東珠的手,將手中的杯子遞到她面前,也不喂,就這么舉著。 東珠只得抬起左手,接過杯子,咕咚咕咚喝完一杯,然后迅速放回到她手心,低頭,繼續(xù)拼木塊,動作一氣呵成。 瓜爾佳氏的祖孫三代女人皆慈愛地看著東珠,旁人如何說東珠不正常,她們是半分不認(rèn)同的。 稍后皇長孫出現(xiàn),向兩位福晉問好后,又解釋了今日未能在毓慶宮中等候長輩的緣由。 不過皇長孫功課實在太多,因此并不能久留,只稍回了幾句話,便又趕回南書房。 先前太子妃問及家人時,老福晉和都統(tǒng)夫人一一說了說便岔開,此時太子妃又問道:“祖父的舊傷,如今可還會復(fù)發(fā)?” 老福晉淡定地答道:“積年沉疴,治不好也不要命,不過你祖父那人年歲越大越固執(zhí),腿腳不好還整日里鬧著要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