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jié)
“太子殿下不可啊……” 康熙還只是稍稍皺眉,大臣們便紛紛勸阻,這個說“長途跋涉,辛苦不已”,這個說“民風彪悍,恐有不妥”。 在某一哥大臣說“震情未止,太子親往實在危險”后,康熙反對道:“太子乃是大清儲君,身份緊要,不可涉險。” 康熙依舊決定派欽差前往。 太子想做什么事,從來便不會輕易放棄,他回毓慶宮后,連夜趕出一份折子,歷數他,一國儲君,親自前往災區(qū),對大清的好處。 不一定會發(fā)生的危險和已知的好處,太子全都羅列的清清楚楚,無一遺漏,第二日一早便親自呈給康熙。 康熙只匆匆掃一眼,便明白此折的內容,沒有繼續(xù)看下去,而是嚴肅道:“太子,你理應以安危為重,怎可如此莽撞?” “皇阿瑪,請您聽兒臣一言?!?/br> 太子躬身,從四十一年苗民之亂往前,到四十年廣東瑤民起義,再到三十八年的瓊州黎民被逼起事,一樁樁一件件,皆擺出來。 大清入關以來,內亂未曾消過,這些年經過康熙和太子的努力,百姓的生活已比從前好上許多,可天災人禍無法避免。 而且南邊兒實在有些地方,朝廷無法企及,很多消息滯后,管理也不得力,有些官員到那邊任職之后,仗著天高皇帝遠,便橫行霸道,中飽私囊,苛待百姓…… 甚至可以說,朝廷和當地百姓的矛盾,很大一部分,是那些貪官酷吏造成的,如若不想辦法解決,想必日后這樣的民亂不會斷絕。 太子有根有據地將事實擺明,最后道:“皇阿瑪,兒臣以為,皇阿瑪南巡之意義,與兒臣今日所言之意義,異曲同工。” 康熙南巡,不只是巡河道,亦會懲處貪官污吏,為百姓張目,太子的名聲極佳,代天巡狩,收攏民心的效果定會非同凡響。 此時,康熙并未想到太子民心所向帶來的威脅,只是一顆父親的心,擔憂他的安危。 最終,康熙也未能立即答應太子的請求,只教太子先行回去。 太子卻是知道,他一定會去的,他所說之事,除非皇阿瑪親至,否則換任何一個人,效果都不會好。 無論他們父子之間如何,事關江山社稷,兩人都是以大局為重。 而太子一回到毓慶宮,容歆立即便迎上去,一邊請他用晚膳后早些歇下,一邊關心道;“殿下,皇上準您的折子了?” 太子搖頭,“并未?!?/br> “您寫了一夜,連我看了都覺著您不去才不對,皇上因何不同意?” 太子嘴角微微上揚,聲音中隱含笑意道:“皇阿瑪擔心我?!?/br> 容歆微訝,但這又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康熙一直以來,對太子便比旁人都要更重視幾分,生出的一點隔閡,不足以抹殺掉兩人的父子之情。 隨后,太子篤定道:“姑姑,您和太子妃說,悄悄為我準備起來吧?!?/br> 容歆點頭,“您放心,必不會耽誤您的行程?!?/br> 太子深覺過幾日恐怕會沒有時間過多交流,便又交代道:“姑姑,我此行恐怕會耗時許久,且如若有何意外,也不必慌張,以我的信件為準?!?/br> 容歆心頭一跳,問道:“你此次出京,可是有何打算?” “出門在外,難免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發(fā)生,我只是擔心萬一有人夸大其詞,再惹得您和太子妃擔憂。” 太子稍一停頓,又補充道:“不過,我確實也有些念頭,還需得隨機應變,此時便不與姑姑說明了?!?/br> 容歆聞言,心里有底,便保證道:“我會照看好毓慶宮?!?/br> 太子卻道:“毓慶宮自有太子妃照看,您只管養(yǎng)好身體便是?!?/br> 今年一入冬,容歆的咳癥比前兩年都要重,人也因為不適,消瘦許多,太子等人一直不放心她。 