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我啊, 想要一個部下。現(xiàn)在能使喚的人全都是一群蠢貨, 除了聽話以外沒有絲毫優(yōu)點。如果只有聽話而已, 為什么我不去養(yǎng)幾條狗呢？”

    我想了一下, 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嘆道：“養(yǎng)狗很麻煩的?！?/br>
    “……我說的不是這個?！碧字味⒅铱戳艘粫? 像是在確定著什么。片刻后，他忽然從椅子里直起身體，然后朝我的方向稍微湊過來了一點, 緊接著換上了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用像是在慫恿我做什么壞事一樣的語氣說：“琴，你要不要來我這邊？”

    “一天到晚待在這種小地方，你肯定很無聊吧？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碧字握f。

    坂口安吾吐槽：“這地方這么小還真是對不起啊。”

    “不，一點都不無聊，”我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道，“《雄英學(xué)院和未來的100英雄》最近開啟了夏日活動，說實話，我都快忙死了?！?/br>
    坂口安吾狠狠地捏住鋼筆：“你倒是給我工作?。?！”

    我繼續(xù)說：“而且工作的話，我還是在做的?！?/br>
    太宰治盯著我，明明一點都不好奇卻還是在問：“什么工作？”

    “是這個。”我一邊說著，一邊將抽屜里的文件遞到太宰治的面前。對方望了過去，目光快速地掠過兩行，我緊跟著補充道：“專門編寫殉職人員的生前經(jīng)歷的工作?！?/br>
    這是安吾前輩專門向首領(lǐng)申請批準(zhǔn)的工作，為死去的組織人員編寫生前經(jīng)歷、制成履歷，然后存放在這個地方。森先生一開始并不同意，后來卻覺得這是一個掌控組織內(nèi)部情報的好辦法而批準(zhǔn)了下來。

    這種工作既量大又辛苦，制成的所謂“存在的證明”即便放在這里也沒有人會去看。會加入港口黑手黨的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沒有親人、愛人或者朋友，死了之后會偶爾緬懷他們的就只有同在組織工作的同事，但很快，這些人也死了。

    “為死去的人記錄活著的事情么，”太宰治的目光從上掃到尾，隨后遲遲沒有動彈，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聲音也十分冷淡，“唔……還真是充滿意義的工作?！?/br>
    “是么？可我卻覺得沒什么特別的意思，”我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說，“說到底，這種工作只會感動到認為‘即便死去了生命的存在也應(yīng)該擁有意義’的人而已。是自我感動呢?！?/br>
    覺得自己膝蓋好疼的坂口安吾：“…………”

    我將手中的文件放在桌面上，那上面記錄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走在大街上也沒人會多去看一眼的年輕人，因為人緣還不錯，所以死了之后有很多同職人員特地過來告訴我關(guān)于他的事情——總而言之是一個哪里都不出彩的普通人，加入港口黑手黨也只是因為要豢養(yǎng)沉迷奢侈生活的情人而已。

    我看上那上面自己親手寫上的文字，用很輕的聲音自言自語道：“死亡證明不了生命和存在的意義。死亡應(yīng)該是一切意義的終結(jié)才對?！?/br>
    在話音落下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太宰治都沒有開口說話，他只是沉默著，用死氣沉沉的眼睛無聲無息地望著我，像是一個不說話的黑色幽靈。過了半天，他才半趴在桌面上，發(fā)出簡短的聲音：“啊——”

    我轉(zhuǎn)過頭，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怎么了？”

    太宰治單手支著側(cè)臉，由于角度問題和纏在他臉上的繃帶，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如果他的眼中真的潛伏著如影隨形的惡鬼的話，那么那只惡鬼一定悄無聲息地朝我探了過來。

    “我越來越想要你了，”太宰治說，“如果是你，一定會比狗好用得多。”

    坂口安吾皺起眉頭，特地出聲提醒道：“太宰?！?/br>
    太宰治面不改色，古井無波地開口說：“嗯？是我說錯了么？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道歉的?！?/br>
    見我無動于衷、絲毫沒有想要開口說話的意思，太宰治像是感到無趣了那樣聳了聳肩，自顧自地岔開了話題：“說起來，如果我死了的話這上面也會寫我么？會寫些什么呢？好想看啊，可是死了的話就看不了了吧，真遺憾。琴，你能想個辦法讓我死了之后也能看見么？”

    我答應(yīng)了下來：“請放心，我會燒給你的?！?/br>
    “不要，”太宰治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干脆拿著它一起來找我吧?！?/br>
    “去地獄的最底層也未免太麻煩了?！?/br>
    “愛會超越一切的?！碧字闻踔?，動了動嘴唇，說道。

    “抱歉，沒有那種東西?！?/br>
    “你真是一個冷淡的女人，這樣是不會招人喜歡的。”太宰治又重新將目光放在桌面的那份文件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它，緊接著冷不丁地問我：“如果我現(xiàn)在死去，你會立刻開始寫么？寫我的事情?！?/br>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后默不作聲地打開抽屜，拿出一份壓在最底下的文件。將它放置在桌面上后，我就把手掌壓在文件的扉頁上，以擋住太宰治投來的探尋的目光。

    “事實上，我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了，”我說道，“因為我也很好奇?！?/br>
    太宰治瞥了我一眼，用隨意的口吻說中了我的意圖：“你是在好奇我死了之后會有人想翻開它吧？沒有哦，沒有那種人?！?/br>
    “……雖然我猜大概也是如此?！蔽业偷偷卮瓜卵劬?，將目光收了回來，放在自己那只壓在文件扉頁的手背上。我的手背算不上光滑細膩，上面有些小小的傷口痕跡，或許是因為時間太久了所以不太能看出來。做過同樣事情的人看一眼就知道了，這是一只慣于殺人的手。