這樣小小的后遺癥,以及身體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弱,是不可抗力,容歆已經很努力地鍛煉保養(yǎng),但并不是努力便能夠對抗成功的。 容歆很坦然,可其他人無法平淡視之。 好意要心領,容歆便笑著保證道:“我前兩年都未犯過,便有些放縱,以后再不會了。” “我會監(jiān)督您,便是我不在您身邊,也會教別人看著您的?!?/br> 容歆眼睛笑瞇瞇地幾乎彎成一條縫,越發(fā)慈祥道:“您這般說,我是再不敢偷懶的?!?/br> 太子神情滿意,復又說起旁的事情。 朝中還要準備賑災銀和物資,是以欽差并不能立時出發(fā),而就在前一日,康熙忽然下旨,命太子代他前往云南,賑災的同時安撫百姓,并且代天巡狩。 第232章 旨意一下, 滿朝皆是勸阻之聲,康熙卻再未有更改之意。 于是畫風一轉,諸位皇子和朝臣們開始請求與太子同往, 康熙除先前點的欽差, 并未為太子點隨行人員,一切有他自己親自決定。 為行事方便,必定要帶自己的人, 因此太子毫不掩飾地選了經希和一些親衛(wèi), 其余人皆按照太子出行的儀仗正常安排。 至于皇子們, 除大阿哥以外,幾乎所有的成年皇子都提出要一同前往賑災、巡狩,太子并不在意他們中有多少是自愿,有多少是隨大流, 他早已有打算。 皇弟們,他一個都不帶。 而太子一說完,四阿哥率先不甘心地張口:“太子二哥……” “爾等不必多言?!碧犹种浦? 隨后便向康熙拱手道,“皇阿瑪, 兒臣此行一路向南, 順遂與否尚且未知, 多帶些精兵足矣?!?/br> 方才太子點名的人, 皆是素來與太子親近之人, 能力出眾,可堪大用,是否有其他皇子同往, 并無太大差別。 因而, 康熙頷首, 表示認同太子的決定。 及至太子和欽差出發(fā)那一日,康熙率眾皇子和朝臣相送。 容歆和太子妃以及毓慶宮的孩子們亦在送行之列,太子有一點時間得以和他們話別,當眾,輕輕擁抱太子妃,道:“頌宜,等我回來,我陪你回門。” “只望殿下平安歸來?!?/br> 太子含笑答應下來,松開她后,一一看過容歆和孩子們,便向皇阿瑪拜別。 太子妃看著太子的儀仗漸行漸遠,方才輕聲道:“姑姑,不知為何,我竟覺得,殿下不是賑災,而是出征……” “斬破舊局,說是出征,也未嘗不可。” 于太子來說,此時最為緊要的便是云南賑災,他親去,起碼沒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貪污賑災銀,或許還能有余錢為百姓做些旁的事。 是以一路快馬加鞭,不敢耽擱一分。 隨行人苦不堪言,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子都不叫苦,他們自然不敢有怨言。 太子也并非不知體諒之人,趕至云南賑災地后,立即命經希聯(lián)系前云南巡撫、現(xiàn)湖廣總督石文晟多年經營的人脈,在人手足夠后,便給隨他趕路的人兩日假修整。 太子沒休息,即刻根據震情分配賑災銀,親自督促賑災,幾乎不眠不休十余日,方才得以喘息。 經希親手端了補湯給太子,苦著臉道:“您總算是愿意躺下了,若容女官知道我沒照看好您,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胡說?!碧訉⒀a湯放在手邊晾涼些,輕斥道,“姑姑何時扒過人皮?” 經希冤枉道:“我那不過是為了表達您不好生休息的嚴重程度,您怎地還較真兒呢?” “姑姑的事,本就該較真兒?!碧用氡?,隨后端起來一飲而盡,輕聲道:“如今該是我寵著她們才是……” 經希一聳肩,沒再說容歆的“壞話”。 太子看他也是瘦了一圈兒,眼睛都摳下去了,便道:“你也多吃些,這里是不比京中膳食精致可口,可多用飯才能扛得住,不至于生病?!?/br> “我知道,也都交代下去了,大伙兒跟著您出來,只是為大清和百姓做事,不是專為吃苦的。” 太子頷首,伸手拿過云南的地方文獻。 經希幾經猶豫,還是伸出雙手捏住書冊邊緣,求道:“容女官確實教我看著您,您就行行好,文獻一晚上看不完的,早些休息吧?!?/br> 太子手一頓,還是放開手,起身走向床榻。 而經希并未離開,走到軟塌邊,收拾上頭的東西。 太子手放在腰封,轉頭看向他,“你這是作何?” “為您值夜啊。”經希理所當然道,“侍衛(wèi)們輪值,今日該輪到我了,您總不能讓我坐一晚上吧?論輩分……” 太子無奈地抬手,不想聽他輩分那一套,道:“我讓人給你拿被褥過來?!?/br> 云南漢族和其他民族聚居,當年又是亂黨盤踞之地,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危險,是以侍衛(wèi)們對太子一直在進行嚴密保護。 榻上矮桌搬下去,經希踢掉靴子,往榻上隨意地一倒,喟嘆道:“還是躺著舒服?!?/br> 太子還在慢條斯理地寬衣,聞言,道:“百姓安寢,便是你我此行的目的?!?/br> 經希側頭,看著昏暗燭火映襯下的大清儲君,感觸頗深,“殿下,我少年時從未想過,我往后的人生竟是會這般……” 不是一個只知享樂的紈绔子弟,而是經歷另一種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一年雪災,或者說雪災中少年太子的形象,改變了他們太多人…… 經希枕著手臂,嘴角上揚,“不過,感覺不壞?!?/br> 太子不予置評,躺到床上后,身體很快便充滿疲憊,精神卻暫時沒有多少睡意,便對經希道:“這幾日,我會往京城上折子,云南本地官員,有功者,理應論功行賞?!?/br> 侍從送棉被進來,兩人暫時停下話音,經希趁著這個功夫,迅速脫掉衣服,把自己裹進被子里。 侍從出去后,太子再次出聲:“有過者,亦不能輕饒。” 被子遮住下巴,經希的聲音有些許悶,“殿下預備如何做?” “雇傭災民修路,然后在云南府城四方立鼓,百姓可擊鼓狀告地方行苛政、橫征暴斂之官員?!?/br> 經希猛地坐起,瞠目結舌道:“這……這……可行嗎?” “只要有一人邁出來,我嚴肅對待,便可取信于民?!碧拥?,“我的目的并非云南一地,而是整個江南巡狩。” 只要傳出風聲去,有百姓相信太子殿下會為他們秉公處理,那么……后面的行程,“豈不是更危險?” 萬一有官員窮兇極惡,鋌而走險,太子便有可能陷于危險之中,經希撓頭,腦袋里已開始想如何安排人手保護太子。 而太子許久未聽到回饋,眼皮漸漸撐不住,陷入沉睡之中。 等到經希腦中有個大概,回過神發(fā)現(xiàn)太子已經睡著,便起身為太子放下床幔,熄掉兩盞燈,方才回到榻上躺下。 太子確實是累極,這一睡,第二日下午才醒過來,經希等人也沒有叫醒太子,只教人一直在爐子上溫粥,太子醒后隨時可以用。 正在太子的城門立鼓進行的如火如荼時,康熙決定取消今年原定的南巡,由太子歸程時,代為巡視河道,祭拜明孝陵。 一月后,太子行至廣州,視察港口時,亦會接受百姓狀告官員的狀紙,其中有真有假,太子每每皆仔仔細細查證,寧愿耗時許久,也不希望有冤假錯案。 經查證貪腐屬實的官員,太子也并非都一棒子打死,除非極嚴重者遞折子上京,請求皇阿瑪嚴厲處置,剩余或功過相抵,或小懲大誡,但皆提醒諸人,他們的錯處朝中已備案,若再犯必定嚴懲不貸。 其間,太子亦會對各地清廉之官,為百姓做實事的官員,以及百姓稱頌的官員加以稱贊,并不在意此官員擁躉之人是誰,盡皆上告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